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有一些理论上应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的记忆。走在路上时,会突然莫名觉得眼前景物好像似曾相似。脑海中还会浮现一些人的身影,偶尔甚至会「回想」起和他们相处在一起的自己。但是记忆中这些叫作「智纪」或是「美菜实」之类的孩子们,我应当一个都不认识才对。我从来没印象自己有过这样的朋友们。就算翻遍小学毕业纪念册,也找不到有这些名字的同学,而从未参加运动社团也没上过补习班的我,应该也不可能有机会认识我们学校以外的人才对。除了像这样的既视感之外,我也经常反覆作著好几个相同的梦。出现在我那些「既视记忆」里的人物,似乎也常常出现在这种不断重复的梦里,但醒来之后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梦境的细节。不过,我在这些梦里总是过得非常充实愉快,还喜欢著一位名叫「优羽子」的女孩子。每次作了这样的梦后,我都会涌起种莫名的淡淡怀念,有时从梦中醒了过来之后,甚至会感到失落。这样的情况,大概是从我就读国中之后开始的。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这种现象非常奇妙,所以至今为止也看过了不少和「梦」有关的书。梦会反映人的愿望和无意识压抑的情感──看过这样的论述后,我想那种梦大概是想要祢补自己似乎没什么快乐可言的孩提时光,潜意识里为了弭平这份遗憾,才会梦见充实快乐的童年。但这些反覆至今的梦境感觉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我在国三时曾一度进行过心理谘商,对此向医师寻求协助。心理谘商那天,我填好问诊单后便进入一间诊疗室,并开始将自己总是反覆作著同样的梦境、对没见过的事物常常抱有熟悉感等状况,向穿著白袍的医生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医生听完我的陈述,看了一阵子问诊单后,便让我进行类似智能测验和心理测验的检查。我在另一间房间做完检查,得出检测结果后再次回到诊疗室,而医生一边看著问诊单和检测结果,一边开始向我提问。「晚上会睡不好吗?」「不会。」「常常会睡到半夜醒过来吗?」「不会。」「会不会不想去上学,或是觉得什么都不想做呢?」「不会。」「那会没有食欲,或者拚命吃东西吗?」「都不会。」一一回答完这些问题后,医生露出为难的表情沉吟著,又看向了我的问诊单。「校园生活跟健康状态看来是没什么问题……身体有哪里会痛或是觉得有异常吗?」「应该没有。」医生低著头在病历表上写字,眼神瞥过来继续问道:「学校里有经常聊天的朋友吗?」「基本上也是有……班上和社团都有几个交情比较好的同学。」「那就是青春期的关系了吧。」医生思考了一下之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小声说道,之后向我推荐了距离这所医院不远的一家心理辅导机构。医生那天并没有开什么药,最后也只是告诉我如果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或者觉得心情非常低落难受的话就马上再来挂号。在那之后,我也去了一趟医生介绍的那家心理辅导机构。那家辅导机构给人的感觉非常明亮整洁,里头的辅导房间内有著松软舒适的椅子,工作人员还端出了柳橙汁招待我。我在房间里等了没多久,便有一位感觉非常亲切的辅导阿姨走进来,之后我一边喝著柳橙汁,一边把在心理谘商师那边说过的事情又讲了一遍。阿姨温柔地微笑著聆听,不时附和我,引导话题进行。当我说完后,阿姨就开始陆续问起「在学校开心吗?」、「在家里跟妈妈处得怎么样呢?」之类的问题。我也一一回答道:「在学校度过的时间不一定都很开心,但也有些事情满快乐的,像是午休跟班上同学一起踢球、聊天的时候就很开心。妈妈总是工作到满晚的,但如果当天回来得比较早,也会一起吃晚餐。」「嗯,这样啊。」阿姨一边附和我一边又问:「那一个人待在家的时候,会觉得很寂寞吗?」我一听到这个问题,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于是立刻摇头:「没有,不会觉得寂寞。」「这样啊。」面对我的回答,阿姨依然是那种亲切的笑容。「那平常会突然想不起什么事情,或者常常觉得自己很健忘吗?」「我觉得没有……不会特别不擅长记东西,也不会常常忘记什么事情。」阿姨边听我说话边记著笔记,又看著写下来的东西思考了一下,之后稍微坐正了一点,对我说起关于「记忆」的事情。根据辅导阿姨所说,人的记忆与照片、硬碟和记忆卡这些记录媒体不一样。人在回想──也就是从脑袋里提出记忆时,那份记忆不会是最初存入的样子,而是每次都由脑袋重新构成一份新的记忆。