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着来到树荫处的她,眼前一棵茂盛的桐树矗立在河畔,绣球花紧邻河水,盛开在断垣残壁的内外两侧,少年终于在这座老宅停下脚步。她喘了口气。少年毫不犹豫地俯身向河,将手上冰块被碳粉染黑的部分放进河水中冲洗。手掌上的冰块清澈透明,水珠一滴滴地落下,随着时间而消失,最后变得与豆子一般大小,仿佛水晶般晶莹剔透,连一丁点的污渍也没有。泉镜花《柳筥》(绣球花)梅雨季也接近尾声的七月上旬。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但梅雨忧郁的气息依然存在,时光静静地流过。半干的薄墨、带点紫色的色调中飘散着墨水的淡淡香气。顺着这股香味往旁边一看,正在动笔的一张男人侧脸映入眼帘。白鱼般的肌肤、玻璃般的琥珀色眼眸、头上的金色耳朵。拥有非人容貌的这名男子俊美妖娆,迷人的丰采让看着他的人精神恍惚。虽然他具有吸引人的特质,却也有着相互矛盾的另一面。就像飘散在空气中的墨香一样孤独、冷淡,立刻把人一脚踢开的黑暗面。约莫三个月前的某个春日,托千穗的福才免于消失的他,当时的阴暗性格依旧不减。仿佛是在强调不可能救赎他的全部,身上残留着一层无法消灭的阴影。「我说狐狸,你还是不学乖,净画一些枯木是吧?」突然上方冒出悠哉的嗓音,白火手中的画笔顿时停止。当千穗与白火同时抬头,只看到里见耸耸肩。「……有事吗?里见。别来打扰我。」「你是说这是你和Chiho的宝贵时间是吗?」「不是。我指的是让千穗的画画功力更上层楼的时间。」最近,白火与千穗的相处时间都被画画的练习占满,今天也不例外,现在已经练习约三十分钟了。「你是说Chiho啊……但从刚才就一直是你在画啊。」里见指着地上散乱的纸张说。「这是范例,我先示范再让千穗画。」「原来是这样啊。随你便吧。比起这个,我想说的是,狐狸你到底要画这种毫无魅力的画到什么时候啊。」近日,里见偶尔会调侃白火的画。而且大部分针对他作画的题材。「我替你感到可惜,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吧?」「好歹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是很没有礼貌耶。」白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反驳,里见并没有回答。「听好了狐狸,这里难得有位美少女喔?而且如此惹人怜爱又坚强。」里见说着指向千穗。千穗忽然一阵不自在,动了动身子。「可是狐狸你却净画些平淡的草木。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又是你那奇怪的嗜好吗……」「不是喔,我都是在说你。听好,我是为了身为男人的你着想啊。你实在太过孤单,你自己就像是一棵枯木,一副失去生气的鬼样子。」「……你这人真是失礼到令人吃惊。」「狐狸你知道吗,我希望你能更加发光发热。所以为了你好,要不要试着把Chiho当模特儿画画看?」对于这项唐突的提案,白火感到迟疑,千穗也一样嘴巴开开盯着里见。「其实我啊,并不讨厌你的画。不过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朴素。所以我很想看看你画的美人图。」接下来的沉默仿佛反映着「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千穗与白火都不发一语,但已经感受到彼此困惑的心情。不过这对千穗来说并不排斥。千穗从以前就很喜欢白火的画,因此才请白火教她。如果能成为白火画笔下的模特儿,虽然有些害羞但绝对是令人开心的事。但是白火叹了口气,带着抱歉的口吻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很抱歉我拒绝。」「为何?」「我无法画人物画。」「是这样?」「嗯,与其说是无法,不如说是没有经验吧。也从未练习过,恐怕画出来的成果会惨不忍睹。我不能让千穗当模特儿还出糗,所以请容我拒绝。」「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虽然很可惜。」