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啊……咦?……」五十铃发出不成声的叹息,彷佛事不关己地听着。她听不太懂伦迪浩斯在说什么。「我们只有这些音乐。我们当然很喜欢自古以来的熟悉旋律,却没有其他音乐。打从我出生就是这样。我想大概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吧,而且我们认定这是理所当然,至今从未质疑。」「伦迪……」「〈冒险者〉出现之后,发生了各式各样的事。虽然发生许多恐怖、悲伤的事,却也同时发生许多美妙的事。发现料理有味道,市场满是未曾听闻的商品,还创造出令人振奋,想要大喊的音乐。」「可是那是……」「而且五十铃,你们〈冒险者〉都若无其事将其当成礼物分送,将〈冒险者〉与〈大地人〉一视同仁演奏歌曲。记得〈百花屋〉吗?那边的服务生都很热心,却会定期换人对吧?担任那间餐厅的服务生是〈大地人〉之间的热门工作,所以会定期换班。你知道好几个年轻精灵带着酒钱光顾那里吗?他们是旅行的歌手,在〈百花屋〉学新歌,拚命记住之后散布到大和各地。」五十铃脸上表情混乱到连自己都能够察觉。放在大腿上拚命握紧的拳头在颤抖,即使指甲刺入皮肤也不太痛,缺乏真实感。五十铃的耳朵与眼睛被伦迪浩斯述说的话语吸引,被迫理解。「记得旅行至今造访的酒馆或旅馆吗?五十铃光是演唱几首歌,大家就开心到流泪对吧?他们是真的很开心。你唱的是大家未曾听过,开朗又热闹的歌曲;是让人心情愉悦,想要跳舞或奔跑的歌曲;或是想和重要的人在一起,向身边的人感谢的歌曲。我们从未听过这种歌曲,带来这些歌曲的五十铃小姐是英雄。『谢谢』这两个字很不方便,因为过于简单,再怎么感谢也说不出更好的话语。不过大家真的很开心。」「啊,呜……伦迪……」五十铃潸然泪下。各种情绪化为漩涡打转,却无法化为言语。五十铃当然很高兴被他人需要,受到称赞也会得意,不过这在五十铃的内心只是微不足道的感情。想要否定的心情强烈得多。五十铃这种业余演奏使得众人由衷感动,令她有种罪恶感。五十铃基于这层意义,完全没有把这份感谢当真。她当然非常喜欢音乐,曾经喊到喉咙沙哑,弹鲁特琴弹到手快断掉,但她实在不认为匹配得上〈大地人〉怀抱的谢意。五十铃觉得这样好残忍。打从出生就只有四十二首音乐,太离谱了。这种世界太离谱了。那么,他们在寂寞的夜晚该怎么做?为朋友祝贺、开心到想大喊、受到自卑感折磨的时候该怎么做?没有歌,为什么活得下去?五十铃只是在快乐之中任凭快乐心情的驱使,持续举办演唱会。说什么这是他人这辈子首度听到的音乐,说什么可以改变他人的人生、可以改变一切,五十铃丝毫没有这种觉悟或气概。「因为,我……」话语哽在喉头。感觉一切都在心中膨胀硬化,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在滑落的泪水推动之下发出声音。伦遖浩斯静静承受五十铃的视线。「我是……冒牌货……」自己没这个意思。至今未曾想过〈大地人〉的想法。五十铃说不出话,难为情地呻吟。她知道自己的拳头丢脸地颤抖。「我不是这种英雄——那是我原本世界的歌曲,我……」「不过〈大地人〉们很开心,这是事实。」五十铃没有这么做的意思。并不是要赠送这么夸张的宝物。五十铃只是唱出怀念、熟悉、亲切的父亲珍藏歌曲。伦迪浩斯感谢的是父亲的财产,不是五十铃的。换句话说,五十铃只是业余歌手,是抄袭乐团。害羞与罪恶感使得泪水停不住,甚至有增无减。五十铃理解到至今骗了许多人。明明不是自己的歌曲却得意歌唱,被吹捧而乐不可支,才会变成这样。虽然未曾想像,却是理所当然。五十铃将那么喜欢的乐团或歌手的功劳占为己有。对于首度听到的人来说,当然听起来像是五十铃的歌,甚至向她道谢。而且,这个世界纯白到超乎五十铃的想像。这个世界至今只有四十二首音乐。内心差点被压溃,嘴唇颤抖。这意味着她是恐怖的小偷。五十铃以虚荣心弄脏了音乐有限的这个纯白世界。「因为,我是外行人,是抄袭乐团——所以,我不是……」啜泣的鼻头甚至会痛,五十铃丢脸得再度落泪。