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石津知佳子一边缓缓浸入不太热的洗澡水中,一边翻来覆去地回想牧原在公园说过的话。(那不是普通的火灾。我弟身上不是以普通方式着火。)念力纵火超能力。牧原似乎耗费了大半青春岁月,才归结出这个名词。他把自己读过的无数书籍及拜访过、请教过的无数人士告诉她——那虽然是知佳子很陌生的世界,但,她能感觉到,牧原是认真的。虽然认真与疯狂的界线有时候暧昧不清,相当危险。(拥有念力纵火超能力的人,数量当然很少,但的确存在着。)傍晚的公园溜滑梯底下。(如果不相信,那也没关系。不过,这是个好机会,你不妨仔细观察仓田薰。这名少女是个超能力者。我百分之百确定。等你对仓田薰了解更多,石津小姐,对于我说过的你应该笑不出来。)一个小孩,在没有助燃剂的情况下,能够产生热能把一个活人烧成焦炭。知佳子甩甩头,洗把脸。牧原他弟弟的遭遇真的很令人同情。由于这段经历实在太凄惨,令他至今走不出那个阴影。他被弟弟的死绊住了。念力纵火?溜滑梯下的女孩,对牧原的么弟放火?这怎么可能。不,就算退个一百步一千步,姑且假设真有念力纵火超能力,二十年前躲在溜滑梯底下的小女孩真有那种超能力,那她为何非把牧原的弟弟烧死不可?因为被欺负?因为受到威胁?如果是这样,抓把沙子朝他丢去就够了。再不然,大哭求救也行。就算是动作再快的超能力者,也犯不着二话不说就发功吧。(我明明叫他别欺负我,谁教他还要欺负我。把他烧死了,对不起。)小女孩会这样说?听起来就像是编出来的故事。纵使是小朋友,起码也分得出受到的伤害与报复的程度实在不成正比。如果她是明知故犯,又怎么可能如此辩解。这是捏造的,是个故事。牧原的说法缺乏现实感。知佳子泡过澡,正在喝冰麦茶之际,丈夫回来了。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丈夫满身酒气,满脸通红,呼出来的酒臭味令知佳子不禁皱着脸。大概是公司里有什么喜事吧,丈夫心情极佳,嚷着口渴,从知佳子手中抢去那杯麦茶,一口气喝光,然后在知佳子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吵着要吃茶泡饭。知佳子虽然嘴里念他喝太多丢人现眼,心里却一边微笑,一边烧开水切泡菜,俐落地准备宵夜。她真想告诉丈夫:我被踢出那起连续杀人案的调查小组,算你走运喔。如果知佳子为了那起案子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候绝对不可能在家。丈夫吃过茶泡饭,喝着知佳子泡的粗茶,把桌上的烟灰缸拖到手边,取出烟盒,叼起一支烟。知佳子望着丈夫使用那只打火机。醉意作祟,他的手哆嗦不稳,那只打火机大概快没瓦斯了吧,迟迟点不着火。嘴里那支烟的烟头,随着他的手每动一下,就跟着上下抖动。念力纵火。知佳子忽然想到,所谓的念力纵火,换句话说,就是一种像这样坐在丈夫对面,不用动手,只要稍微集中意识,就能让烟头着火的能力。喀嚓一声。打火机燃起小小火焰,丈夫深吸了一口。知佳子站起来,收拾桌上的餐具。她对于中性洗碗精过敏,先套上长及手肘的专用橡胶手套,开始洗碗,然后继续思考。如果只是点个烟,那倒没什么关系,碰上风大的日子,这种超能力在户外反而极为有用。但,拥有这种超能力的人,不见得只会做善事。只要稍微看谁不顺眼,就可以烧死对方。那就是念力纵火超能力者。如果是这样,只因为被欺负,不是也可以点火报复?今天,丈夫心情极佳,正哼着小曲看晚报,如果一不注意,说不定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但,就连丈夫,也不可能一整天乐陶陶。一天之中总有那么几次,会碰上晚娘面孔的咖啡店女服务生,不得不与客户公司里的讨厌经理鞠躬哈腰,或是在爆满的电车里被踩到脚,一瞬间也好、短短几分钟也罢,想必都生过气。那正是日常生活。我们忍受着,因为那是日常生活,所以忍受。然后就这样长大成人。如果动不动就为芝麻绿豆的琐事生气,跟看不顺眼的对象过不去,不只无法适应社会,也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然而,如果没必要忍受呢?