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话 入梅。远处的山学。甜声。整个世界的秘密——秋月孝雄

                「我们也许会再见面。」那个女人这么说。她说的见面,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应该没有别的可能,那句话不可能有什么特殊意义吧!这大概是秋月孝雄第五十次对那句话胡思乱想。自从关东地区宣布进入梅雨季节那天起,他这两个星期来都在思索这件没有意义的事,也从那天开始,天空仿佛在执行既定行程般,持续规律地下着雨。我们也许会再见面。也许,是在下雨天。「也许会再见面」是什么意思?「也许,是在下雨天」的「也许」有必要吗?真叫人莫名感到不悦。电车抵达新宿站,孝雄被粗暴地推挤到月台上。四周充满雨的味道。他系念着磨损的鞋底,连忙快步走下通往闸门的阶梯。反正那个女人也不会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才见过几次面,我就已经知道她是这种人,毕竟她是个还不到中午就在公园里喝酒的女人。孝雄撑开透明塑胶伞,走向雨中。我也应该把这件事给忘了,一个年龄不详女人的醉言醉语,根本毫无意义。穿过壅塞的甲州街道,前往常去的那座需付费的公园。孝雄让入口闸门的阿姨看了看全年通行证,笑着道声早安。他认为开朗灿烂的笑容,才能够避免被人察觉到他的心虚,进而盘查他的制服打扮。不过,到底降下了多少雨水呢?孝雄在走向日本庭园的途中,仰望灰蒙蒙的天空,眼前仿佛看见被弧形地平线围住的大海,也许是太平洋,也许是印度洋,也许是地中海,风是从那些遥远的地方带着无数水滴来到这里。被那些水滴淋得一身湿透的乌鸦,朝着西边的天空飞去。在这种天气里,究竟它要飞去哪里做什么呢?乌鸦的身影显得莫名沉重。孝雄不由得担心自己看起来是不是也像那样,他希望自己撑着伞走在庭园里的模样,在别人眼里看来是轻松自在的。想着想着,已经能够看见湿淋淋的枫叶后侧那座常去的凉亭,而那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孝雄愉快地挥手。真令人感到莫名地不悦。孝雄如此想着。「特别招待老顾客。」突然听到这句话,孝雄抬起头来,只见她递来一杯外带咖啡。「什么意思?」「欸,啊,你要喝咖啡吗?」她慌张问着,因为自己开的玩笑而满脸通红。既然这样就别说呀!「啊,谢谢。真的要请我吗?」「嗯。」「因为我是老顾客?」「是的,本凉亭的老顾客。」她如释重负地笑着回答。孝雄伸手接过咖啡,空气中已有雨水味混着咖啡香,但还能隐约闻到她的香水味,孝雄的心底深处莫名感觉到一丝丝苦闷。她脸上带着笑容,视线再度回到文库本上,而他也重新面对笔记本。真像雪女。孝雄斜眼偷看着她,心里再次浮现这个感想。不对,应该是雨女?她那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摸起来也许就像雨水般冰冷吧。剪成鲍伯头的柔软短发颜色有点浅,而长睫毛漆黑如墨,脖子和肩膀同样纤瘦单薄,声音就像孩子般甜美不干涩。她总是穿着一身与公园格格不入的正式套装,脚上也总是那双样式传统的高跟鞋。在这雨天早晨的公园里,这身打扮……孝雄心里嘀咕着。尽管跷课的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这女人真的很诡异。但以客观的角度来看,她或许算是美女,应该可以说是长得非常漂亮。孝雄对人的长相没什么兴趣,不过,他认为这个女人的确可以称得上很美。只不过她的美太脱俗了,就像是远处的云朵或高耸的山峰,或是雪山的兔子或鹿这类属于大自然一部分的美。所以雨女的称呼很适合她。一开始孝雄只对于她的出现感到困扰,他之所以跷课,就是因为想要一个人独处,才选在雨天早上来到这座必须收费的公园,期待着不会遇到任何人。可是自从上个月底第一次相遇以来,每逢雨天,她一定会出现在这个凉亭里。这已经是两人第七或第八次见面了,孝雄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换个跷课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就算她默默坐在距离一.五公尺的地方,自己也不以为意吧。她几乎不说话,只是欣赏雨景阅读文库本,喝着啤酒或咖啡,所以孝雄也能和过去一样沉默地望着雨、素描叶子或构思鞋子的样式,度过这段时光。她偶而也会开口找孝雄搭话,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例如,「花嘴鸭潜下水了,你看到了吗?」,或是「这枝桠长得比上星期还长了」,或是「啊,这里可以听见中央线的声音」,尽是些描述情境的内容。