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昨晚我好像读书的时候睡着了……枕边的台灯还依旧亮着。我看了一眼台钟,还差几分钟就七点了。昨夜的雨已经停了吗?现在已经听不到雨声,不过旭日也没有照射进来。这雨也许只是稍作休息,然后再继续下吧。我关掉台灯,从床上起来,高桥源一郎的书顺势掉落在运动鞋旁边。昨晚我读得很高兴却突然睡意来袭。这大概是由于我为晚餐后公布的婚约所惊,观望其引起的影响而很疲惫吧。我捡起书本,抚了抚褶皱的书皮。村中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要何时离开这里呢?昨夜我思考着这个问题进入了梦乡。结论或许在黎明前的梦中出现过了,可我想不起来。——今天再想吧。边工作边想就好了。我换好衣服走向了盥洗室,洗完脸后直接去准备早饭。不一会,今天和我一起炊事值班的小菱静也走了下来。他昨夜在这里留宿,今天的他似乎没有练习倒立。我们互相道过早安后,他便缄口不语地开始做酱汤。这是第三次和他一起值班做饭。我从沉默寡言的他口中一点点探听到他的生平,一般都是在我们两人一起在这个厨房时。——据说他生长于津轻町,那里与岩木山遥遥相望,老家是净土宗寺院。从儿时起就准备继承家业的他,考入了东京的一所佛教大学。不久,他见到了土方巽的舞台并为其着迷,加入了朋友所属的舞蹈剧团。大学毕业后曾回到故乡剃发为僧,但又在与严父约定将来会继承寺院后再度回到东京。他回到剧团并在那里度过了二十五岁以前的时光。不久,这个小剧团解散,他半冲动性地前往了印度。据说是因为他当时正在构思一个主题为“梨·吠陀”的舞蹈。他一边在一家与日本有贸易往来的贸易公司工作,一边作为街头艺人而生活。他三十一岁时回国。星期日在涩谷公园跳舞而成为众人话题,并因此被木更胜义先生看中,继而被邀请至该村,这就是他来这里的原委。从那时到现在已过了四年。——他将这些话如同连载小说一样分段讲给我听。“如果这个村子不在了,您要怎么办呢?”早上问这个问题或许有些沉重,我边如此想着边向他问道。正在切葱的小菱没有抬头。“是啊,怎么办呢?我可以再去印度,不过也可以就此回老家去做僧人。”“您要成为舞蹈家的梦想怎么办呢?”我的问题很失礼。虽说自己的事情一筹莫展,可也不是问过了他人的想法之后便可作为参考的。“舞蹈家这一词语,只有‘跳舞的人’这个意思。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跳舞。——这里曾经是一处充满清冽气息的美好地方。我感谢我在这里度过了四年的时光。”“您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我想见到晴空以后就离开。”有人已果断地做了决定……我耻于自己的优柔寡断。“我……”我看了他一眼,他仍旧低着头。“我等铃木为我画完画后——就离开。”我窥探了一下小菱的反应,但他只是毫无感情地简短说了声:“是吗?”“我也要离开这里,离开……离开……”我狼狈地中途卡住了。然而,在说出离开村子的那一瞬间,关于我想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我找到了答案。离开村子以后,首先我要回东京那个父母在等我的家。为让他们担心而向他们道歉。然后告诉他们我在这个村里遇到的众位以及我自己思考的东西。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然后——然后就回京都吧。回到那即将迎来我最怕的寒冷彻骨之冬、那或许还残留着姗姗来迟的岚山红叶的最后一叶、那我所选择的古老的红砖大学所在的街道去。我要快步疾走去见我想念的朋友与学长们。——我想说这些。“是吗?那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啊。如果你能记得曾经跟我这样一个奇怪的和尚一起准备过早餐,我将非常荣幸。”“我不会忘记的。”我微笑了一下,对他,然后对自己。感觉就像雨在头顶淅淅沥沥地飘落了几个月之后停了,一时晴空万里一样。我有些惊异于人心之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契机让答案如此简单地出现?我不知道。只是,找到答案后,我开始疯狂地想念和眷恋自己之前逃避的种种。——大家会以怎样的表情迎接我呢?父亲一定会怒面相迎,母亲会安抚一下我吧。不对,也许结果出乎意料正与此相反。——有栖与江神学长……曾一起度过夏天的他们会说些什么来迎接我呢?