如果可以当场报复呢?而且,谁也不会发现那是自己的报复行动。例如,在电车上踩到别人的高跟鞋女人,明知自己踩到人,却理直气壮连句对不起也没有,真令人火大。那女人现在要下车了,瞧她扭腰摆臀,走路姿势做作得要命。集中意识,盯着女人那头夸张的卷发。盯着,盯着。女人的头发起火了。啊,真痛快。凡是顶撞异能者、惹异能者不高兴的人,立刻会遭到报应。「喂,水龙头没关喔。」被丈夫一喊,知佳子这才赫然回神。她连水龙头都没关,就这么杵着陷入沉思。「我去洗个澡再睡觉。」丈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行不行啊?都醉了。」「这点小意思算不了什么啦。」「浴缸的水已经凉了,我得再加热。」「没关系,我自己来。你先去睡吧,看你好像累坏了。」目送着丈夫喜孜孜地摇摇晃晃朝浴室走去,知佳子又开始突发奇想。如果拥有那种点火的超能力,应该可以烧洗澡水吧?待在厨房,不用按钮也不必开瓦斯,只要释放念力,就能将浴缸里的水加热到摄氏四十度,岂不是方便又节约能源?知佳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本来还打算认真思考,结果却冒出这么荒谬的念头。看来,我还是无法理解牧原先生的心情,也不可能全然接受他的主张吧。她熄掉厨房的灯,回到寝室,钻进被窝才发现,丈夫说的没错,自己比想像中还累。浴室里弥漫着热气。距离充分施展那萎丽能力的时机已经过了好几天,青木淳子感到体内又开始囤积能量。体力,已经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身上的枪伤虽然阵阵刺痛,幸好伤口没有发炎化脓。可能是失血导致些微贫血吧,早上起床时,总觉得天花板好像转了半圈。但,那应该也会逐渐好转吧。而淳子体内的「力量」,在确定她的体能复原曲线之后,简直像是拥有自我意志与判断力的生物,仿佛在说「这样就可以安心了」,又开始吟吟有声地强调自己的存在。淳子感觉「力量」正渴望释放,她觉得「力量」渴望被使用。那场大规模的杀戮与破坏,对淳子来说真是睽违已久、毫不手软的一次「解放」,但「力量」似乎很享受那次解放,甚至食髓知味,现在又开始催促淳子。已经不能再用那所废弃工厂安抚这股急欲发飙的「力量」。田山町,现在已经成为日本全国媒体工作者最多的城镇,所以,在运河或公园里任意释放「力量」非常危险,万一被谁看到或拍到就糟了。无奈之下,淳子只好不断地让水沸腾。她在浴缸放满了冷水,把「力量」注入其中。不到三十分钟,这间小公寓的浴室就变得像三温暖一样。(啊,又闷又热。)淳子抹去脸上的汗水,走出浴室,身上的浴袍湿透了。打开窗子透透气吧。才刚摸到窗框,电话就响了,伸手想接,中枪的肩膀便感到一阵剧痛。淳子有点迟疑,视线从疼痛的肩膀扫过手臂,这才用另一只手拿起话筒。「是青木淳子小姐吗?」电话里的声音几天前也出现过。「方便说几句话吗?」淳子在无意识中,用手按压着肩伤。刚才,正要接电话就觉得伤口一阵刺痛,好像是什么预兆。「你是谁?」淳子重新握紧话筒问道。话筒,被浴室溢出的蒸气弄湿了。「突然要我报上姓名有点困难。」语气沉稳,从容不迫。对方是男人,年纪也不轻,是那种很清楚自我能力与职责的人所惯用的说话方式,听起来像医生。淳子已经很久没让医生看过病了,但记忆里医生的声音,仿佛都是这个样子。(不要紧,淳子小妹妹,你妈一定会好起来。)(你最好赶紧把你妈的病情通知亲朋好友,我们当然会尽全力治疗,不过她的心脏很衰弱。)记忆中的声音。「喂?你在听吗?」被这么一喊,淳子从记忆中醒来,她换个姿势重新握住话筒。「Guardian……Guardian,这名词你知道吗?意思就是守护者。」类似的说法好像最近才听谁说过。对,那是……,同样也是电话……淳子赫然想起,不由得提高嗓门。「上次有个无聊的年轻人打电话过来,也提过这个名词,他还说什么本来不应该打给我。」
(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