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的,明白了。”我低声回答后,放下了内线电话的话筒。“是碇的事吗?”坐在沙发上的鹰央问道。“……是的。”我缓缓点头。在墨田的批准下,我们把碇以医疗保护入院的形式送到了医院进行救治,至今已过了两周。今天是周五,傍晚时分,我来到了天医会综合医院楼顶处鹰央的“家”里。这座砖瓦砌成的房屋兼作为综合诊断部的医局,外观好似欧洲童话里登场的洋房,然而内部却常年昏暗,地板上到处堆积着鹰央数量庞大的藏书,形成一片阴森森的“书之林”,(从别的角度上讲)同样令人联想到童话故事。两个星期前,碇被送到天医会综合医院,投入镇定剂后采取了脑脊液进行检查。不出所料,从样本中发现了大量的隐球菌,验证了鹰央给出的真菌性脑脊髓膜炎的诊断。在精神科的封闭院楼内,墨田和另一位负责治疗的内科感染部门医生立刻施予了大量抗真菌药物,同时我和鹰央也立刻联络室田,告知他很有可能患上了真菌性肺炎,建议立刻到医院诊治。随后得知,室田也入院接受治疗,在抗真菌药物的作用下,呼吸状况得到显著改善,昨天便安然出院了。然而,碇的症状却未能像室田那般好转。侵入碇体内的隐球菌没有停留在脑髓液里,而是随着血流遍布全身的脏器,抗真菌药物已无法阻止病情的恶化。四天前,他因重度的真菌性肺炎而接上了呼吸机,同时肾、肝及心脏的机能也发生退化。真菌感染引起脏器功能不全——这就是目前碇的症状。“……情况怎么样了?”鹰央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从窗帘的缝隙中射入的夕阳微微照亮了昏暗的室内,她隐约浮现的面庞透着一丝胆怯。“他的心跳开始减缓了。”“是吗……”鹰央只是轻轻嘟囔了一句,旋即咬紧了纤薄的樱唇。重症患者的心跳减慢,意味着患者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一直以来努力泵出血液的心脏,终于迎来了极限。很快,随着血流降低,全身的器官不再工作,直至心脏也停止跳动。“我去碇教授的病房看一眼。老师您呢?”综合诊断部虽然没有介入碇的治疗,但诊断出了他的病症,并安排了他入院,算是有一定责任。至少我应该去陪同患者到最后。鹰央的脸上露出犹豫。她知道自己缺乏辨识气氛的能力,所以会尽量避免与患者或死者家属见面,以免自己做出不符场合的举动而伤害到家属。“您不用勉强自己去的。”看到她似是在忍痛的表情,我慌忙补充。“……不,我去。诊断了碇的病情的是我,所以我有义务去见他最后一面。对吧?”鹰央站起身,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白大褂,披在浅绿色的手术服上。“嗯,没错。”我不由得露出笑容。若是放到十个月前,我与鹰央刚见面的时候,她就算明白这一点,也一定会恐惧而放弃行动的。她站到门前,抬起头,用硕大的眼瞳看向我。“小鸟,如果你看到我要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就阻止我。拜托你了。”“明白了,请交给我吧。”我推开门,用力点头。我们离开建在屋顶的“家”,来到位于八楼内科住院区的碇的病房。因肺炎而接上了呼吸机后,为了对身体状况进行密切监视,他从精神科的封闭病房转移到了内科区的单人间。敲门后进入室内,只见约十二平米的房间内已经来了数人。碇躺卧的病床边,妻子道子眼中噙着泪水,不住地抚摸着他的手。她的身旁站着一名三十岁前后的男子,恐怕是碇夫妇的儿子。家属身后站着的是负责治疗的内科感染部门的医生,正一脸严峻。门口附近是墨田和葵。注意到我们后,葵用目光致意,我也轻声道“您辛苦了”。曾经一同进入炎藏之墓时,她是那么活泼开朗,然而眼下判若两人般显得柔弱无助。面对尊敬恩师的生命终点,这也可以理解。我看向病床旁边的监视器,心跳数已经降到了每分钟四十次以下。全身器官已经开始陷入缺氧状态了。“嗯?你在这儿干嘛?”看到墨田,鹰央眨了眨眼问道。“还能干嘛,我是他的责任医生啊,当然要在场了。”“你确实算是责任医生直以,不过他入院后很快就昏迷了,你跟本就没参与什么治疗吧。在把他以医疗保护入院的形式带到医院后,你就没用……”我慌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蠢话连篇的鹰央。“干嘛啊”只见鹰央不满地瞪向我。还能干嘛,不是你让我阻止你说蠢话的吗。我无语地指了指监视器。屏幕上的心跳数已经不足每分钟二十次。见此,鹰央也收敛了表情。