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半肯定论证’大体就如上述所示,最后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仅此而已’这个词。‘仅此而已’这个词是必须要使用的。第一,说起‘仅此而已’,‘仅此’很明确地肯定了‘更坏的一半’。但是第二,它也很明确地否定了‘仅此’以外的东西。即是说,‘仅此而已’这个词颇富有抑扬顿挫的意趣。但更微妙的是第三,‘仅此’的艺术价值在隐约之间被否定了。当然,虽说是否定,为什么否定?却没有做任何说明,只是心照不宣进行否定——这是这个‘仅此而已’的词最显著的特色。明中带暗,肯定而又否定,正是‘仅此而已’的真正含义。“这个‘半肯定论证’比’全否定论证‘或者’缘木求鱼论证‘更加容易博得信任。‘全否定论证’或者‘缘木求鱼论证’就像上周讲述的那样,为了保险起见再简略重复一下,是一种把某作品的艺术价值,从其艺术价值本身加以全面否定的论证。譬如,为了否定某悲剧的价值,想想人们对其加以的悲惨、不快、抑郁等指责就可以了。或者用反向指责,责骂其缺少幸福、愉快、洒脱。别名‘缘木求鱼论证’是指后面所讲的一种情况。‘全面否定论证’或者‘缘木求鱼论证’虽然痛快淋漓,有时也难免招来有失偏颇的怀疑。但是‘半肯定论证’由于对某作品的艺术价值承认了一半,容易得到公平的对待。“接下来要演习的题目是佐佐木茂索先生的新著《春天的外套》,到下周为止请用‘半肯定论证’对佐佐木先生的作品进行分析。(这时,有个年轻的听讲生提问:“老师,加以‘全面否定论证’不行吗?”)不,加以‘全面否定论证’至少要先等等,佐佐木先生怎么说也是有名的新锐作家,确实只能对其用‘半肯定论证’……一周之后,取得最高分数的答案如下所示:“确实写得非常巧妙。但仅此而已。”父母子女父母养育子女的方法是否得当,这还存有疑惑。牛马也毫无疑问是父母所养育的。但是在自然的名义下为这个陋习做辩护确实是父母的任性了。如果可以在自然的名义下为任何旧习辩护的话,首先我们必须为未开化人种的掠夺婚姻而辩护。又母亲对子女的爱是最无私的爱。但无私的爱不一定最适合养育子女。这种爱对子女的影响是,至少影响的大半不是使其成为暴君,就是使其成为弱者。又人生悲剧的第一幕,就是从做父母的子女开始的。又古往今来有很多父母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我终究是个失败者,但我必须让孩子获得成功。”可能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力所能及。这不仅是我们个人,我们的社会也是同样的。恐怕就算是神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创造这个世界。莫尔的话乔治·莫尔在《我的死了的生活的回忆》里夹杂着这样一句话:“伟大的画家对自己署名的地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绝对不会在同样的地方署名两次。”当然,“绝对不会在同样的地方署名两次”对于任何一个画家都是不可能的,这也不用妄加指责。我感到意外的是,“伟大的画家对自己署名的地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句话。东方的画家古往今来都不曾轻视落款地方,请注意落款的地方等都是些陈词滥调。想起对此大书特书的莫尔,让我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大作把大作和杰作相混同,的确是鉴赏上的物质主义。大作只不过是工钱上的问题。比起米开朗琪罗《最后的审判》之壁画,我更喜欢六十多岁的伦勃朗的自画像。我喜爱的作品我喜爱的作品,就文艺作品来说,是最终能够感受到作家这个人的作品。这个人——是一个具备了头脑、心脏、感官的人。但遗憾的是,大部分的作家都是缺少其中某一部分的残疾人(但有时绝对不能对伟大的残疾人不表示敬佩)。观看《霓虹关》不是男人俘虏女人,而是女人俘虏了男人——萧伯纳在《人与超人》里曾把这个事实戏剧化,但是把它进行戏剧化的并不是从萧伯纳开始的。我看了梅兰芳的《霓虹关》,才知道中国已经有注意到这个事实的戏曲家了。