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偶尔也在回家前一起喝一杯吧!」某个休假日前一天的工作结束后,竹林老人提议。那天发生了好几件怪事。第一件稀奇的事,是竹林老人拒绝搬运尸体。起初,竹林老人如同往常一般接下工作。然而,看了一眼猫冢递过来的文件后,他随即回绝:「还是不接了。」「十二番街的二号大楼,1219号房,婴儿。应该不是什么麻烦的委托吧?」「吵死了,就说人家不接了!」竹林老人大吼,猫冢的脸上瞬间浮现一丝罕见的惊讶,旋即回复平常石头般的面无表情,将工作转交给其他组。竹林老人拒绝委托时,总会有足够明快的理由。比如休假刚结束垃圾很多,或人手不足等等。除此之外,他从不过问尸体的状态或男女老少。老人的脾气本来就火爆,但鲜少没有明确的理由就拒绝搬运尸体。关于老人的本意,晴史错过了询问时机。原因是上午工作时,发生了一起意外事故。这天,七番街的垃圾异常地多。竹林老人瞪著有平时三倍巨大的垃圾山,啐了一声。「不要增加工作量好吗,垃圾变多,钱可还是一样的啊!」约莫在垃圾山的量减少一半时,意外发生了。手里的袋子比想像中沉重,晴史搬得非常辛苦。他大开著双脚撑地,用上腰背的力量拚命拉扯,袋子依旧寸步不移。──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晴史将手伸进垃圾山深处摸索,突然间,一阵不妙的疼痛窜过手臂。他反射性缩回手,垃圾山于焉崩塌,路上满是四散的垃圾袋和脏臭的秽物。「喂,这是什么啊!」晴史意图抓起的那个垃圾袋中,刺出大量褐色的刀刃。大拇指根部的工作手套被划破,鲜血和疼痛汩汩流出。垃圾袋里塞满了生锈的菜刀。「你受伤了啊,阿晴!得让医生看看才行!」不幸中的大幸是,一旁的大楼里就有外科诊所。出来接待他们的医生睡眼惺忪地抱怨:「来之前要先预约啊!」多亏竹林老人将他痛骂了一番,晴史没怎么等到就坐上了治疗椅。不知是吝于使用麻醉药,还是想乘机报复,晴史在缝合时痛到身体都扭曲了。「大的垃圾就交给我跟树户,你负责单手拿得动的就好。」减轻工作负担看似是竹林老人对他的体恤,但似乎并非打从心底为他著想,想让他多多休息。三人重新开始工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至于那包让晴史挂彩的菜刀,则原封不动地留在现场。眼见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竹林老人的心情显然很好。早上的不愉快不知去了哪里,搬运垃圾时,偶尔还能听到他在哼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呢。听到邀约时,晴史正在猜测竹林老人的心情。即使不是晴史,任谁都能轻易察觉这个老人身上发生了某件事。「可是我不会喝酒啊。」「搬尸体的时候不也有喝净身酒吗?」「那是工作啊,而且只有喝一小口。以前侏先生你不是也邀我喝过一次,结果我隔天超惨的吗!」「哎,有发生过那种事吗?」晴史不想碰酒精的理由还有一个。他酒气薰天的爸爸。最近,爸爸比以前更常在大街上喝酒了。喝到深夜才回家,醉眼蒙矓倒在玄关的身影也不少见。「不会喝的话,就不用喝了没关系,一起坐在我们旁边就好了。」「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树户代替晴史发问。老人像个少女般,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眨了眨眼:「秘密唷!」「可是我──」得煮晚餐才行──话正要说出口,又吞了回去。晚餐时间能在家里见到爸爸的机会,一周有个三次就很好了,做两人份的晚餐实在空虚。晴史答应赴约。拋开爸爸,跟同事联络一下感情也不错。三人迅速将手拉车收拾完毕,前往竹林老人常去的店。「人家忘记问了,树户的酒量可好?」「跟大家喝喝酒还可以。话说,我们要去哪一家店呢?」「极乐街末端一间很热门的店,叫『十镁』。他们有一些很少见的酒唷。」漫不经心地听著两人谈话,晴史想起在二番街捡到的那张纸片。『七番皆小心很众的代子。』七番街,小心,很重的袋子。