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钟学园男生宿舍。那是大约五年前刚盖好的现代建筑物。一说到男生宿舍,通常给人脏乱、不太干净的印象,但事实并非如此。看起来有点像饭店风格的建筑,连大门都是自动门。诸叶的房间位在三楼,是铺地板的西式寝室。由于以前就憧憬能住在非榻榻米房间以及拥有一张专属的床铺,所以几天前刚搬进去时便不由得拍手叫好。开学典礼的隔天早晨——闹钟的铃声把诸叶吵醒。诸叶起身下床,用还不太清醒的头脑环顾自己的房间。除了床铺之外,尚有衣橱、液晶电视、书架、小冰箱和折叠式的桌子,家具一应俱全。竟然也有冷气,甚至还有桌上型电脑和网路环境。这对家境贫困的诸叶来说,每样都是他朝思暮想的东西。初次见到时,心中激动万分。几乎没有带私人物品,从老家来到这里的诸叶,一夜之间晋升为现充高中生等级。他一边思揣着「这间学校到底投资了多少财力?」一边又细细品尝自己的幸福,「能进来念书真是太好了。」诸叶离开床铺,把放在书桌上的闹钟铃声关掉。闹钟旁的一封信,突然映入眼帘。「上学途中一定要先去寄信。」诸叶一边自言自言,一边再次确定收件人的姓名及地址。信封上的收件地址是诸叶姑丈家,现在已是他的老家。他答应两老开学典礼后写信告诉他们学校的情形。诸叶的养父母——姑姑和姑丈两人的生活并不富裕。尽管如此,他们人很和善,还收养顿失依怙的诸叶。因为他们实在太和霭、修养太好,结果诸叶只能一直中规中矩地与他们相处。如果他们能在诸叶面前不那么严谨、不吝于表现出自己的缺点,或许诸叶也能坦率地撒撒娇,行为举止会更像个孩子。虽然始终无法像真正的亲子那样相处,尽管如此,诸叶依旧最喜欢他们。正因为如此,他不想再给两老负担,打算不上高中,想早点出社会工作。先从薪水开始,一点一点地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但,他们却持反对意见,劝诸叶「别说高中,连大学也要去念」。诸叶升上国中三年级时,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讨论这件事。事情有了转机,是诸叶在学校接受一个奇怪的测验之后。在针对全国国中生实施的、目的未公开的测验中,诸叶被判定为《救世主》。亚钟学园的代理人立即前来拜访,请他务必到该校就读。对方态度诚恳地说明其中的风险与报酬率,令人很有好感,全校寄宿制与学费全免——总之,不用出一毛钱,也很吸引人。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成绩优秀,将来还能成为国联直属机构的职员,他也得以报恩了。诸叶没有拒绝的理由。《救世主》和学校的全貌无需多言,在国中导师说明「那是一所十分优良的升学高中」之后,姑姑和姑丈便非常赞成他前去就读。「我会努力的。」诸叶对着信纸说道。听说一个人生活会常常自言自语,果真如此啊——他搔搔头。好,吃早餐吧。诸叶穿着睡衣兼家居服的T恤和短裤便往餐厅走去。周围都是男生,所以不会觉得拘束。餐厅里满是学生,人头钻动。宿舍餐厅是一次可以容纳一百多人用餐的大空间。端着餐盘排队,厨房阿姨就会为你摆上饭菜。今天的早餐是白饭配味噌汤,还有炸莲藕海苔、煎蛋卷和烤鱼。配菜是沙拉。(一大早就有三道菜,真是丰富啊。)这对正能吃的诸叶来说,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了。接下来可以连续享用三年,好像做梦一样。(不过,味道还是姑姑做的比较好吃呢……)诸叶走到长桌边坐下,边吃饭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如果说不怀念老家的味道,那是骗人的。(才四月初,就有新生忧郁症吗?)诸叶嘴角一斜,把早餐一扫而光。回到房间后洗脸,穿上制服,就可以准备上学了。诸叶打开衣橱,正要取出挂在衣架上的制服——上衣和敞领长袖衬衫时,忽然瞥见放在里面的相框。照片中的人是他已故的父母和当时还是小学生的他。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合照。