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我开始把弟弟往生的事情告诉了她。“我上次不是说过吗?我家以前也养过狗。”(说完之后,指着在我们脚边玩耍的约翰。)她默默地点头示意。“那只狗叫艾利克斯,来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一只老狗了……”艾利克斯是弟弟唯一的朋友。那时候,我的弟弟佑司才五岁,他是怀胎不到十月的早产儿。家里决定,要让他在第二年春天上上小学,弟弟引颈期盼这一天的来临。“我妈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子,所以当弟弟出生时,我妈失望透了。”虽然不全然是因为这种关系,不过母亲对弟弟很冷淡。由于弟弟很不灵活,无论做什么事都很笨拙,直到三岁后,才终于摆脱了尿布。不过即使不用尿布,他也经常尿裤子,每次都被母亲臭骂一顿。父亲不太顾家,所以弟弟在家里完全处于孤立状态。“那你呢?你和你弟弟的关系怎么样?”“记不太清楚了。我天生就不喜欢和别人相处,我想自己应该不是好哥哥。”虽然很疼弟弟,却不太会对他表示这份心意。事实上无论我对弟弟说什么,他都会露出欣喜的表情,至今仍然不知道他是否了解我的心意。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弟弟,可是我这种不宽容的态度反而伤害了他。“但是……”我说道。“弟弟总是很开朗。他没有朋友,很习惯一个人玩,而且总是玩得不亦乐乎。他认为只要用功就可以变得聪明,所以经常埋头在笔记本上写一堆密密麻麻的东西。”“你看过吗?”“笔记本?……看过啊!都是一些看不懂的鬼画符。直到最后弟弟都不会写,也不会读自己的名字。”艾利克斯是弟弟最好的朋友。“那只狗本来就是弟弟捡回来的,我爸妈都说拿去丢掉,只有那一次他十分坚持。最后说好完全由弟弟照顾,才把那只狗保留下来。”当时的艾利克斯已经老态龙钟,眼睛几乎看不见了!而且还经常拉肚子。虽然这么小的孩子要照顾这种费功夫的狗,应该很不容易,他却从来没有抱怨。“至今,我仍然可以想起弟弟呼唤艾利克斯的声音。”佑司经常把冻伤而满脸通红的脸颊,贴在艾利克斯的脖子上,张着小嘴笑得很开怀。“然而,他已经不在了……”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感觉很低调、温柔。“有一天……”我再度说道。“弟弟对我说:各个,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回应:喔、对喔!然后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弟弟又说:给你!递给我一束花。我问他这是做什么,他说这是妈妈最喜欢的香豌豆花。哥哥,你去拿给妈妈。”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僵住了!有一句话拒绝离开喉咙。她走到我身边,用纤细的手臂轻轻勾着我的手臂。她的温暖动作鼓励了我。让我继续说下去。“我问弟弟,怎么有钱去买花?他说这是用自己一直存起来的零用钱买的。”弟弟的零用钱少得可怜,他可能把所有的积蓄都用在这一束花上面了。“我对佑司说,你应该自己把花拿给妈妈。结果,弟弟……”我开始哽咽不语,她更用力地紧握着我的手。我觉得,她并不是催促我,而是她已经预感到即将要发生饿事,所以在无意识中作出了动作。“弟弟说……”“妈妈讨厌我!及时我拿花给妈妈,她也不会高兴。但事我想要妈妈快乐,所以……”当时,弟弟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用整个身心爱着母亲,即使无法获得回报。”我们一语不发地并肩走在小径上。“然后呢……你怎么做?”“我按照弟弟说的去做,只要他高兴,我甚至可以向上帝说谎。”“你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吗?”“对!她当时没有发现,而且笑得合不拢嘴,弟弟看到母亲高兴的样子也很快乐,结果因为太兴奋,晚上又尿床了。”“所以又被你妈臭骂了一顿?”“是啊!”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到树林的入口。性急的秋虫正形单影只地不停鸣叫,寻觅着还不见身影的同伴。“那年夏天,弟弟死了。”她停下了脚步、看着我。眯起了一双大眼,仿佛可以看透黑暗的彼岸。“你弟弟……死了吗?”“对的。”他的薄唇轻轻地动了一下,仿佛在颤抖却什么都没说。“那年夏天,弟弟掉进河里淹死了。”我又继续说。“弟弟想要就掉进河里的艾利克斯,结果自己也一起淹死了。”那个时候,我确实停到了弟弟的声音。我在教室里听老师上课的同时,我的心灵之耳也停到了弟弟正性命垂危,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发出了最后的呼唤。(哥哥!)(就我!)“他死得很干脆,可能山地一开始就没有在意他……他那条微不足道的生命。”某一天,弟弟突然在我的面前消失,就像猫突然离家出走一样。对我来说,弟弟的离开无法和“死”画上等号。而是带有另外的意义。“弟弟死后我才告诉母亲。那束香豌豆花,是弟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给她的礼物。还告诉她,弟弟总是希望得到她关爱的眼神。结果直到最后一刻都无法得到,他是带着悲伤离开了人世。”“你妈妈……怎么说?”“我记不得了。那天之后,我妈就不太对劲,陷入了严重的精神官能症,至今仍然无法彻底康复。当她地道我弟弟的时候,好像也还活着一样。”我想自己应该也患了相同的毛病。我们是共犯吧!我和母亲两人试图隐匿弟弟往生的事实。不是为了欺骗别人而是欺骗自己。结果,母亲等于把悲伤带入这世界,然后又抱着这个悲伤活下去。她将一辈子扪心自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好好爱佑司。“走吧!太阳下山了。该回家了!”我说道。“对喔!我们走吧。”我们按着原路走回家。“我问你……”过了一会儿,她说话了。“你弟弟还是很幸福的,对吗?”“对。”我回答。“我不是说过吗?他总是兴高采烈,我想这是因为他的那双小手,握住比别人更多的东西。”“是吗……”她轻轻地点头表示。“那……就好”10她谈起了自己的梦境。“我在白色的房间里……”那时候,我们坐在前往自然公园的巴士上。车上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乘客。“房间里空无一物,没有窗,没有门也没有家具。”“好凄凉的梦。”我回应。“真的是一个很凄凉、可怕的梦呢!”她穿着白色棉质洋装,披了一件嫩绿色的开襟针织衫。“我在这件白色的房间里睡着了,而且还在做梦。好像从房间里就可以看透一般,是一场空虚的又凄凉的梦。”“嗯。”“当我张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在白色的房间里。此时,我才发现,房间已经比原来的小了一点……”她看着我,眼神似乎在询问,你了解这有多可怕吗?我当然不停地点头同意。“我很害怕,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睡着。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等到再度醒来,惊觉房间比刚才又更小了……”或许这可以解释她目前的心境。她在这个小城市感到很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总是在心里想着,好想离开这里。“重复多少之后,房间里已经变得好小了!即使我抱着膝盖坐着,头和背都会碰到墙壁……”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你就醒了吗?”她用力地摇头。“最后,我又换了一个地方在做梦。那个房间四周都是水泥墙,正中央放着一张床。另一个躺在白色下的我,正在熟睡……当我慢慢地走向床,轻轻地拉开了被子……”她昏暗、混沌的情绪像冷气般流入了我的内心。她当时看到的是——“那里只有一个白色的房间吞噬了我,变成一个可以拿在手上的小盒子。好像是装了骨灰的白色骨灰罐……”巴士发出“咚!”的一声,用力地摇晃了一下。“最后。我真的醒了。”她说完,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忍不住地望向天花板。看着天花板会不会比我睡着之前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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