下午忙著工作时,这个与意外事件奇异相符的语句,始终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晴史回想丑首大楼二楼看见的人影。长长的头发、纤细的身形。从窗户边退去时,似乎有些慌张。二番街潜伏著会吃人的怪物。然而不知为何,那抹留在晴史记忆中的人影,模样却和怪物大相径庭。「喔!这不是阿晴吗!」刚进入极乐街,就有人出声喊他。朝声音来源望去,一位肤色微黑的青年正举著右手。健壮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POLO衫,下半身搭配丹宁短裤和休闲鞋。明明已是仲秋时节,却只有他一人像是来自盛夏般突兀。「他是我的老朋友月丸先生。」晴史在一脸疑惑的树户耳边悄声提示。「月丸啊,你还是一副呆瓜样啊!冬天已经快来了喔,你的字典里,是不是忘了『寒冷』这个词啊?」面对竹林老人的揶揄,月丸勾起嘴角。「你这个妖老头才是,原来还活著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嗝屁了哩!」月丸用妖老头称呼竹林老人。「多亏老天保佑,人家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唷。」「那还真是不得了啊。话说,那位小哥是?」「他叫树户。不久前开始跟我一起工作收垃圾。」树户稍微屈身致意,月丸再次轻举右手回应。露在袖子外的手臂粗壮得惊人,只是轻微弯曲,上手臂的肌肉便凸出隆起。正如他野兽般的外表,月丸擅长拳脚之事,在这一带内,晴史不知道有谁能徒手打赢他。「那么,你们一伙人打算上哪去啊?」「我们正要去十镁喔,工作结束后休息一下这样。」「十镁啊。说真的,其实你想去的是男孩酒吧才对吧?喂,新来的小哥,妖老头有没有推你去做啊?」「咦?」树户目瞪口呆,好似有人打了他一巴掌。「别开玩笑啦,月丸先生。树户先生现在借住在侏先生家喔。」「嘿嘿嘿,那就更要注意啰,这老头不知道哪天会袭击你咧。无论在浴室还是床上,你可都要提高警觉喔!」月丸看著表情扭曲的树户,愉快地哼了一声。「别再捉弄树户了啦!人家对同居人出手的心情早就乾枯了。就算还没乾,人家喜欢的是体型更结实的男人,瘦巴巴的树户才不够呢。」「原来你喜欢肌肉男啊!饶了我吧,我可没那方面的意思啊!」「像你这么粗野的男人,人家才敬谢不敏哩。」如同相声一搭一唱的两人身旁,走过一群身穿秋季大衣的「闺阁」。「您好。」她们向月丸低头打招呼。由于拳脚功夫了得,月丸接受当地黑道的聘用担任保镳,在极乐街颇具人望。「哦,辛苦啦。正要去工作?」「做到凌晨呢。也请月先生跟老板说一声嘛,工作量太大了啦!那里都要摩擦到流血了!」「自己去说啦!对了,那个女生是谁?我没见过她,是新来的?」「哎呀,她是休息了一个星期没错,不过她从上个月就来了喔!」「啊,是吗。」月丸看起来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他向前往上班的闺阁们挥挥手,目送她们离去。「真是的,月丸你还是一样健忘啊。真亏你这样还能当保镳。」「所以我随身都带著这玩意啊。」月丸从口袋掏出一款旧型的行动装置,炫耀般地在他们眼前挥动。「这是几天前的我,留给今天的我的联络簿。之后不能忘记的重要事项,我全记在里面了。不过记下的东西太多,最近我都有点懒得回头看了。」「月丸先生几乎没办法记得新的事物。就算认识新朋友,只要三天没见面,对方就会从记忆里消失。」晴史悄悄对树户说。三年前,某个月丸的手下败将上门报复,月丸虽然要了对方的性命,自己的头却也被木棍重击,留下顺行性失忆的后遗症。他能记得三年之前的事,却会遗忘一周前才见过的面孔。「所以月丸先生每一天都会来极乐街的店,这样他才不会忘记店面的位置跟店里的人。」下回再见时,月丸恐怕早已忘记树户的长相和姓名了,晴史心想。月丸头脑里的时钟,指针从三年前就停滞不前了。就算他每天都来极乐街巡逻、记下大家的面孔,若因为生病或其他原因卧床数日,他的时间便会立刻倒转,回到遭受袭击的那一天。「哦,对了对了,
(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