不仅如此,在《戏考》中除了《霓虹关》之外,还记载了不少女人运用《孙武兵法》和使用剑戟来俘虏男人的故事。《董家山》里的女主角金莲、《辕门斩子》里的女主角桂英、《双锁山》里的女主角金定等都是这样的女中豪杰。尤其是《马上缘》的女主角梨花,她不仅在马上俘虏了她爱的少年将军,而且无视他说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强行的和他结婚了。胡适先生曾对我这样说过:“除了《四进士》之外,我想否定全部京剧的价值。”但是,这些京剧至少很有哲学意味。作为哲学家的胡适先生在这个价值面前,也多少要平息一下内心的雷霆之怒吧。经验光依靠经验,就像是不考虑消化能力而只依靠食物一样。同时,不依靠经验,只是依靠能力,就像是不考虑食物而只依靠消化能力一样。阿喀琉斯据说希腊的英雄阿喀琉斯,只有脚后跟是他的死穴——也就是说,研究阿喀琉斯,就必须知道他的脚后跟。艺术家的幸福最幸福的艺术家是大器晚成的艺术家——如果国木田独步也这样想,那他不一定是不幸的艺术家。老好人女人经常不希望丈夫是老好人,但男人却经常希望朋友是老好人。又老好人首先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第一,可以和他讲些高兴的事;第二,可以倾诉自己心中的不满;第三,有没有他都无所谓。罪“憎恨他犯的罪,但不憎恨他本人。”这做起来并不一定很难。大多数孩子对大多数父母都很好地实现了这个格言。桃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确实是智者的话。但不是“即使桃李不说”,而是“如果桃李不说”。伟大民众喜爱被人格和事业的伟大所笼络,但从来都不喜欢直接面对这样的伟大。广告《侏儒的话》十二月刊中的《致佐佐木茂索君》一文,没有贬低佐佐木君的意思,是在嘲讽那些不认同佐佐木君的批评家。用这件事来做广告,也许是低估了《文艺春秋》读者的智商了。但是听说,实际上某些批评家认为那是在贬低佐佐木君,并且听说这个评论家的追随者还不少。因此我想稍微做个广告,但把此事公开不是我的想法。实际上是前辈里见君煽动的结果。对这个广告感到义愤填膺的读者请去对里见君加以指责吧。《侏儒的话》的作者追加广告之前发布的广告中,说“请去对里见君加以指责”,当然是我开的玩笑。实际上不必加以指责。我在敬佩某批评家代表的一群天才之余,变得比平时多少有些神经质了。同上再追加广告之前发布的广告中,说“敬佩某批评家代表的一群天才”,当然说的是反话。同上艺术王世贞曾言,画的影响力是三百年,书法的影响力是五百年,文章的影响力是千秋万代。但从敦煌发掘的文物看来,书画虽然经历了五百年,依旧保持着影响力。不仅如此,文章真的是否能保持千秋万代的影响力也是有疑问的。观念也不能超脱于时间之外。我们的祖先说的“神”,仿佛是一个高冠博带的人物。但同样的词,我们说的仿佛是一个留着长胡须的欧洲人。这并不局限于神这件事,而是无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又我依稀记得什么时候看过东洲斋写乐的肖像画。画中的人物胸前展开着绿色描金的扇面。那定是为了强调整体色彩的效果。但用放大镜看的话,描的绿色是产生铜绿的金色。我被写乐的美感所感动是事实。但我感受到的和写乐捕捉到的美感不同,这也是事实。我想这个变化在文章里也会发生。又艺术和女人一样。为了能够看上去最美,必须被整个时代的精神氛围和流行所包围。又不仅如此,艺术也必须被空间所束缚。要热爱国民的艺术,就必须要了解国民的生活。在东禅寺受到浪人袭击的英吉利特命全权公使阿礼国认为我们日本人的音乐是噪声。他的《在日本三年》里有这样一段话:“我们在上坡的途中,听到类似夜莺的鸟叫声。据说是日本人在教鸟儿唱歌。如果是真的话,简直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原来日本人不知道自己在教授音乐。(第二卷第二十九章)天才天才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但是为了理解这一步,我们必须要知道,一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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