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第四堂课结束后,我跟白石、水口一同走向社团大楼。当时,我们心里想的都是江奈小姐在午休时间传来的讯息。「头发呢?」水口的嘴角比平常抿得更紧,以潇洒的态度如此询问。「听说迟早会开始掉的样子,因为毛根也会逐渐腐烂。」「味道呢?」白石似乎也没能完全掩饰住内心的动摇,声音有些沙哑。「我已经买了库雷诺瓦的香水。虽然希夫&珍娜比较便宜,但是也比较黏,而且又不持久。香水果然还是推荐选库雷诺瓦。」对于江奈小姐的邮件,他们两个人似乎各自因为不同理由而感到坐立不安。咦,我吗?哎,虽然我也有点坐立不安,不过原因并不是江奈小姐,而是学长你寄来的邮件。——你看见真相了吗?学长的这封邮件,应该是表示你把新完成的小说带到社团来了吧?没错,走向社团大楼的途中,我一直在想,该如何自然而然地打发白石跟水口回家。这是攸关学长你自尊心的问题。然而,现在已经可以看得到社团大楼了……。我一停下脚步,白石和水口就也像是期待已久似地,跟著停了下来。水口咳了一声,搔搔头。「这样说来,江奈小姐说要举行前夜祭,你们打算怎么办?」「不去的话会很恐怖吧。」白石以手指拨弄用发蜡整理得很有型的发梢,「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水口哼出听来很蠢的一声「唔」。「那么,大家就各自先回家一趟吧。我想先冲个澡。你们两个最好也先把身体洗乾净喔。」听说,男人想到色色的事情时,智商就会变得跟红毛猩猩差不多。以一脸酷样对我们挥手的水口,离开时的反应几乎完全符合教科书上的记载。跟我对上眼的白石,紧张程度不下于与族群失散的瞪羚。「我们去买防抢道具吧。没人知道喝醉酒的神经病会做出什么事,我是说真的。」「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电击枪了。」相隔一瞬间之后,白石鼓起了腮帮子。「……啊,今天是文艺社的聚会吗。」我想学长你的脸大概正在发红,所以要先声明——我并没有告诉白石。似乎是偶尔设法引他们远离社团教室的举动,让白石察觉到了很多事的样子。「好吧,那我就自己去买催泪喷雾之类的东西了。绝对不要忘记带电击枪喔。要是让她自杀的话,我们的人生也就跟著玩完了。可别忘记『保护责任』这个词喔。」我对著远去的白石挥手,接著走进社团大楼。从楼梯上到二楼,打开了文艺社非法占用的社团教室门。学长你在窗边看书。江奈小姐则是坐在钢管椅上滑手机。压倒性的寂静,感觉连心跳声听来都会像是噪音的静谧。「……啊,我忘记去上厕所了。」「我也一起去吧。」学长你说完就站起身,跟我一起到一楼的男厕去了,对吧。我们找了间厕所,锁上门,在里头面对面蹲下。我在读学长的原稿,而学长你好像是在读汤玛斯.沃尔夫的《你再也无法回家》吧。「怎么样?」「以静谧的文体描写深刻的故事。建构于渊博学识之上……不必每次都特地印出来,改用档案方式怎么样?在网路上开共享之类的。」「没有质量的事物就缺少真实性。熟知大海的老人,手掌总是非常厚实的吧。」「学长,你不觉得世上有些东西正是因为无法碰触,所以才尊贵的吗?」学长像是嘲笑似地哼了一声,再次将视线投向书本。「你明天打算怎么办?」「还是会参加吧。毕竟江奈小姐表示有意参加,水口也送出了参加申请,而且白石也说会参加啦。只有我不去的话,这样未免说不过去。」「不过,你这家伙其实并不想参与吧?」不愧是学长,确实看出了真相。「等一下要去江奈小姐家举行前夜祭,剩下的我有空再看啰。」我把学长的原稿收进背包。「学长你要来吗?」「不用了。」「我会转告她的,先走一步啰。」我宛如逃跑般地离开了男厕。我和依然在社团教室等候的江奈小姐一起离开,前往她的住处。江奈小姐所住的公寓位在练马站附近,跟千川通反方向的住宅区里。在超市买好酒跟零嘴的我们,在江奈小姐的房间内闲聊,早一步开始进行只有两个人的前夜祭。我坐在闻起来很香的坐垫上,江奈小姐则是躺在床上。……不好意思,这时并没有发生学长你可能在期待的场面。进入第2期的我,早就失去了性欲。「水口在期待,以为自己搞不好有机会喔。白石则是怀有戒心,担心自己会死在江奈小姐你手上。另外也担心你会自杀,害我们被追究保护责任之类的。」江奈小姐拿著洋芋片送往口中的手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向我。「藤堂,你绝对没交过女朋友吧。就这样在生物学上没办法办事的情况下死掉也无所谓吗?」