闭上眼睛,背后传来蝉鸣的声音。不晓得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像自己一个人被大家遗弃在只有蝉存在的世界里。当时只有八岁的我,当然觉得害怕,所以就故意大声说话,给自己壮胆。「都躲好了吗?」只听到充满童稚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没啦!」盛夏的骄阳晒在脖子上,热到发痛,可是额头紧贴的土墙却异常冰冷。蝉鸣声实在很吵杂,害我不得不扯开喉咙,再大声叫一次:「都躲好了吗?」没有人回应。感觉好可怕,明知道这么做违反游戏规则,但还是张开眼睛,迅速回头看。夏天的阳光刺痛了眼睛,视野变成模糊的金黄色,四周的景象给人非常炎热的感觉,几乎热到要发昏。这座庭院很宽敞。这是有着黑色湿润泥土的农家庭园。种植在庭院角落的洋苏草开满红花,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大火球。这里就是每逢暑假时,我和妹妹都会来渡假的外婆家。停在仓库前的轻型卡车后座,看到一顶棒球帽若隐若现。跟我同年的表弟孝二就躲在那里。「孝二,我找到你了。」孝二的妹妹良子也一起被找到了。现在只剩下我妹妹弥生还没出现。我穿过庭院,在妈妈房前朝左转。那里有个表弟妹们称之为「鬼酒窖」的老旧酒窖。我推开沉重的木门,只打开个小缝隙,从缝隙往里面看。里面很暗,还带着浓厚的霉味,空气又湿又冷。我缩回脖子,关上门。只有六岁的妹妹不可能会躲在那里。因为连我都觉得可怕,根本不敢进去,更遑论妹妹会踏进酒窖一步了。由酒窖门前往下走,可以走到后山。这里没有围墙,斜坡路的对面就是一片杂木林。当我走到那里时,吓到不敢再往前走。因为前方有一棵大树,挡住了我的去路。那是一棵像巨人一样大的树。矗立在眼前,高耸的粗壮树干,让当时还是小孩的我,联想到童话故事里的豌豆树,这棵树真的很高,几乎要碰到天空。茂密的绿叶覆盖整个上空,导致四周显得有些昏暗,当风吹拂时,树叶就会发出如海啸般的叫声。「弥生~出来吧!」我叫着,但是我的声音马上就被吵杂的蝉鸣声和树叶摩擦声给盖过去了。在那天失踪不见的妹妹,从此都没再出现过。巴士的广播喊着那个熟悉的地名。脚上的登山鞋发出沉重的声响,我赶紧冲到车门口。登山包里的炊事道具发出砰砰锵锵的声音。巴士扬长而去,刮起一阵风沙,被遗留在路边的我,赶紧观望四周。十五年不见。对面的田圃依旧保留原貌,可是记忆中伫立在绿色田园之间的稻草屋顶人家,已经都变成具有现代风格、铺了各种颜色屋瓦的住家。三上家也变成了砖瓦屋顶,不过我马上就能认出来。虽然离站牌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是因为后院的樟树给人一种远近错综的视觉感受,误以为他家离这里很近。那棵树大概有三十公尺高吧?树叶繁盛茂密,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座森林了。三上家并不小,可是跟那棵大树相比,宽敞的平房看起来就像是寄生在树下的茸菇。这趟旅行并不是快乐的旅行。好吧,还是去吧!我在心里激励自己,跨出步伐走在绿色田埂路上。夏季在穗高山登高后,回程就过来这里看看吧!这个决定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因为台风即将降临的关系,登山行程要提早一天结束,这是促使我想造访旧地的最大理由,但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自己,只要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再来一次。十五年前,妹妹失踪那天所发生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很多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和消防队的人都挤在三上的家,妈妈哭到双眼浮肿,还有爸爸发疯似地一直呼喊妹妹名字的声音。接下来有好几天,大家都到附近的田园或四周的山林搜寻,可是不仅没有找到弥生,就连她身卜衣服的一块碎布踪迹都没有发现,于是我就跟着母亲被送回东京的家。从此以后,我都不曾再去三上家玩。警察结束搜查行动后,我的双亲到过这里好几次,目的就是要找弥生,还到附近的城镇发送印有弥生照片的宣传单。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一缕的希望最后也变成了绝望。警方的想法认为,妹妹弥生可能在后山迷路了或者在山中昏倒了。三上家后山前方是与富土山系的深山森林连贯在一起的。绑架的可能性早就被摒除了。因为那时候并没有发现附近有可疑人士出现。虽然每户人家都距离得很远,但是大家都认识,不管是在田园或每户人家的院子,只要有人出现,大家都可以清楚看到,想要藏身难度很高。