沉重的空气中,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数分钟后,屏幕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水平线,绵延不断的电子音颤动着四周的空气。道子猛地扑在丈夫的身上,悲声恸哭着。主治医断开监视器的电源,停止了呼吸机,碇的胸口也随之停止了起伏。等待道子的哭声减弱一些后,主治医开始进行死亡确认。使用笔灯照射瞳孔,确认对光反射消失,再用听诊器确认了呼吸和心跳停止后,便用沉重的声音告知“患者已去世”,低下了头。我和墨田跟着低下头,鹰央看到我们的动作后,也慌忙效仿。“接下来,我们会拔出气管和输液管,将遗体擦拭干净,之后再安排家属送别。请暂时移步至谈话室,稍作等待。”听到主治医的说明,碇的儿子回答“明白了”后,便轻轻推着母亲的后背走向门口。这时,大概是双腿发软,道子的身子猛地趔趄,葵慌忙奔上前扶住了她。在儿子和葵的搀扶下,道子来到我们面前,这才察觉到一般猛地抬起头,似乎一直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夫人请节哀。”我轻声表示慰问。“丈夫受您关照了。……天久大夫,请您抬头吧。”道子的语调中夹杂着一丝困惑。只见鹰央把头压得极低,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概是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抬头才合适。“鹰央老师,您可以抬头了。”我在她耳边悄声告知。鹰央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面对道子的目光,身子显著地一颤。“那个……呃,请您……节……节哀……”因紧张而变得结巴的鹰央向我投来求助的视线。我刚要出言相助,道子便制止一般抢先开了口。“这次真的是受到天久大夫和各位的太多关照了,非常感谢各位大夫。”“不,到头来我什么都没能做到……”鹰央的视线摇摆不定。道子摇了摇头。“您言重了。多亏您发现了丈夫变得奇怪的原因,带了墨田大夫过来,丈夫才能入院接受了治疗,和我们度过了最后的一段时间。真的是非常感谢您。”道子再度低头致谢,然后在儿子和葵的搀扶下离开了病房。紧接着,护士走进来,拔出了连到碇身上的管子,仔细地擦拭遗体。“您辛苦了,鹰央老师。我们回楼顶吧。”我说道。鹰央紧抿着嘴唇,轻轻一点头。时至晚八点半,回到楼顶鹰央的“家”已经过了半个多钟头。虽然没有需要做的工作,但我一直没有回家。侧眼悄悄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鹰央,只见她在这半个小时间宛如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盯着落在地上的无数书本。我可不敢丢下这样的她一个人回家。看到碇临终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什么呢。然而看到她可怖的表情,我不知该何时朝她搭话。“……小鸟。”昏暗的房间中,响起细若游丝、似有似无的嗫嚅。“在,您有什么事?”“我没能救他……我给出了正确的诊断,可还是没能救活碇……”“没办法,就算我们尽最大的努力,也不能保证所有患者都能活下来。”“我真的尽了最大的努力吗?”鹰央仰头看向天花板。“您说什么呢,那是当然的了。您解开了‘阴阳师的诅咒’的真相,让他住院接受了治疗不是吗。”“我在最开始去他家的时候,根据室田的话和碇的症状,就已经想到了真菌性脑脊髓膜炎的可能性。而且还知道,如果我的猜想正确,他必须立刻接受治疗,否则就会没命。”我在后怕“阴阳师的诅咒”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真相了吗。简直可怕。我在心中暗暗咋舌。“所以您才当日就赶到炎藏的坟墓,确认了隐球菌的存在,又把墨田大夫叫起来,安排了医疗保护入院吧。没有比这更快让碇教授入院的办法了。”“真的吗?”鹰央恳切地看向我,晶莹的眼瞳在黑暗中反射着间接照明的光线。“难道不应该在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就强行带他去医院吗?”“呃,可您不是说那样违法……”“从法律上讲的确做不到,但为了拯救患者的生命,我们真的应该顾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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