诸叶原来的老家是在某个乡下小镇。他父母经营一家小餐厅,跟当地的农家签订合约,采购新鲜的食材做料理。诸叶七岁时,父母为了采购食材,开着小货车出门,结果发生车祸。那时诸叶人在学校,导师接到从医院传来的恶耗,便开车带他过去。诸叶的父母伤势很严重,濒临死亡。「总之,血液不足。」医师悄声地用艰深难懂的话语跟导师说明情况,并把幼小的诸叶屏除在帘幕之外。不过,诸叶天生聪颖,知道大人们在说些什么。他父母的血型很少见,乡下医院并没有库存。虽然紧急调度,也不晓得能否在伤势恶化之前及时送过来。——交谈的内容大致是这样。诸叶一听到他们的谈话,就毫不犹豫地向医师们叫道:「用我的血!」他知道父母的血型跟自己一样。然而,医生表情苦涩地摇了摇头。诸叶想输血,年纪太小了。诸叶不断地请求、呼喊,泪流满面地拜托医生。他衷心想救父母,无论什么事他都愿意做。「那么,你就祈祷吧。祈求上天让他们得救。」医师的态度,自始至终都非常冷淡。自始至终。最后终究来不及输血,诸叶的父母几乎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诸叶没能,救得了,父母。——忆起那段痛苦的回忆,站在衣橱前的诸叶不禁紧咬嘴唇。自从那件事之后,已过了八年。他明明终于能够平静地看着父母的照片啊。昨天约会结束之际,他无法继续和早月争辩。刚愈合的伤疤被揭开了。不过,并不是早月不好。不好的是……诸叶与照片中的自己目光交会。对方正用阴郁的眼神瞪着他。当时读小学的他被母亲从后头抱住,才用不快的神情掩饰自己的害臊。不过,由现在的诸叶看来,只觉得那双眼睛是在责备自己。「啊啊……你不用那样瞪我,我也很清楚。」诸叶喃喃自语。「连父母都救不了的我,还能救得了谁?」如果有谁跟自己的立场相同——如果那家伙敢自称「我是《救世主》!」的话。诸叶一定会狠狠给对方一拳。臭小子,你未免太傲慢了吧!这样吼着。*亚钟学园及其主要校地位于山顶上。像布丁一样的梯形山,山顶的部分相当辽阔,相反地高度并不那么高。从山麓通往山顶的道路虽然不长,但坡度陡峭,成为上下学的一大难关。为什么宿舍要建在山麓?反正校地很大,建在上面就好了呀。诸如此类的抱怨声从没间断过。诸叶像是受到春风鼓舞似的走在这样的地狱坡道上。「现在还好,夏天可是会出人命啊。」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发现前方有个熟悉的侧边马尾。是早月。瞬间有点迟疑要不要出声叫她,但也讨厌心里有疙瘩,所以追了上去。「唷。昨天不好意思,难得你还邀我出去玩。」早月目瞪口呆地注视诸叶一会儿,然后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也是有点——只有一点点喔?觉得不好意思。」诸叶露出会心的微笑,成功与她言归于好。两人并肩走着。步伐轻快。已经不需要春风的助力了。诸叶心想,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啊。「我呢,昨晚思考过了。」然后,早月像是无法再忍耐沉默不语般,开始扭扭捏捏地说:「我一直在回想弗拉格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由于有身高的差距,早月抬头望着诸叶,脸上显得很得意。「诸叶,你几乎不记得吧?」拥有关于弗拉格的记忆这件事,仿佛是值得夸耀的荣誉一般。「回想起来,弗拉格并不是会说『为了正义而战』或『要保护世界』那种话的人。而是像人间蒸发一样隐藏自己的行踪,单枪匹马闯进危险的战场,即使受伤也接连不断地获胜。结果,正义与世界自然受到保护——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对方这么说,诸叶也不知如何作答。他正感到为难时,被早月出手制止。表示不回答也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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