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骚动夜晚结束之后,过了三天。在利维坦、秽土与神性机巧等大灾害接连蹂躏下,机巧都市可说是遍体鳞伤。破坏的痕迹恐怖吓人,水道系统也迟迟无法修复。寒冬中的街道冷得要命,空气中也弥漫灰尘。即便如此,居民们还是努力修补建筑物的破洞、修复道路、搬运物资。在不久的将来,利物浦想必能够重新繁华起来,再度成为机巧文明盛行的都市——英国引以为傲的先进工业城市吧。街上到处可以看到蒸汽升向天空。葛丽洁尔妲对那样充满活力的景象感到高兴,并走在学院的主街上。她的目的地是校长官邸之一,损伤较轻微的一栋房子。目前那栋屋子被当成收容伤患的医院,包含拉赛福校长在内的几名伤患住院其中。葛丽洁尔妲进入屋内一间病房。伤患男子起身坐在床上,正呆呆望著窗外。他原本的一头长发现在被剪齐到脖子的高度。不过那并不是故意剪短,而是跟著脖子一起被砍断的。葛丽洁尔妲咧嘴一笑,挑衅问道:「死过一次的感觉如何呀?」男子对声音产生反应,把呆滞的脸转过来。「为什么……我会……?」他彷佛在确认什么似的摸著自己的脖子,现在那里甚至连个痂都看不到。「我以为……我的脑袋应该被砍飞了才对。」「没错,是砍飞了。那画面简直就是艺术呀。」对方困惑的模样实在有趣,让葛丽洁尔妲心情愉悦地告诉他真相:「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就跟我还活著是一样的理由。」「……说到底,为什么你还能活著?明明身体都被砍成两半了。」「不是被砍成两半,是故意分成两半的。」云雀虽然表情依旧充满疑惑,但没过多久便转头寻找房内——大概是在找葛丽洁尔妲的自动人偶,也就是那两具机械天使吧。可惜那两具人偶目前都在维修中,因此葛丽洁尔妲并没有带来。即使不是魔术师,云雀似乎也隐约理解这戏法的原理了。「原来如此……你是用那个所谓的〈完全统制振动〉,把自己身体分开的啊。」完全统制振动能够控制施术者本身的组成原子。要是震动方向不整齐,甚至可能让肉片飞散,而葛丽洁尔妲就是反过来利用了那样的特性。她让自己的肉体分成两部分,闪避了云雀的那一刀。而且同时还有给予刀身适度的『手感』,让对方误以为是自己砍断的。但那样终究只是『假装被砍』罢了。云雀不禁露出傻眼的表情。「胆子再大也该有个限度吧?就算外行人也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确实是很惊险的一场赌局。脑袋和心脏所在的上半身姑且不提,能不能正确控制下半身的组成原子其实是未知数。如果你当时的精神状态正常,搞不好就能看穿我的把戏——给我补上致命的一击了。」「但是……我却没那么做。」「对,那份天真就是你的败因。要恨就恨你自己。」葛丽洁尔妲得意挺胸。云雀似乎也老实感到敬佩,爽朗微笑。「真不愧是魔王大人。我还是乾脆点,乖乖认输吧。」「就是那乾脆的态度让人不爽呀!」「咦咦……?」葛丽洁尔妲露出吓唬对方似的眼神,试图窥探云雀的内心。「那时候只要你有任何一点抵抗,应该就会有某条血管因此被扯断。但是你却完全不为所动,甚至也没用〈气〉反抗。人类的本能怎么可能那样简单就压抑下来?那代表你当时是全心全意打算接受死亡喔。」「呃……我确实是抱著那种打算啦。」「我就是说你这点让人不爽!」「你这人还真麻烦……要这样说起来,你才真的很奇怪啊。」「什么奇怪?」云雀微微睁开细眼,看著葛丽洁尔妲。「你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我可是背叛了你,打算把你砍死的男人喔?」「打算把我砍死……真是那样吗?你其实有手下留情吧。」「……都把身体砍成两半了,哪还有什么留不留情?」「没错,你瞄准的是身体。如果你是把我的头盖骨纵向劈开,就算我利用完全统制振动想必也无法复原了。」「……那是因为身体是面积最大的标的。我是为了不要没砍到目标,为了不让你闪避才那么做的。」