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愚者的黎明

                大村音彦和斋藤由佳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我不太会向别人滔滔不绝地阐述和斋藤之间的关系,但听到的人都会这么评论。对我而言,她很单纯地就是我「重要的儿时玩伴」罢了。不过若要更具体地说明──我的妹妹杀死了斋藤的母亲。而斋藤的父亲杀害了我妹妹。我得如此告知事实,所以对方果然还是会感到混乱。北崎他们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现我和斋藤的关系,主因就是事态复杂吧。他们误会我怨恨著斋藤了。这也无可厚非,不过实情完全相反。斋藤是我重要的儿时玩伴。从前我和妹妹菜菜及斋藤由佳三人会整天泡在一起四处玩耍。小学放学回家后,菜菜就会邀我一起到斋藤家去。明明她们两个女生一起玩就好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我过去。斋藤初恋的对象似乎是我,可能她们之间有个秘密同盟吧。我们在斋藤家玩的游戏随处可见,并不稀奇。比方像是桌游、电玩游戏,或是简单的运动。大多情况都是二对一进行比赛。想当然耳,我是那一个人。比赛几乎都是我输,不过我也赢了两成左右。然后,我只记得斋藤的母亲做的戚风蛋糕好吃得乱七八糟。现在烂到骨子里的我,也不曾遗忘那份无可取代的平稳。当时的我对斋藤由佳并未抱持著特殊的情感,只觉得是妹妹的朋友。是个从小就黏在我身边的奇妙女孩。她会成为我不可或缺的人,果然是因为那起事件的影响吧。那天实在糟糕透顶。斋藤的母亲过世,父亲销声匿迹,而我失去了妹妹。我和斋藤一起痛哭失声。我们无法接受现实,决定两个人离家出走。然后在杳无人烟的静谧公园哇哇大哭。「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得……活下去才行吧。」当时斋藤哭肿了双眼述说的一字一句我都还记得。她的口气听来带有满满的恨意,像是唾弃著这个世界。「糟透了对吧。」我煞费心力才说出口。「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消失了。」「这样呀……总感觉……很奇妙。」「不管奇不奇妙,那一点都不重要…………由佳,你绝对不能死。若你感到痛苦,我会出手相助的。我也会去锻炼身体。要是有人敢来折磨你,我会去收拾他。」这是我发自内心说出的愿望。「──所以,我们一起活下去吧。由我来保护你。」这时斋藤温柔地碰触了我的手,露出微笑。「谢谢你……不要连音彦哥都从我身边消失喔。」我觉得斋藤那时尽可能地堆出了笑容。她明明就比我还要痛苦,却试图鼓励我。这点让我很开心,所以更令我揪心。我只能紧紧抱住斋藤,然后发狂般大哭著。从那时起,斋藤由佳在我心目中就成了「重要的儿时玩伴」。我和榎田阳人一同离开废弃大楼后,首先用三泽的手机叫救护车。正确告诉对方地址后,我们躲在阴暗处确认三泽和安城确实有被救护车送走。榎田直到最后都还是以掺杂著担心和后悔的复杂眼神默默守护著,但我并不会同情她们。恐吓同班同学这份丑陋、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打算彻底制裁我,以及隐瞒事实向纯真的榎田阳人寻求协助,这些事都统统都让我很不爽。其实我很想亲手揍她们。之后我们再次往车站东公园移动。榎田阳人拜托武田社长命令熟人不要攻击我,但路途中还是有人袭击而来。是那个在地下停车场遇到的西装男子。他想要打倒坏人,将恐吓勒索得来的钜款占为己有。对方是手持小刀进行袭击,所以不能轻忽大意。不过有榎田在这儿,倒也不是那么可怕。她以警棍打掉凶器,我再动手攻击心窝和喉咙,将对方打倒在地。男子撒了满地口水,当场昏倒了。没有其他人再来攻击我了。他们可能只是喜欢成群结党,没人有胆量单独来找碴。公园里顿时被静谧所笼罩起来。我独自坐在公园一角的长椅上,闭著眼睛等待著。我只有听见电车从我的头上开过,铁轨和车轮撞击的声音。不到十秒钟就随即安静了下来。我看向武田社长给我的手表,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半了。刚刚那辆或许是末班电车。记得没错的话,我是在这座公园和斋藤由佳一同嚎啕大哭的。我们俩走著走著,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这里来。尽管发生了凄惨无比的事件,斋藤由佳也只有搬家,并未离开这座城市。