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家族成员只剩下三个人的我们家来说,三上家变成最痛恨的地方,甚至连提都不屑提一下。可是,我却一直这么想。总有一天,我一定还要造访那个家。虽然警察和村人都很卖力找人,只差没将地翻过来找,但是对于身为应该首先要将弥生找出来的我而书,如果没有再造访旧地,这样不就等于连日后再一次找弥生的机会都丧失了吗?因为我和弥生的躲猫猫游戏根本还没有结束。穿过以塑胶薄膜温室取代门柱的入口处,看到在仓库前,有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人站在那里,他背对着我。拿着水管很认真地清洗农具。「你好!」我朝着他的背后叫了一声。我马上就认出来,那个人就是雄一。雄一是三上家的长男,大我十岁。现在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听妈妈说,妈妈的大哥——忠夫舅舅五年前往生,舅妈去年往生。雄一的弟弟孝二现在在东京上班,妹妹良子已经结婚,不住这里了。黝黑的脸庞转身看着我。因为年纪大了,眼角已有皱纹出现,但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和长长的脸型,都跟以前的「雄哥哥」一样,没有改变。雄一好像不晓得我是谁。这也难怪。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他的眼神充满讶异。「那个,好久不见。」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山崎……山崎聪子的女儿……」雄一一直在空中游移的视线,此时紧紧地盯着我看。「你是五月……?」我耸耸比一般女人还高大的背膀,对雄一点头行礼。雄一像在自言自语般,说了这句话。「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三上家会呛人嗓子的熏麦茶,还是跟以前一样香。这个茶香让我想起许多跟这个家有关的久远回忆。我们两人就坐在屋檐下,彼此保持了一点距离,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两个人都足沉默寡言的人。我以好像在跟人争辩的语气,告诉他我今年开始会在设计师事务所上班,这次是跟念书时的登山社朋友利用暑假来爬山,回程途中顺便绕过来这里看看,然后还询问了彼此表弟妹、亲戚们的近况,不过语气都不是很热络,这些话都说完了,竟然找不到可以继续交谈的话题。我们都没有提到弥生的事。因为彼此都知道,这是十五年来,我们家都没有再度造访这里的原因。妹妹失踪后的十五年岁月里,三上家好像也过得很不快乐。我们家也一样不快乐。爸妈在我念国中时离婚了。自从弥生失踪,爸爸每晚都借酒消愁。喝醉了一定跟妈妈吵架。每次都是为了一点芝麻小事吵架,但我认为真正的原因在于弥生。妹妹弥生的诞生,让早在十五年之前关系就已经交恶的双亲夫妻关系转好,妹妹是爸妈的阳光。她很聪明,社交手腕佳,长得跟洋娃娃一样可爱。爸爸和妈妈都很爱弥生。恐怕爱她比爱我多。为什么不是你失踪呢?有时候我觉得父亲看我的眼神,好像有这样的含意。我们并没有继续交谈,只是呆呆地望着庭院。彼此很难得可以四目交接,我一直看着雄一握着杯子的手。那是一双有着修长手指的大手。十五年前的那一天,爸爸和妈妈都出去找妹妹,留我一个人在家,那时候三上家不停地有很多的人聚集,我夹在他们中间感到很害怕,就是那双手持续给我勇气与支持。当时那双大手一直握着我的手。我记得当时雄一表哥的手很香。「一切都没变。」我冒出这句话。面对小时候就很崇拜喜欢的雄一表哥,很自然地就说了这句话。「我以为会变很多呢!」雄一将大大的手掌摊开,然后又合上,他也回我一句话:「不对,这里真的变了很多。」说完,雄一表哥转头看着身后的主屋。我的意思是说雄一表哥都没变,但雄一表哥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他以为我在说这个家。三上家的主屋结构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过可以看到很多的改装痕迹。宽敞的泥土地房间变成铺了磁砖的厨房,左手边的酒窖变成了别馆,有条走廊通道与主屋相通。地势比平房主屋还高的酒窖对面,那棵看起来像不祥物的樟树依旧矗立着。「那棵树还是那么大。」「是啊,多亏了那家伙,害得我们只能增建,不能重新改建。」雄一表哥将那棵树拟人化,称它为那家伙,还对我埋怨那棵树。「我很想砍掉它。可是县政府说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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