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的彼方是爱情 第四章「Sister」

                有时会想,如果我没诞生在这个世间就好了。但是,我有妹妹。同日同时看着同样东西。同日同时有着同样感受。就像将两面相同形状的镜子正对着,永远反射彼此一般。没有我就没有妹妹。没有妹妹的话,我也……假如否定自己会害妹妹也跟着消失,我……做不到。我有资格与他人有所交集吗?我有资格活着吗?以前曾偷听到父亲独自说着这些话。年纪还小时没有特别的感受。但现在的我会这么回答:既然活着,只能告诉自己有那个资格。我会活下去,和姐姐大人一起。有扇窗户。只有半圆形窗框与窗内映出的景色漂浮在半空中,我的脚没有着地。窗户位置非常高,有种用指尖凑近纸张,翻面后就飞走的不确定感。不久后,我了解到我正看着自我意识的内侧。我在接近梦境的地方窥视自己的记忆。窗框像有意图似的锈蚀,没有钥匙孔。我看着窗外,一开始妆点景色的是旭日,逐渐变为黄昏。没有白昼期间。小时候,我以为晚霞是宇宙在燃烧。我和妹妹这么说后,她说想吃烤肉,所以我感觉到彼此感性的差异。这时,正好在窗户的另一端看到我和妹妹的模样。我感到很怀念,入迷地盯着看。无趣的对话,司空见惯的晚霞,如今,我却期望着这份安稳能滋润干渴的喉咙。被刮开的橘红色渗入西方天际,火烧般的云霞零碎地散落在其中。在暖色系的温柔中夹带夜晚凉爽的晚风中,我替妹妹擦掉口水,妹妹忍不住爆笑出来。假如我至少能忆起这些景色就好了。但遗憾的是,在我醒来之后,恐怕就再也想不起来这些事。我已经变成这样的人了。移开目光,窗内变昏暗。再次窥探时,里头的景色成了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公寓房间。比可以说是我们老家的公寓还新。我马上明白这里是哪里,感到恶心。尽管想要舍弃,但讨厌的记忆没办法舍弃。这是2026年,距今七年前的事情。我和妹妹就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被绑架了。犯人是名相貌温厚的男子。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态度,都很容易潜入人的内心深处。也许是因为很擅长暴露出破绽,虽然抱有戒心,一不小心就会和他聊起来。然后,那天来临了。放学路上,我先被抓住,连跑来救我的妹妹也遭殃了。我们被绑架到那间公寓,男人语气沉稳地对我们说明状况。虽然变态的说词我完全没在听,但似乎就是这名男子把我的身世告诉之前被我殴打的同学。他因为很在意那个事件,逐渐对我们姐妹俩感兴趣。虽说是感兴趣,他的眼神与行动中却只有单纯的兽欲。我们的衣服、身体的自由及感官被剥夺了。我的尊严与身为姐姐的自尊轻易地崩溃了。监禁生活开始后,我老早就放弃抵抗,努力讨好男子,精神耗损,自我意识彻底混浊。即使之后像这样客观地回顾,也无法正确地理解当时的心态。那片在黑暗中到来的深蓝色海洋,完全诠释了当时感觉到的印象。身体被波浪吞噬,随波摇曳。不知道何时,意识的混浊成为常态。和我形成对比,妹妹则是持续怒吼、嘶鸣、绝不屈服。她的心灵似乎比常人更柔软,不论是伤痛或痛苦,都能柔韧地承受一切,持续抵抗。我与妹妹的灵魂也许进错了身体。外表与父亲相似的我,内心却近似母亲。笑容和母亲别无二致的妹妹,却继承了父亲的强韧心灵。妹妹每一次都对犯人说:『下次再对姐姐出手,我就杀了你。』犯人每一次听到她这么说,都会大为兴奋。接着一定会在妹妹面前奸污我。我欣然接受了。我认为自己会受到更残酷的对待,是因为我是姐姐,以为是因为自己比妹妹优秀。由于我更优秀,所以能承受许多苦难,且忍耐下来。因为这是姐姐应做的,而我就是这样的存在。事实上怎么想都是相反,但我若不这么相信,会无法撑下去。而绑架犯的一句话,让我的小小自尊分崩离析。