「以你的实力居然还讲得出这种话。也罢,就假设你是认真的好了。不过无论面对什么对手——即使是自己迷上的女性——也能毫不犹豫砍死的男人,我并不讨厌。」「……就算那是与你刀剑相向的人也一样?」「那样更好呀。我好歹也是站在接近〈最强〉的境界,因此比起不足一提的男人,能够威胁到自己的男人还比较能引起我的兴趣。再说……」葛丽洁尔妲彷佛要泄漏什么秘密般,说出真正、且最重要的理由:「我那个笨徒弟可是把你当成像哥哥一样仰慕、信赖呀。」云雀顿时陷入沉默。看来他内心果然抱有罪恶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那样期望自己死在雷真手中。也因为如此,葛丽洁尔妲才没有杀掉云雀。如果对方是个恶徒,葛丽洁尔妲就会毫不犹豫砍死了。毕竟那样做才是为世人好。然而——把一个期待被杀的人真的杀掉,在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慈悲吧?葛丽洁尔妲不打算让云雀那样轻松。他必须花上自己的一辈子好好赎罪。「你这辈子都要继续扮演那家伙仰慕的〈剑道师父〉才行。我会好好监视你。」「你这是……变相的、求婚吗?」「开、什、么、玩、笑!啊啊,我错了!一时糊涂了!你果然还是现在马上给我死!」要葛丽洁尔妲徒手杀掉对方或许不是不可能,但云雀依然嘻嘻笑著,保持毫无防备的姿势。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交给葛丽洁尔妲了。葛丽洁尔妲顿时感到败兴,觉得一点也不有趣地收起矛头。「哼,你这种家伙我随时都能杀掉,就好心让你多活个几年吧。而且我这个人很好强不服输,虽然在剑术上赢了,但是在西洋棋上还没赢过你呀。」「那边你大概要花上一辈子吧。」云雀说出这样一句多余的话,葛丽洁尔妲不禁咂了一下舌头,又喷笑出来。她接著坐到窗缘上,看向下面的中庭。有一名金发少女在围绕中庭的回廊上奔跑——目的地大概是雷真的病房吧。葛丽洁尔妲感到温馨地望著那名少女,并轻声说道:「你和我都还不能死。我们彼此都还欠徒弟债呢。」「……说得也对。尤其是我。」「没错。而且你也有欠我喔?」对方明明讲过像是求婚的发言,却又企图把葛丽洁尔妲杀掉。姑且不论要不要真的跟他结婚,葛丽洁尔妲打算一辈子都要把这个把柄拿出来说嘴。「我也总有一天必须和自己的师父做出了断。到时候我会把你拿来好好利用,给我做好觉悟吧。」云雀并未回应,而是露出宛如女性般柔和的微笑。彷佛总算放下重担似的,表情非常自然。缠绕在他身上的死神已经离开。葛丽洁尔妲对于因此松了一口气的自己不禁感到惊讶,同时也跟著露出了久违的爽朗笑容。◇美丽的少女摇曳著丝绢般的金色秀发,奔跑在走廊上。全新的皮鞋闪亮耀眼。在刚修缮好的走廊上,新的地毯也充满光泽,让整个画面都看起来光鲜亮丽。钢铁色的小龙乘著早晨爽朗的微风飞来。「真有精神啊,夏露。我还以为日轮归国会让你沮丧不已呢。」「我当然很寂寞呀。可是我们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面了,对吧?」夏露没有停下脚步,用天真无邪的笑容回应。「我和日轮一辈子都会是朋友——我有那样的预感!」「……是吗,那就好。」西格蒙特停到夏露肩上,感到耀眼似的仰望她。那表情就像是看到女儿成长而开心眯眼的父亲。一如夏露的直觉,这两位少女缔结了深厚的友情,彼此生涯中互通的书信甚至多达百余封——不过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到达目的地的病房后,夏露也不调整呼吸,便很有精神地打开房门。「大家早安!身体可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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