「这算是淘汰吧。无法将自己的DNA流传下去的人也不是只有我而已,人类就是像这样持续进化的。」「虽然我不打算帮你生小孩……?」对于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的江奈小姐,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而且,她的样子看来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似乎是相当认真的。我难免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是因为,即使没有性欲,江奈小姐其实还是相当可爱的。「……为什么你会想死?」「在这种地方还想继续活下去才是最难以理解的吧。」原来如此。这个狭窄的单人房,的确是差劲到极点。地毯上积满毛发与尘埃,角落处还有一具将电线缠绕起来的烫发发卷。无数衣物从门完全没关的衣柜中慵懒地探出头来,无法支撑自身重量的就直接堆在地上。「跟我怀有的绝望比起来,尼采窥探的深渊,大概就只到脚踝的高度吧。我是不是也该去哪里找个僵尸呢……」这时,我有股冲动,想要把这个房间全部好好整理一番。因为走廊上正好摆了具以吸力为号召的吸尘器。学长你想想,其实江奈小姐也不过就是个懒得动手做事,只想轻松过日子的人吧?因为觉得整理很麻烦而利用自虐来逃避的她,让我感到嫉妒,同时也有点羡慕。不过,门铃在这时响起,看到姗姗来迟的白石跟水口之后,我马上就忘记了这件事。宛如现充般,拿犯罪行为来炫耀——虽然还没成年,不过,我跟白石,还有水口,三人都喝了酒。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全都躺在地上了。在空瓶、空罐,还有空的洋芋片包装袋之中,精疲力尽地瘫著。水口无力地把手举向天花板。他握在手中的东西,多半是还没拆封的保险套。「学姐,我是个能干的男人。」「少说废话,很恶心。」虽然白石想揍的人应该是水口,不过那一拳打中了我的后脑。真的很痛。虽然很痛,但是我依然拚命装成在熟睡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已经不只是昏迷,到了在装死的程度。当时我必须这么做。首先察觉有异状的人,是江奈小姐。「……好像有什么臭味?」「有人说你很臭喔,水口。」白石这么说。「才不是我咧。……唔哇,好臭!」水口一下子爬起来,发觉了真相。「喂、喂,藤堂他拉肚子了!」我认为,关于「在别人家不小心喷○时的对应法」,应该要纳入义务教育的范围。面对退避三舍的水口、无言以对的白石,还有发出惊叫声的江奈小姐,我就只是用力闭紧眼睛,想要藉此蒙混过去。只要忍耐到这三个人把救护车叫来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迟迟没有呼叫救护车。三人先是为了抹去喝过酒的痕迹而开始整理房间。跟我的性命相比,设法隐藏「未成年饮酒」的违法行为似乎更加重要。然后,他们擅自翻找我的背包,拿出库雷诺瓦香水喷遍整个房间。接下来,三人举行了以「藤堂是不是已经死掉了」为主题的会议。讨论的内容是,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自己等人会不会需要背负保护责任之类的。等到我被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里,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的事了。在开始行驶的救护车中,急救队员边说「已经没事了」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时,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我因此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没错,我就坦白说吧。其实我的状态十分稳定,精神也非常好,好到觉得整天躺在床上的日子居然会如此难熬的地步。主治医师也说我大可回家疗养。不过,我早已决定,再也不打算离开医院半步。理由只有一个。(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