原本就很脆弱的鼻黏膜发出滋噜滋噜的声音。想道歉。就只是好想道歉。但是完全想不到方法。五十铃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五十铃小姐。」「因为,我没那个意思,我不是要骗人……」「五十铃。」坚定的话语令五十铃吓一跳,抬起原本看着双手的视线。伦迪浩斯在她面前。在窗户透出的灯光照耀下,柔软的金发随着晚风微微飘动。他收起以往逗趣的表情注视五十铃。深思熟虑的双眼笔直注视五十铃。眼中的意志与关怀射穿五十铃的身体,使得时间冻结。现在的伦迪浩斯,看起来比五十铃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英勇。五十铃忽然察觉一件事。伦迪浩斯的年纪比五十铃大。「〈大地人〉偶尔会聚集在秋叶原的公会会馆。」「钦呜?」五十铃只能回以泪水加鼻水而模糊的丢脸回应。「聚集在秋叶原的〈大地人〉愈来愈多。丰饶、安全又有各种刺激事物的秋叶原是〈大地人〉向往的城市。不只是刚才提到的歌手,铁匠、裁缝师、厨师,甚至平凡的打杂工人或侍女都来到秋叶原。在秋叶原待几个月,可以学到在其他城市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技术,可以变成各种不同的人。」「就像伦迪这样?」「啊啊,嗯。说得也是,我成为〈冒险者〉了。他们也有自己的愿望。」五十铃以含泪沙哑的声音询问,伦迪浩斯以温柔语气说下去:「不过〈大地人〉住在秋叶原非常辛苦。〈冒险者〉们人很好,不会不讲理,从公平角度来看应该是友善的邻居,不过就算这么说也不是毫无差异。彼此在各方面不同,也有烦恼或纠纷,〈大地人〉会聚集起来商量这种事。」「这样啊……」五十铃回应,如同要拭去滑落的泪水般。听他这么说就可以明白很多事。伦迪浩斯每周会在下午外出一两次,看起来不像是冒险或购物,所以不晓得他出门去哪里,原来是去和〈大地人〉讨论事情。「这是水枫之馆也会派人接受谘商的正式团体。虽然这么说,其实只是分成约十人一组,一边用餐一边商讨烦恼而已。我以〈冒险者〉身分住在〈记录的地平线〉的公会屋,所以经常接受大家的谘商——你觉得在这种聚会,仅次于烦恼谘商的话题是什么?」五十铃如同孩子般摇头。感觉伦迪浩斯似乎会前往远方,五十铃好担心,并且察觉自己是一无所知的笨蛋。「这真厉害,了不起!我们都在讨论这种事。」伦迪浩斯挂着洋洋得意的微笑,用力断言。五十铃跟不上这个话题,伦迪浩斯像是解释般的说下去。「知道将铁条弯曲敲打的技巧吗?面粉过筛混合均匀的方法呢?知道黑蔷薇茶泡浓一点用喷雾器喷在番茄上可以驱虫吗?有没有看过不装鱼饵就能钓鱼的钓具,或是扎实不易脏的棉被?这里有许多新奇的事物,是美妙的城市。〈冒险者〉没有将这样的丰饶藏起来。这座城市的〈大地人〉当然辛苦,却也很幸运。每天都会发生新鲜事。昨天做不到的事,今天或许做得到。明天和今天是不同的一天,这句话在秋棻原具备字面上的意义——而且五十铃的歌也是这些光辉之一。」五十铃说不出话。就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微笑的伦迪浩斯,泪水持续滑落脸颊。伦迪浩斯的话语用力掏挖她的心。伦迪浩斯鼓励般的视线撼动五十铃自己也没察觉的内心某处。从自己体内诞生,强力又火热的陌生情感,使得五十铃差点惊慌失措。五十铃觉得伦迪浩斯是了不起的朋友。因为伦迪浩斯曾经明讲「我想成为冒险者」。只不过比五十铃稍微年长,位于少年与青年界线的这个好友,早已订立将来的目标,五十铃知道这一点并且有点尊敬他。不是在于结果,五十铃感叹于他具备如此断言的坚强。因为自己这种乡下女高中生完全没有这种坚决的自我。即使将「狗狗」或「散步」挂在嘴边,不过只有这一点,五十铃暗自觉得比不上伦迪浩斯。她知道这个朋友即使悠哉、温吞又装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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