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晴朗,我跟往常一样从家里出来,但并没跟往常一样去学校。 我是好孩子,不会说谎。所以那天早上我跟妈妈说我出门了,但我没有说我要去哪里。这就叫做聪明。当然我有比去学校更重要的事,所以才没去上学。老实说,我觉得从今以后似乎都没有必要去学校了。功课让马蚤货小姐教我就好;没有营养午餐可吃,就吃阿嬷的点心忍耐过去就好;偶尔写信给仁美老师。说是义务教育,非去上小学不可,但没有必要的时候又怎样呢? 这么说来,之前我看电影时知道了有跳级这种事。我很聪明,搞不好可以跳级。不对,马蚤货小姐说变聪明并不是一切。既然我去学校是为了变聪明,那现在不管什么学校可能都没必要了。我思考著这些问题,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今天我毫不迟疑地没去上学,而选择到这里来。今天跟之前来的时候不一样。首先,我没带小朋友一起来,而且现在还是上午;然后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已经完全没有责备他的意思。我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按了好几次门铃,过了一会儿之后,听到的声音也跟上次一样,是一个没什么精神的女人的声音。上次我精神饱满地跟那个声音打招呼,但这次我在打招呼之前,还有别的话要说。我诚心诚意地说话,希望对方能理解。「我是桐生的同班同学小柳奈乃花,上次真是非常抱歉。」 虽然对方看不见,我还是低下头。道歉跟道谢的时候,必须全心全意,不管你聪明还是不聪明都一样。「请等一下喔。」我的心意应该有传递给桐生妈妈了吧,她用跟上次一样温柔的声音回应。桐生妈妈走出来,我再度对她低下头。「早安,上次非常抱歉。」我这句话是认真的,就跟上次说桐生同学是胆小鬼一样认真。「早安。没关系的,小柳同学不必道歉。」桐生妈妈摇头。但不是她说的那样,我有很多必须道歉的地方。「上次来的时候,我没有好好打招呼就走了,还跟桐生同学说了那样的话,非常抱歉。」「没有关系,该道歉的是阿光。小柳同学特地过来,他还关在房间里。小柳同学送来的讲义写得非常详细,我有交给阿光。今天你是在上学的路上先绕过来的吧。」桐生妈妈好像真的原谅了我的没礼貌,但是温柔的妈妈说的有点不对,我解释了我今天过来的理由。「我有话要跟桐生同学说,所以才过来的。不是要说我是他的伙伴、要他反抗啦、要他去上学之类的。是更重要的话。」 「重要的话?」桐生妈妈很温柔,但我说我有话要跟桐生同学说的时候,她虽然没有说什么,表情却像故事书里的城堡守卫一样。也就是说,她在提防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上次我不仅失礼,而且还伤害了桐生同学。但是,要是因为这样就放弃了的话,我就不会来这里了,今天不管怎样都要见到桐生同学,跟他说话。为了让他原谅我,我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老实地说出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想说什么、为什么这么想,以及接下来要怎样,我只能毫无虚假地说出这一切。带狗散步的人和跟我一样要去上学的小学生经过门口,而我认真地跟桐生妈妈解释,希望她能明白。我相信只要你真心诚意,对方就一定能够瞭解。所以我说的「胆小鬼」是什么意思,桐生同学一定能明白。我也很不安,但是我的心意好像确实传达给桐生妈妈了,她跟上次一样让我进去屋里。但跟上次不一样的是,桐生妈妈眼睛湿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很聪明,但大人的眼泪还是让我想不通,而且大部分时候就算发问,他们也不肯回答。桐生妈妈、马蚤货小姐、南姐姐都一样。我在桐生同学的家里,跟上次一样得到柳橙汁招待,我只喝了一口,就上了二楼。我没有要桐生妈妈跟我上去,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桐生妈妈也说这样可能比较好。我在爬楼梯的时候,几乎完全不紧张,上次来的时候反而紧张得要命,今天的感觉简直就像上二楼去马蚤货小姐家一样。我的每一步都通往一个目的,或许是通往幸福也说不定。但是马蚤货小姐说:真心为别人著想就是幸福。