她跟我解释说,即使能够预料到学校生活有多么孤独,她也无法再继续忍受孤零零的日子了。因为有音彦哥在,我才会留下来喔──她是这么说的。不晓得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她自己,我不太能够区别。「音彦哥,你好吗?」这时有道声音从头上传来。我抬起头,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孔。她就是我花费了一整个晚上持续寻找的少女。斋藤由佳。她的打扮实在不能说是时髦。松垮垮的灰色牛仔裤让她的腿看起来很粗,搭配其上的纯白连帽外套将拉炼拉到了脖子,感觉很拘束。而且尺寸偏大,好像睡衣一样。然而,让人眼睛一亮的白色使我印象深刻。纯白的衣服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尘土、没有手垢、没有血迹,简直像是婚纱或巫女的白衣。和我脏到极点的T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样的她在我眼前微笑著,就像找到了什么宝物的小孩子一样。「嗨,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跨越重重障碍来到这里了,真的连我都感到傻眼。斋藤完全不顾虑我内心的峰回路转,高兴地看著我。「怎么了?阳人要我到这儿来。」「我决定去自首。」听见我这句话,斋藤瞪大了双眼,但随即像是没事般地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这样呀……或许那样比较好。」「嗯,我有一阵子没办法见到你,所以能一五一十地统统告诉我吗?我还没有掌握到事件的全貌。拜托你行行好,将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吧。」于是斋藤反覆眨了眨眼,大概是在确认话中的意思。下一刻,她缓缓地点头了。「好呀,那我就告诉你吧。」斋藤由佳大大地甩著连帽外套的兜帽,坐在我的身旁。很巧的是,这和我们过去交换约定的是同一个地方。和那时相比,我和斋藤都长大了。长椅的椅背感觉很狭小,两个人就把长椅坐满了。五月十五日午夜十二点三十六分。刚换日的夜晚感觉无比自由,真是不可思议。接著斋藤将要述说泷冈国中三千万恐吓事件的全貌。为了结束这场恶梦。斋藤由佳笑咪咪地开口。「但我不知道从何讲起呢。」「音彦哥掌握到什么地步了呢?」「我不是很清楚你察觉多少真相了。」「总之我先说,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尽管问我喔。」「你想听我述说,你需要我。」「如果你能记住这点,我会很开心的。」「我想音彦哥也知道,自从那起事件后──菜菜不在之后我一直是孤零零的。」「毕竟我爸爸杀死了同班同学嘛。」「再说,我的朋友原本也就只有菜菜而已。」「在学校里没朋友真的很可怕。所有人都会在内心某处嘲笑交不到朋友的人。他们都瞧不起人。他们不会清楚说出口告诉我,只散发著这样的氛围。」「不,不对,可怕的不是周遭。」「真正恐怖的,说不定是如此深信的自己。」「『没有朋友的自己真丢人』──一旦自己有这种感觉,生活就宛如地狱一样。」「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会变得很可悲。明明没有朋友却羞于上洗手间、远足时孤独地吃著便当的自己很可耻、没有人替上课回答问题的自己声援很没面子。」「坦白说,周遭的人们八成没有那种想法,因为他们对我不感兴趣。但我实在无法承认身边的人对自己没兴趣,那样太丢脸了。」「想当然耳,会对我说『才没那回事』或是可以跟我商量的人,一个也没有。」「我就在无人攀谈及需要的状况下,度过了小学和国中时期。」「我也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我不想让人家看到我失败而难堪的样子。」「我不希望别人对丢脸的自己产生兴趣。」「所以我决定当个透明人活下去。」「周遭的人内心对我有兴趣,只是不想被我发现所以默不作声。」「身处在这种傲慢的妄想当中,我才终于能够呼吸。」「开始受挫是在国中二年级的秋天。」「我在体育祭的接力赛跑把棒子弄掉了,招致全班的反感。真是太糟糕了。我本来就已经不喜欢整个班级一起参加的接力赛了,还在那时弄掉了棒子,慌慌张张地把棒子踹了出去。(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