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是会改变的。不过几天的时间,学校的鬼就从东栋飘到了南栋。而这整个学校里,将这件事记得如此清楚的人,可能只有我而已。「晚上的校舍有鬼」这种常见的谣言,从我刚进入这所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被传得像是基本常识一样。而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像是有人在东栋看到人影啦,或是东栋的顶楼传出奇怪的声音等等,类似这样的谣言随著季节变换不断增加,于是「学校的鬼」就这样彻底变成了「东栋的鬼」。不过,谣言是会改变的。不只会变一次,而是两次、三次。有鬼的地方,实际上是南栋吧?当我右耳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两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动也不能动。别乱说那种话啦,和我不太熟的女生马上这么说。我关住耳朵不想听。即使不用手捣住,还是能把耳朵关起来。「南栋有鬼」这个新的谣言,不到几天就传遍了学校。不过,班上有个很有正义感的女生,再次将谣言与那栋老旧的「东栋」连结起来。或许那么做最省事吧。在没有任何确切目击证言的情况下,看起来很诡异、散发著危险气息的东栋比较适合背那样的黑锅。真的发生过什么事的地方,才不会有什么谣言。距离凌晨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前的事了。深夜的校舍就像是在玩捉迷藏游戏那样,将自己隐藏了起来。犹豫著该往哪里去才好,最后还是决定去平时上课教室的北栋。一时间我还没有勇气走进南栋。虽然直接把鞋穿进校舍已经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15,但我还是先将鞋底清洗过了,然后像是不想把鞋底弄脏似的,踮著脚尖往北栋走去。上下学的路上有许多盏路灯,学校里却没什么灯光。中庭正中央的电灯高高耸立著,散发像是数万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的光芒。在电影和漫画里,总是把夜晚的学校塑造成宛如另一个世界,但在我心中,学校或许一直都是如此漆黑,所以对我来说,此刻的学校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从中庭绕到北栋后侧。也许是入夜了的关系,地面的泥土感觉比平时更硬。举行完毕业典礼的学校,就像蛋糕吃完后剩下的包装玻璃纸,失去了原本包裹著的内容物,无力地留在原地垂头丧气。我将右手搭在窗户上。毕业典礼后我偷偷溜进校舍内,打开北栋后侧最角落这扇窗的锁。反正天亮之后空荡荡的学校就要被拆掉了,警卫果然就没特别留意。右手稍一用力,窗户发出低语般喀啦喀啦的声响,开了。注15:日本学生进入学校里时,会换上室内便鞋。隔著一层薄薄的云,月光落在我的背上。我先将左手的小提袋放进里头。绝不能用丢的,必须要小心放。为了不让里头的东西歪掉,我轻轻地把小提袋放在走廊上。浅蓝色和绿色,一起买下的同款小提袋,现在却只剩下浅蓝色的这一个。打开带来的手电筒,却不禁觉得有些毛毛的,于是我立刻关掉手电筒、收进小提袋里,打算就这样靠著中庭的灯光走到教室。在四栋大楼中央闪耀的光线比想像中更为耀眼,让直线构成的方正校舍从春夜的黑暗中浮现出来。我高三时的教室在最顶层的四楼。我没来由的压低了脚步声,走上楼梯。每天早上都要爬这些楼梯直一的很烦。四楼有四班理组和一班文组,而其他文组的班级都在三楼,所以四楼感觉起来比较阳刚味。跟班上男生很多、教室挤满了人的理组比起来,文组的教室显得宽敞多了,夏天也比较通风。晚上的教室很恐怖。社团活动结束后,几个朋友都曾这么说过。没有人敢一直盯著一个人都没有的教室吧?感觉好像会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喔……,只要有人那样说,就会有人惨叫「不要说了啦」,然后踩著室内拖鞋啪哒啪哒地跑起来。有社团活动时间的星期二和星期五,每到太阳比较早下山的冬天就会出现这样的对话。然而,此刻的我一点都不害怕。半夜的教室和杳无一人的校舍,一点都不恐怖。况且,我现在还很努力地寻找令那些女生非常害怕的来源。但今天就要被拆掉的学校比我想像中还要更加空旷,这才更令我发毛。没有半张桌子的教室看起来简直有平常的两倍人,全部被净空了的置物柜看起来就像是蜂巢的断面。黑板比夜色还要漆黑,彷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似的。而这里就要被巨大的外力破坏殆尽了,真是不敢相信。