一开始孝雄不晓得她是在自言自语或是在跟自己说话,所以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不过,从她直视自己说话的样子判断,应该是在和自己说话,而孝雄的回应也顶多只是点头附和,因此,跟她聊天其实和听雨一样。「慢走。」孝雄背起书包起身时,她笑着这么对他说。「我先离开了。呃,谢谢你请我喝咖啡。」孝雄向她道了谢后,在开始落下的小雨中走向新宿门。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步渐渐加快,心情就像读完一篇喜爱的故事一样。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耳朵还残留一丝丝她的声音,那是雨女发出来的雨声。不过,我喜欢听雨声。孝雄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涌上一股无名火。「秋月,你又中午才来上学了。」孝雄从敞开的门一进入教室,几个正在吃中饭的同学立刻转头看着他。「你以为现在几点了啊?」「到时候又要被叫去训话了。」孝雄笑着回应同学的调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打开便当,里头装着昨晚第一次试做的青椒肉丝、干燥白萝卜丝和香松饭。青椒肉丝是照着店里问来的食谱试做的,据说,正统做法用的不是牛肉,而是猪肉。猪肉吃起来确实比较清爽,跟青椒也很对味,我还满喜欢的。就在孝雄嚼着肉、悠哉想着这些事情时,忽然注意到隔壁座位的男同学翻开了英语课本。「欸,第五堂课是古典文学吧?」「不是,竹原老爹感冒请假,换西山老大上课了。」「吓,不会吧!」原本想继续画素描的计划泡汤了。快退休的竹原老师上的古典文学课,只要不吵闹做什么都行,所以非常轻松愉快。相反地,西山老师的英语课不但无聊沉闷,还相当严格。「秋月,你最好主动举手发言,让老师记得你有来上课吧。」隔壁的男同学双眼直盯着课本说着。「哈哈,我也很想啊,可是我英文很差。」孝雄回答。忽然想起自己如果在宵峰面前说这种不长进的话,他肯定会笑。◇◇◇那是在四月,晚开的樱花也几乎凋落殆尽,将柏油路面染成一片白的季节。从三月确定考上高中后,孝雄就在东中野某间非连锁的中餐馆里打工。所以事情是发生在他开始工作之后的一个月左右。「小弟,过来一下。」孝雄正在上菜时,被一位男性顾客叫住,他立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小弟,你还是学生?姓秋月?」年约三十岁、喝酒喝得满脸通红的男子念出孝雄名牌上的姓氏。他立刻紧张地回答:「是的,我还是学生。」那位客人冷哼了一声,用筷子指着孝雄之前端上来的炒菜,「你看这个,里头有垃圾。」孝雄凑近看向客人的手边,在豆芽菜和韭菜之间确实掺着透明塑胶袋的碎片。「该怎么办?」男子仰望孝雄问道。「非常抱歉!我立刻重做一份!」「不必了,我已经吃下去了。」说完,男子不发一语地看着孝雄,像是在等着他的反应。男子的肩膀结实健壮,穿的不是西装,而是一件旧马球衫,看不出是从事什么工作。「那么……我们会算您便宜一些。」「这不是废话吗?」男子粗声撂下一句狠话,孝雄愣了一下。「给我看看你们的诚意啊!这种时候该怎么办?餐厅没教你怎么处理吗?」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孝雄开始冒冷汗,这是他头一遭遇到这种事,他语无伦次地努力想要解释。「呃……依照规定是为您重新换一盘新的。我很想替您叫店长来处理,不是,是请店长向您解释,可是他现在不在店里……所以……」孝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只感觉到其他客人投射而来的视线。「所以你要怎么处理?」男子故意大声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问。「喂,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偏偏孝雄愈想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向四周求救,却没有一位店员注意到自己。「喂!」男子再次粗声粗气地威吓着,孝雄连忙看向他。「……秋月小弟,你也帮帮忙,别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非常抱歉。呃,总之,我先替您换一盘新的。」「我不是说过不要了嘛!」「对不起!」孝雄反射动作低头道歉,吓得缩成一团。「这位客人——」孝雄突然听见一个冷静的声音,宵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只见他动作俐落的单膝跪下仰望男子说道(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