说完,里见哼着奇妙的旋律随兴地走了。和白火两个人留在等候室的千穗不知不觉陷入沉默。千穗并不是觉得受伤,也不是特别想让白火画自己,如果白火真的不会画人物,那么责备他也无济于事。这个提案本来就是里见个人的主意,即使没有实现,也绝对没有人会因此受伤——话虽如此。为什么内心会如此躁动不安呢?(我知道……现在的我什么都会往坏处想。)自从上次白火的「监护人」发言以来,千穗内心一直疑神疑鬼的,所以白火的一举手一投足对现在的千穗来说,都是纠结与焦躁的来源。「千穗啊,别露出那种表情。如果因为我感到受伤,我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会画人物画。」「我没有在意啊。」内心明明很在意,说着却撇过头去的千穗是故意跟白火耍脾气吧。千穗也对总是这样撒娇的自己感到很生气。「拜托你别撇过头去好吗。」白火转向千穗视线的前方,伸手捧着千穗的脸颊,让千穗不能再将视线转开。「看这里吧,和平常笑得一样可爱好吗?」正对着他的笑容,根本让人无力抗拒。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的千穗又是一股不甘心。(……真是的,怎么样也看不腻的美丽笑容。)虽然没有兴趣评断他人的美丑,美丽的事物还是很讨人喜欢。更何况白火的笑容,即使是常看的千穗每每见到也为之倾倒。「那个……千穗?」一直被千穗盯着看的白火歪着头感到困惑,千穗才慌忙地把视线转到地上。「没、没事啦。」「唉……」从那之后又经过了好几天,千穗的心情却怎么样都好不起来。明明知道频频叹气让自己无法专心打扫,叹息声却怎么样都止不住,难不成自己是偷懒鬼——千穗一面想着,一面拿着扫帚扫着黑檀木书架的缝隙。「千穗你怎么一直在叹气啊,有什么好事吗?」「啊……桔梗。」书架间出现一位盯着自己看的美女身影,是桔梗。在众多我行我素的书妖中,她是其中一位能好好谈话的对象。今天的她穿着初夏风格的清爽蓝色和服,看来有些慵懒地靠着椅背。「叹气怎么说是好事呢?」不应该是相反吗?内心这样想的千穗不由得疑惑,桔梗细瘦的手指轻触双唇,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微笑。优雅的举动让身为女生的千穗也不禁看得入神。「嘻嘻,这不是很明显吗?像千穗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叹气,多半不是坏事是好事啊。」「是这样的吗……?」「没错,就算现在是坏事,之后大多都会变成好事。恋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咦?」瞬间,以为自己听错的千穗顿时愣住。「你指的是,那个……谈恋爱的『恋爱』这两个字吗?」千穗用手指在空中划了划,桔梗点头称是。「对啊,千穗你的问题还真有趣。」「不是这样的桔梗,完全不是这样的。」有些支支吾吾的千穗急忙否认,完全没有料想到此时会出现恋爱这个单字,但是很明显地与现在的千穗毫不相干。「和恋爱没有关系,完全无关。」「是吗?」「是的,真的不是这样。」看到千穗一个劲儿不断否认,桔梗仿佛觉得有趣而轻笑。「奇怪耶,千穗叹气的样子在我眼里看到的是这样啊,就像是个不知道该如何抓住冷淡男人的女人。」「咦咦咦咦……?」一头雾水的千穗往后退了一步,背后刚好撞到书架。「不不,绝对不是。」「嘻嘻嘻……千穗,你今天异常固执呢。」「桔梗,别太欺负可怜的千穗啊。」这时,耳边传来的沉稳嗓音加入两人的对话。千穗与桔梗同时抬头,站在那里的是脸上挂着微笑的苇田。「啊……苇田先生!您来了吗?」千穗边在心中埋怨怎么会好巧不巧地在此时出现,边说着。「啊啊,抱歉。变成我在偷听了呢,哈哈哈。」「哈哈哈,这……」面对老实承认自己偷听的苇田,千穗显得垂头丧气。「这不是善郎吗,今天有什么事吗?」桔梗用眼角余光看向千穗问。千穗之前听到时也十分惊讶,称呼苇田为「善郎」的桔梗果然有两把刷子。「嗯嗯,今天是来拿书的。」「来拿书……又是整理书吗?」此时,听到苇田回答的桔梗眉头微微皱起。「是这样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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