如果要比喻的话,人的记忆并非固态,而是更接近会流动与变动的液态──暧昧而浑沌,且难以避免因外界的诱导而产生扭曲。因此,即使是从未经验过的事情,也很有可能会认为是自己切实经历过的体验,这种事情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辅导阿姨用非常亲切的语气,以及非常简单易懂的方式对我说明这一点。那天回家前,阿姨在辅导机构门口对我说:「也许现在某些事情你还不太说得出口,但中山同学如果有任何烦恼的话,不论是多小的事情都可以来找阿姨喔。」但这次的心理谘商结束后,我总有种来错地方的感觉。我个人对与记忆相关的事情确实也很有兴趣,但我总觉得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阿姨所说的那样。我认为我的「既视记忆」,并不是原本记忆扭曲与变形后所形成的妄想。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再也不进行这类的心理治疗了。说实话,这些「既视记忆」也还不至于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所以也不是什么非得解决不可的事情。在意是很在意,但也不到会妨碍读书考试的程度。要说的话,像是看到喜欢的游戏出了续作的消息,还比较会影响我准备考试。也许就像心理谘商医生那时小声说的「那就是青春期的关系了吧」一样,这是青春期特有的混乱。我对此草草下了结论,决定不再管这件事了。而且之前读过的书也有提到,青春期时脑内的贺尔蒙容易失衡,我想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但是,去了那间心理诊所不久后,我还是又作了「那个梦」。从梦里醒来之后,我在恍惚中突然想起,在辅导机构回答阿姨的问题时,有一个问题我没有如实回答。『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很寂寞吗?』阴暗无光的早晨,就如同梦与现实交错了一般,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响起了辅导阿姨的这句话。每次梦见那位叫作优羽子的女孩时,醒过来后不知为何总觉得若有所失,以及某种好像心里深处被针扎了般的寂寞。◇耳边传来粉笔敲在黑板上的声音,让我醒了过来。醒来后,我发现自己用手支著脸颊,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打瞌睡……看样子,我在课堂上睡著了。握成拳状撑著脸部的手,以及颧骨都有点痛,我用手掌稍微揉了几下脸颊。明明才五月而已,教室里就热得让人受不了。坐在我前面,把头发绑成一束的女生,颈后没扎到的头发也因为汗水而贴附在皮肤上。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受到窗外吹来的微风轻抚著肌肤。这堂课是接在体育课之后的世界史,教室里还隐约飘著换衣服时有同学喷的体香剂味道。教授世界史的,是一位板书多得出名的老师,据说如果认真记他板书的笔记,只要一个月就会让人得腱鞘炎。这位颇有年纪的冈本老师,基本上也不会去管做其他事情或者打瞌睡的学生,完全只按自己的步调上课。我看了一下手边的笔记本,发现在自己在努力抵抗睡魔到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写了三行歪歪扭扭根本看不懂的字。我拿起掉在桌上的自动铅笔望向黑板,想要确认老师后面是不是还写了什么。印象中这段内容确实是写在黑板左上方的,但那部分的板书已经被擦掉写上新的东西了。原本多少还打算把剩下的课认真上完,这下子那所剩不多的上进心也被完全打散。既然连补救都来不及了,那待会儿就借谁的笔记来拍或是影印吧。不过话是这么说,紧接在体育课之后,冈本老师这堂只有板书、板书跟板书的世界史,能够挺住不被催眠的学生看来也是少数。不管男生女生,教室里一半以上的同学都已经阵亡趴在桌上,不然就是不断点头打著瞌睡。我把手中的自动铅笔收进笔盒里,然后像是想把胸口堵塞的东西都吐掉一样,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粉笔在黑板上叩叩叩叩地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我用手撑起脸颊,懒洋洋地望著老师默默写著板书的背影。看著冈本老师用固定的节奏和动作,好像机械一样在深绿色黑板上制造出一列列的白色文字,我的眼皮不禁又沉重了起来。望向教室里的时钟,发现还有五分钟才下课,明明只是短短的五分钟,玩游戏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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