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章 英雄

                ——你们要使软弱的手坚壮,无力的膝稳固。对胆怯的人说。(译注:旧约,以赛亚书35:3。微妙的截取引用。)1鲜血,染红了玻璃的白色患者服。沿着喉咙扩散至锁骨的血――然而,只弄脏了领边,没有继续流下去。摆在眼前的刀刃,只停留在割破少女喉咙的一层皮。理由很显然。「又变回去了啊。」苍马撤回刀刃。收入鞘中。「好不容易盼出来有了点干劲,又变成这样了啊。」不禁叹了一口气。玻璃身体无力,垂着头。数秒后拾起脸时,与刚才的妖女完全不同。「我、在……」是往常的玻璃。环顾周围,检证自己里面的记忆。从非常暧昧又模糊的情报中,找出与现在的自己联系起来的要素。「从教团……被你拐过来的?」「嘛,差不多了。」苍马颦蹙着面孔说。为了驱散头痛玻璃揉着额角,缓缓拾起脸。面对把自己诱拐的对手,黑发少女面无惧色地从正面盯视。「刚才……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哈啊?」「您……经常在谏也哥哥的身边。经常跟卡洛先生发生口角,受谏也哥哥和另一位修女的规劝。」「修女·莉娅。那个家伙比谏也还麻烦呐。」苍马咯吱咯吱地挠着头。这个男人也有不善于应对的对手,玻璃不禁感到意外。随后,「您……也想得到我吗?」问道。这次轮到苍马盯着少女。「…………」「那些〈兽〉都为了得到我集中到这里。然后呼唤,巴比伦的大淫妇。……但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或许就连〈兽〉也不知道是什么。」少女捂着下腹部。那里的刻印,苍马也知道。「当然想要。」说着,苍马举起右手。险些发出“啊”地声音,玻璃抑制住。手掌里面是与玻璃相同的――让人想起人面形疽疮的〈兽〉的刻印在蠢动。「对于〈兽〉而言那是本能。身为〈兽〉的我总是在诉诸,想得到你。同时这家伙还说。你是特别的,而且还会成为更特别的存在。」「特别?」「没做过梦吗?」苍马问。踌躇了一瞬间,玻璃摇了摇头。「没有……」「……我做过几次呐。是圣战的时候。」苍马的声音,回荡在污浊的地毯上。「在沙漠彼岸下沉的夕阳。每天睡觉的时候,一边看着那个夕阳,我一次又一次的死去。只把死的瞬间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我的身体比冰还要冷。啊啊,所谓的地狱并不是在地底下。是在人类的头盖骨里。在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情况下,眼珠子、鼻子、皮肤从感觉消失溶化的梦,实在是最糟糕的心情呐。」苍马说。噩梦。即使对于圣战的勇士,战斗的惨烈程度也如同无法淡忘的噩梦一般吗。「即便如此,曾有一时觉得圣战会结束。」男人喃喃地说。「那个家伙在身边的时候。」仿佛在遥想以前似的声音。「跟我这种人不一样。是真正的英雄。不会比古时候的圣人差。只要他在的话圣战就会结束,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用问也知道是在指谁。因为,玻璃也是那样想的。仅仅一位,即使在圣战中也是极为特别的少年。只要他在那里,任谁都能忘却胆怯确信胜利。那一定是连壬生苍马也会确信――「……但是,我并不希望结束。」呻吟一般的响声,让少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咕!」玻璃不禁变得僵直。不对。跟刚才的苍马,这个男人不是同一个人。嘴唇翻开,窥见异常尖利的犬齿。眼睛寄宿着红光,面相粗俗而扭曲,连呼气也变得令人厌恶瞪视着少女。