光是想起,就令我眼前变得鲜红,布满血丝。『妹妹比较舒服呢。』2026年,我的世界崩毁了。第一个来救我们的不是警察,而是自称侦探的男子。我那时早已丧失自我,而妹妹因为受到惨绝人寰的对待而失去意识,所以印象很模糊,只隐约记得他是个带着绿色帽子的男子。而犯人似乎抛下我们逃走了。被救出来后,我们剩下的是扭曲的精神和残破的肉体,以及前端破碎的未来。无数的时间与可能性静静地死去了。妹妹恢复得比较快。纤瘦衰弱的身体在住院后逐渐康复,很快就出院了。父亲透过熟识的医生,送我们到她介绍的精神科医生那里。精神科医生也对妹妹天真无邪的模样感到惊讶。妹妹经常欢笑,食欲和活力都很旺盛,而且能完全掌握事件的来龙去脉。正因妹妹很正常,所以异常。父亲时常带妹妹来看我。她完全不在乎我是否有反应,自顾自地讲话、欢笑、画鱼儿的图。鱼毫无特征,分不清楚是鲔鱼还是沙丁鱼,但她本人似乎自认是在画香鱼。她不断拿来给我看,说自己有到处涂鸦练习,想让我看她练习后的成果。妹妹在镇上到处涂鸦,也许是想被我责骂那愚蠢的行为。然而,我无法对妹妹或鱼儿的图画做任何反应。时间一到,妹妹就会被父亲带回家。父亲自己独自过来时会握着我的手,默默地低着头。一直静静地动也不动。在我失去自我的这段期间,妹妹为了新的目标进行准备。对于警方,妹妹一五一十地将事件始末交代出来,却只有一件事说谎——她坚称自己记不得犯人的长相和模样。由于乱说犯人的模样可能会产生矛盾,所以一直坚称没有记忆。理由是如果犯人先被其他人逮捕的话,会很伤脑筋。我们虽然得救了,但犯人还没被逮捕。妹妹由此找到了灿烂生辉的生存希望。『因为我要亲手杀了犯人。』妹妹本来就有些疯狂。这样的疯狂并没有摧毁妹妹。她一直自由奔放地活着。我想起以前……说是以前,是比这个梦境更早以前,汤女对我说过的事。她说我是个毫无破绽,硬邦邦的人。她说的或许是对的。我是如此被建构而成,也能重新让自己恢复成如此,将认为是多余的事物舍弃又舍弃,愚蠢而老实。2027年,我靠着自己的力量缝合世界的裂缝复活了。至今丧失自我,毫无反应的我突然活生生地恢复到事件发生前的情况。彻底忘记了那起事件,就像刻意将破损布娃娃的棉花弃之不顾,我舍弃了对自己不利的所有记忆。……不过,似乎没办法简单地舍弃一切,所以以这种形式存留在我的内心世界里。重新缝合时,有许多内容物被舍弃了。我能好好地区分何为必要,何为不必要吗?被舍弃的事物中,说不定也包含了与父母、妹妹之间的亲情。我为了维持身为姐姐的自己,把妹妹从世界之中排除掉了。妹妹依旧对那个事件记得一清二楚。如果我和她对话、和她交流,会令我再想起那个事件。我会无法维持身为一个姐姐。这股恐惧及抗拒感使我看不见妹妹,听不见她的声音。不,不只妹妹,和过去有关的事物都不分青红皂白地逐渐消失了。我顶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绝不肯追究理由,装作淡然地活着。这就是我。我的手从窗框移开。混浊的玻璃另一头看不见任何景象。意识想从内心深处浮起。心灵的水面现在仍旧是大风大浪,让人怀念深处的平静。我闭上眼,纯白的景色反转,拉下夜幕。在黑暗的另一端,能感觉到对面有泪水汩汩流出。我很常哭。妹妹则像要取得平衡似的从不哭泣。平常除了打呵欠以外都不流泪的妹妹,见到这样的我后哭了吗?为了维持自己理想中的自己。为了作为姐姐,而否定了妹妹的我……曾发生过这段往事。如果能改变过去,要在何时杀死那个男人呢?我没有其他选择。是那个时候比较好,还是这个时候呢?我屈指计算憎恨与痛苦。「不,不对,不是这样……」我摇摇头,把无意义的想象甩出去。重要的是在这个无可救药的现实中活下去,我所期望的是什么?答案自那天起就没变过。我必须为这件事做个了结。第一次在晚上来到神社。驻足在中央的石板地上,抬起头后一阵晕眩,产生自己的双脚逐渐沉入夜晚深处的错觉。(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