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祖母是个非常公正的人。「完成了!」安里将自己刚完成的〈作品〉高高举起。那是她第一次独立完成的刺绣。从绣框上拿下来摊开一看,白色的手帕上彷佛出现了一片花园。虽然绣法单纯,不过绣工细致用心。郁金香看起来就像含苞待放般可爱。既然绣得如此漂亮,这次一定要拿给谁看看。安里顺从这样理所当然的欲望,从房间飞奔而出。在贝琉宅邸的走廊上跑了一会,便听到从设有暖炉的房间中传来姊姊的声音。于是安里雀跃地转向那房间。「姊姊大人,你看!我自己一个人──」安里说到一半便止住。因为映入她眼帘的情景实在太耀眼了。「夏露真的好会刺绣呢。」「接下来绣我的手帕吧!」「应该是我先才对~」「我想要绣铃兰的花纹。」少女们争相提出自己的要求。在许多朋友的围绕下,夏露正操著手中的绣针。刺绣的动作宛如在画图似的自然流畅。即使从远处也能看出她的绣法俐落。安里自己那件原本看起来光彩夺目的作品,感觉就像一下子褪了色。夏露发现安里的存在,而把头抬起来。「安里?你在那里做什么?」刚才明明是那么想要拿给姊姊看的,安里却把自己的作品藏到背后。大概以为安里那动作是在畏缩,姊姊对她露出微笑。「过来这边,和我们一起玩吧。」她在邀请安里加入圈子。姊姊充满自信的笑脸,今天依然是那样动人。──这种时候究竟应该怎么做,安里心中非常清楚。拙劣的刺绣根本不需要拿给别人看,只要卷起来塞进自己口袋就行了。连同这份彷佛落单的心情。「是,姊姊大人。」就在安里微笑回应,准备走向姊姊身边的时候,少女们忽然都端正坐姿。安里也惊讶地转过头,看到一名贵妇正经过她身后的走廊。伸直的背脊,纤细的手脚,让人感觉不出她的年纪。然而脸上隐约可以看到岁月的痕迹,举手投足给人一种年长者的从容感觉。使人不禁联想到从前古雅时代的『端庄』女性。正是两姊妹的祖母──伊丽莎贝琉。「姑娘们玩得很开心呢。」或许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但少女们却纷纷『我们是不是太吵了……?』地反省起来。伊丽莎就是会让周围的人有这样的感受。淡蓝色的眼眸充满知性,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然而,祖母安静的斥责比任何怒吼声都要锐利,总是让两姊妹抬不起头来。夏露也毕恭毕敬地开口回应:「我们大家一起在开刺绣的学习会。」「刺绣吗?让我看看。」夏露表情紧张地递出作品。伊丽莎扶了一下眼镜,将视线看向刺绣。就在大家屏息注目下,祖母的嘴角很快便露出有气质的笑容。「很漂亮呢,夏露。你的将来让人期待喔。」少女们『哗』地露出笑脸。安里则是感到极度的难受,赶紧逃离现场。但她在走廊上没逃多远,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你也用不著逃走呀,我又不会欺负你。」伊丽莎踏著平静的步伐走向安里,脸上露出苦笑。「你也有绣了自己的作品吧,让我看看。」不愧是祖母,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安里只能抱著有如站上死刑台的心境,拿出自己的作品。伊丽莎是个公正的人物。而那样的祖母给出的评价是……「唉呦,真是漂亮。好可爱呢。原来你已经能绣到这样了,好聪明。」温柔的称赞,先是让安里感到松一口气,紧接著又心痛起来。因为伊丽莎的这句话,终究是对『年幼的小孩』所说的。相对地,她对夏露说的,总是最低限度──对大人所说的话语。恐怕是祖母心中的正义使然,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不予许自己对拙劣的人与优秀的人使用同样的言词。她哄小孩似的语调,以及包覆对方的温柔心肠,都让安里感到折磨与痛苦。还是个小孩的安里难以说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但她却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只要自己表现出难受的样子,就会让周围的人伤脑筋。