与望月及织田学长自暑假前就没有见面,他们过得如何?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张面庞汇集到一张肖像画上,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是一张无背景的虚构肖像画。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流。我可以感到他们并不在遥远的街道那儿,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对了,有马——”“嗯?”小菱手指着饭锅说:“开关还没打开呢!”2雨虽停了,云层却依旧很低,天空仍然一片铅灰色。据说带来大雨的锋线停留在了九州,所以小菱要看到晴空大概要等后天以后了吧。在此之前,我真想再看一次他的舞蹈,只一次就好。“眼看就要哗哗地下起来了呢。农活不做了吧,今天?”早餐席上,菊乃透过窗子看着外面说道。此时正是菠菜的收获季节。虽说无须着急,但由于未施农药,有时一疏忽就会遭害虫侵蚀。“我赞成。大家怎么想?”小野博树展望了众人之后如此说道,他刚说完,气氛便不知为何僵硬起来。我感觉很奇怪,大家似乎都变成了迎接新主人的用人。“今天我们就创作吧!雨也会再停的,是吧,老公?”昨夜在这个食堂与小野争执的哲子回答说。也许她是想在大家面前宣告自己与小野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争执。哲夫喝着茶点了点头。两人大概会在工作室闭门不出吧?他们并不住在这所公馆里,而是居住在通往大桥的道路中途的一所倾斜的房子里。创作现场也在那里,用餐是与大家一起。在这个村庄的居民中,拥有自己的房子的是这对前田夫妻、小菱静也以及诗人志度晶四人。虽说拥有房子,也都是指占有了一处被遗弃的农房,他们的房子散落在村庄中。我刚听到走廊上传来哒哒的无风度的脚步声,就看见志度晶出现在了食堂门口。他除了炊事值班时以外,都是在自家独自用餐。“今天不去田里吧?”他问道,那样子几乎就是在说,喂,不会不去吧?菊乃苦笑着回答说:“是的,今天不去。”八木泽满脸不悦,心里似乎在念叨,好你这个懒家伙!然而,志度并不是讨厌劳动。他劳动时边哼歌边工作,工作的量是别人的两倍。只是有时根据当天的心情,劳动会变得异常痛苦。正因为如此他才被目不忍睹的木更先生邀请到此处来的吧。“那就好。”志度变得格外神清气爽,“八木泽君,我可不可以弹一个小时的钢琴?”他在征求钢琴家的同意,这位诗人要弹钢琴来消遣。“我没有意见,由衣呢?”被志度大声叫喊着自己讨厌的“八木泽君”,八木泽的脸色愈加阴沉。明知由衣也不可能说“不可以”,他却故意询问她的意见,这大概是他对志度的挖苦吧?由衣亲切地答应后,志度安心般地点了点头。“那我就独占一个小时音乐室。谁都不要来打扰志度大师啊。”志度投来诙谐的一笑离开后,八木泽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要把音调弄乱了!”他恶狠狠地骂道。这又不是吉他,虽说不擅长的人胡乱弹奏,可钢琴的音调也不可能被打乱,这一点他自己明明最清楚。用餐结束后,大家都散去了,留下我和小菱善后。前田夫妇去了工作室,菊乃与小野博树去了图书室,香西琴绘则去了调香室。铃木冴子、八木泽满、千原由衣则聚集在起居室开始聊天。洗完餐具归置到架子上后,小菱去阴霾的天空下散步,我则到起居室加入了聊天。我们谈些曾经看过的电影、旅行的回忆等等,都是一些不即不离的话题,这样可以让一天悠然开始。电视开着,我们四人却谁都没有把精力放在节目上。“铃木女士,”我看准时机说道,“今天我几个小时都可以的。您会为我画吧?”“哎哟!说什么‘您会为我画吧’,多奇怪啊。应该是请允许我画你。请多多关照。”冴子一如既往彬彬有礼地回答了我。不,是请您为我画,我在心中反复说道。这是因为通过自己被临摹在画布上,我渐渐找回了面对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孤独,自己的脆弱,自己的迷惑,自己的狡猾,自己的傲慢,还有自己的光辉,这些仅属于我的东西。我可以与这些东西久久对峙了。我佩服将这些引出的她的高明之处。——因此,我想快些见证这幅出色的画完成的瞬间。而彼时,就是我离巢的时候。“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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