「真是奇怪啊。明明怕得想吐,厌倦得每天被噩梦魇住。并不是说我不够强。〈兽〉就是那么异常的存在。不论毙百还是屠千,人类不可能耐得住怪物的存在。――但是,一旦想到圣战要结束,这次身体变得空荡起来。这可不是比喻。真的变空荡了。从胸口内侧吹过的干燥的风声也能听得见的程度。」苍马嗤笑。又似乎能窥见其内侧的本性。「所以啊,梦改变了。」索性恍惚地看白日梦算了一般,苍马说。「很想持续下去。真想就那样持续下去。真想就那样一直持续地战斗下去。知道吗?我梦到的就是那种自己。不断地浴血,享受剁碎怪物的充满喜悦的自己。跟『九濑谏也』差距很大的、自私卑贱无耻、堕落到无可救药就是自己的身姿。」「你……」少女后退一步。她知道。这种改观,玻璃知道。丧失人类的情理,或者把束缚解开――知道这样的『存在』。――叫作〈兽〉。「你……没做过吗?那种梦。面目全非――不对,把真正的自己展现出来的梦。」苍马的话语,刺痛玻璃的心。在那个病房,跟谏也说过的恐惧。现在――在抵达这里前的暧昧不清的记忆,也让她感到不安。莫非……自己已经不再是朱鹭头玻璃了?(但是……)「你打算……把谏也哥哥怎么样?」「嚯哦。」苍马得意地扭曲嘴唇。「不担心自己……担心谏也吗?」「身为〈兽〉的自己想得到我……刚才是这么说的。既然这样,也就是说你执着的对手还另有其人。除了谏也哥哥,想不出那种对手。」「原来如此。出乎意料,圣女大人很擅长看穿别人的内心呐。」苍马缓缓地点头。「如果那个家伙……真的是他,倒也无所谓。」(……真……的?)从中感觉到违和感的玻璃,苍马眯着眼睛看着。「……不过,先从你开始吧。」脚一闪。那脚尖陷入少女的胸口,把纤细的身体踢飞。如打水漂一般与地板撞击两次。即使如此气势没有止住,在昏暗的视界中回转。最后撞在房间一端设置的石彻暖炉上,响起石头与肉体相撞的令人讨厌的声音。没有发出声音。在苍马眼里充分手下留情的一击,即便如此破坏少女的身体还是轻而易举。「啊……咕……」只有呻吟声,从喉咙挤出。横倒下来的视界里,苍马接近而来。故意慢慢地走近,脚尖再次剜进少女。这次钻入侧腹的脚尖,将内脏以不致死的程度给予痛苦。绝妙地瞄准骨头与骨头之间,脚尖和脚踝蹂躏着少女。骇人的谨慎和如同制作昆虫的标本一般细腻,在保持人类外观的情况下只破坏精神的技术。「――只要把真正的你逼出来就可以。就算断了胳膊腿,只要不死就没有影响。即使这样也不露出本性,那到时候再说。」这是,说出没兴趣对女人施暴的男人会说的话吗。现在的苍马,只是一只残虐又残忍的〈兽〉。「…………咕!」从玻璃的身体失去力气。既不能躲避又不能防御,少女无力地垂着头。手腕无力地垂落着,横卧在沾满灰尘的地毯上。即使是在这种状态,唯有痛楚确实折磨着玻璃的脑髓。自己的身体,仿佛只留下痛觉神经而变成肉袋。然而。即使在剧痛之中,少女的思考也没有停止。(我……不单是……我而已……?)少女想。自己也会有,像这个剑士一样令人厌恶的本性吗。总有一天被那个本性夺走身体,变成只会折磨人的〈兽〉吗。还是说,(……如果……我的里面还有别人……)即使事情到这种地步,少女仍没有放弃。身体使不上力气,既不能握拳又不能咬牙,即便如此少女的精神完全没有屈服。只靠自己无法战胜。什么都,做不到。只靠自己一个人的话。需要的是,打破现状的手段。就算越过最后那一条线,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将其作为手段利用的、甚至能称为贪婪的意志。苍马不知道,叫作朱鹭头玻璃的少女,正是由这种热情构成的。与他所说的圣女截然不同的炽烈的斗志。(……啊……啊……)好像,感觉到腹部在蠢动。非常致命的,(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