我在人际关系上并不聪明,这点我很明白,所以我没办法喜欢所有人,替所有人著想。我就只能替一个人著想了。这么做而来到这里的我,一定很幸福吧。我开始唱歌。「幸福不会走过来所以要自己走过去」没有人跟我一起唱,断尾美女、马蚤货小姐、南姐姐跟阿嬷都不在。一个人唱歌也不错,但还是有人跟你一起唱会比较开心。所以我一定要找人跟我一起唱。我站在门口,咚咚地敲门,里面的人已经知道敲门的不是妈妈。「桐生同学,你好。我想先说一句话。上次对不起了。」 我在门口鞠躬道歉,当然对方看不见,桐生同学也没有答话。「我真的想跟桐生同学道歉,但这并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我有更重要、更重要的话要说。」我把书包放在地坂上,靠著面对门的墙壁坐下,然后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我每一个科目都用一本笔记本,数学有数学笔记本,理科有理科笔记本,现在我拿出来的是国语的笔记本。我还没有听到桐生同学的声音。「好了,桐生同学,我们来讨论吧。」我翻开笔记本,上面记录著在此之前我跟桐生同学讨论的内容。「问题:幸福是什么?」没错。今天我要说的不是要他去上学,或是敌人跟伙伴,或是有没有勇气,而只是要跟桐生同学讨论幸福。要是问我为什么的话, 我一定会这么回答——我觉得幸福是要跟朋友和伙伴一起,才能找到的。马蚤货小姐为我著想而觉得幸福;我跟马蚤货小姐在一起而觉得幸福;南姐姐答应我要幸福;我看了南姐姐的故事觉得幸福;阿嬷说我去找她让她觉得很幸福;我吃阿嬷做的点心-跟她讲我看的故事,觉得很幸福。所以,我也想跟桐生同学一起找到幸福,我觉得这表示我们应该成为伙伴。刚好桐生同学跟我一组,讨论所需要的材料不在我家的冰箱里,都已经在我的笔记本上了。「那我们先开始复习吧。在此之前我们对幸福的讨论,最初说过我们什么时候感到幸福。把冰淇淋放在饼乾上吃的时候、吃阿嬷做的点心的时候、吃妈妈做的点心的时候、看书的时候、跟朋友一起唱歌的时候、晚餐是汉堡的时候、爸爸跟妈妈提早回家的时候,家人一起旅行的时候、选喜欢的冰淇淋的时候。」我故意漏说了笔记本上的一项。「接下来的那堂课,讨论的是觉得不幸福的时候。看见嶂螂的时候、营养午餐有纳豆的时候、桐生同学说有海带芽沙拉的时候。但是我反对,海带芽明明很好吃。」桐生同学的房间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说了几件不幸福的事之后,我们还聊了一些别的。不幸福的意思就是幸福的相反,那要是发生了不幸福的相反的事,就是幸福吗?但结论并不是这样。光是营养午餐没有纳豆并不会让人感到幸福,桐生同学也说了,光是没有海带芽沙拉并不觉得幸福,起码要有炸鸡才行。」桐生同学没有说话。「在那之后又上了几次课,然后是教学观摩。我在发表的时候说,幸福就是爸爸妈妈都来了。我那时的感受不是假的,但光是那样还是不能解释幸福是什么。桐生同学的发表,也不是真心的吧?」「………………」「因为教学观摩之后的检讨会,我们讨论了为什么自己觉得发表的内容是幸福的时候,桐生同学说不出来。但我现在并不是想讨论桐生同学说谎的事,所以我们继续下去吧。」「………………」「那接下来,就是桐生同学不来上学之后的事了。仁美老师代替你跟我一组,我们继续讨论。虽然跟桐生同学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但这次我在感到幸福的时候,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幸福。我……」「为什么?」桐生同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到我耳里,打断了我的话。他的声音小到要是我的耳朵不好的话,肯定听不见的地步。我并不惊讶。桐生同学很温柔,他一定做不出不理我这种恶劣的事,我很清楚。「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跟仁美老师一组吗?因为我们班上人数是偶数啊。幸好除了桐生同学之外没人请假。」「……不是。」桐生同学停了许久才回答,我想他应该深呼吸了好几次。为了在心中制造空隙,深呼吸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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