因此她装出天真无邪的开心态度,离开伊丽莎面前。接著逃到后院的晒衣场。这里是安里在宅邸中最喜欢的场所。只要躲进随风飘摇的床单大海,在肥皂的香气围绕下,就会有种自己被保护的感觉,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天空蓝得教人羡慕。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因为收衣服的时间还早,让安里彻底松懈了。虽然没有哭出声音,但泪水还是不断滚滚流下。就在这时,她眼前的床单忽然鼓起。「哇!」像个小孩子在吓人似的,一名亚麻色秀发的女性现身。看到安里全身颤抖一下,女性开朗地笑了起来。这位一点都不像伯爵夫人、天真烂漫的女性,正是两姊妹的母亲密瑞儿。「怎么啦,小天使?你从天上掉下来了吗?」母亲的声音温和,让安里再也忍不下去,伸手抱住她的腰部。「唉呦,我的小天使真是爱哭呢。来,我们两人开一场茶会吧?」纤细的手指包覆安里的小手。被母亲牵著手的安里,来到的并不是姊姊她们所在的房间,而是厨房隔壁的小房间。房里摆有烫衣板与缝纫机,可以做点家事。透过竖长型的窗户可以看到宅邸的前庭,远处还有威尔灵顿市的街道。午后温和的阳光照耀下,家家户户的红色屋顶与蓝色天空形成的对比,给人一种爽朗的感觉。蜜瑞儿说著「要对婆婆保密喔」并在红茶里添加了大量的蜂蜜。要是让伊丽莎看到这样的量,她的确会皱起眉头吧?躲在杂乱的房间中品尝的香甜红茶,加上『秘密』调味,喝起来相当美味。蜜瑞儿把安里抱到大腿上,让她欣赏窗外的风景。在温暖的幸福围绕下──安里顿时对这份幸福感到恐惧起来。关系到自己烦恼根源的某个疑问不禁涌上脑海。即便年幼无知,她也不敢随意把这句话问出口。总觉得只要说出来,就会显得自己无比悲惨。然而,安里还是难以压抑自己想要亲口确认的冲动。「我说,母亲大人……我和、姊──姊姊大人之间。」「嗯?」「您比较喜欢姊姊大人吗?」万一母亲没有否定,搞不好安里就会误入歧途了。这问题就是如此危险。蜜瑞儿静静微笑,目不转睛地凝视安里。「你那样觉得?」她把答案交给安里判断了。蜜瑞儿包覆著安里的体温,比起话语更强烈地否定了安里心中的不安。安里不禁感到有点安心,并提出了另一个疑问:「那祖母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你说婆婆?她说了什么吗?」「……她说我『好聪明』。」「唉呦!我也好希望听她对我那样说一次呢!」蜜瑞儿一脸认真地说道,然后又自己喷笑出来。听著她开朗的笑声,安里感到自己的心渐渐变得轻盈。烦恼并没有因此消散,根本的问题也一项都没解决。然而,安里却不禁觉得自己的烦恼根本是小事一件。只要和母亲在一起,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有一天能不能也变得像姊姊大人一样呢?」话才说出口,安里就马上后悔了。因为这是会让大人伤脑筋、不应该提出的问题。「……的确,夏露她做什么都很优秀呢。」毕竟夏露是姊姊,所以会比较能干──这样哄骗小孩的回答,母亲并没有说出口。蜜瑞儿没有把安里当成无知的小孩,而是接著如此问道:「安里,左手跟右手,你喜欢那一边呢?」(……后来母亲究竟是怎么说的?)安里模模糊糊地想著这样的事情。(总觉得那是……绝不可以忘记……非常重要的话。)不,还是算了吧。自己根本不想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反正都是悲惨的记忆。(不管母亲到底说了什么,现在的我一定都会选择『惯用手』的。)『吾主?您累了吗?』听到希儿瓦尔丽的询问,安里这才回过神来。大概是因为被葛洛丽雅指派为禁卫兵,而高兴得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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