我们班的教室在四楼最里面的位置。虽然四周明明没有什么声音,但我却似乎听到了什么。早啊、掰掰、吃完饭好想睡、肚子好饿喔。这些对话擅自在我耳中重播。今天也有带钥匙吗?过往的声音径自倒带。将教室的门打开一点点,推开刚好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的缝隙。进教室时,我抓紧小提袋以免它撞到门。「哇啊!」才走到一半,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声音还蛮大声的嘛。」是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关系吗。从教室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骏?」我立刻打开手电筒的开关,光线直直照向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好刺眼。」那人用手遮著眼睛,嘴边似乎掉下了什么东西。「竟然这时间闯进学校,你是不良少女吗。」那个人一脸伤脑筋的表情,粗粗的眉毛往下垂。「……是香川吗?」无视于我说的话,香川根据「三秒规则16」快速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是大理石饼乾。他将有著不规则混合的黑白花纹饼乾大口往嘴里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关掉了手电筒的开关。「……早安。」「现在说早安不对吧……不过说晚安也很奇怪就是了。」已经过了快要一年,我却始终无法正视香川的脸。「我还在想如果今天会过到什么人的话,应该就是爱美你吧。」香川并没有看著我,而是盯著我右手提著的浅蓝色小提袋。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一声「骏」,残留的余音麻痹了我的身体。外面的灯光照在饼乾白白的部分,有些破损了的方块在黑暗的教室里显得特别醒目。「爱美,坐啊?」◆「骏,坐啊?」骏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跪坐,口中不断喃喃念著「嗯」、「不太对」。「骏,快坐好啦。」我边嗑著放在盒子里的大理石饼乾边说。「哎唷,戴著护具和平常的感觉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大家的围观下,骏执起毛笔。学生会会长田所同学拿著写有「全方位幸福规画师白川清子女士特别演讲~你的性、极为珍贵的生命~」的纸跪坐在骏的对面,两人之间横摊著一大张白纸。「真抱歉,你在练习还把你叫出来。比赛就快到了吧?」骏对著一脸歉意的田所同学挥挥手说,没差啦没差啦我们已经在收东西了,然后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就连坐在白纸左边的学生会女同学也跟著皱起眉头。「亚弓,加墨汁、墨汁」那个女生叫做亚弓,她往砚台里加墨汁的时候也还是皱著眉。大家都露出认真的表情,嘴里却叼著大理石饼乾,这副光景看起来实在有点怪。注16:食物落地后三秒内捡起仍可食用的一种说法。穿戴著剑道护具的骏手中拿著毛笔,模样就像是书法教室的老师。「老师,动作快一点。」「别吵,我没办法集中精神。」黄金周连假结束后,夏天很快就来了,光看骏身上那套护具就觉得闷热得要命。太阳止下山的操场上,最球社的女生拿著长柄耙整理乱掉的沙地,明明才五月而已,她们就已经晒得一身黑。放学后的学生会办公室看起来比平常凌乱,微微透露出全学年第一的资优生田所同学特别有人味的部分。刚烤好的大理石饼乾散发出甜甜的香气,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弥漫开来。真的可以吃吗?这么问的亚弓脸上清清楚楚写著「我肚子饿扁了」几个字。身为烹饪社社员的我心想,应该把烹饪教室的冰牛奶也带来才对。「那,我要开始啰。」听到骏这么说,田所同学、我和亚弓都点了点头。耳边响起亚弓咽下饼乾的声音。白纸被摊在学生会办公率中央,我们四个人围著它坐。为了腾出空间,我们把桌椅都挪到角落放。骏从幼稚园的时候就开始学书法,他的实力在校内也很有名。因此,每次要制作学饺的海报、文化祭的标语或演讲的直式海报时,通常都会找骏帮忙。「这次的演讲是临时决定的,我们也准备得手忙脚乱,真是头大。」田所同学轻声抱怨起来。「突然就那样说,我们也是需要时间准备的啊……」会长,请把纸拿好,亚弓瞪著田所同学。啊不,她应该只是视力不好。沾满墨汁的毛笔在白纸上舞动著。骏用他覆著精实肌肉的右手腕,随心所欲地挥舞著毛笔。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