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一转动身子,冻住的雪粒就从领子附近滑入、顺着脖子后面一路溶到背脊。扩散到背肌的寒冷,让身子缩了起来。 此时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从“惩罚小屋”逃出来以后不断涌出的鲁莽的热情了。 我连手套也没戴,仅仅是肩上挎着个背包,站在冰点以下的雪地中。把背靠在路边除雪后堆起的小雪丘的斜面上、被澄澈的星空所笼罩,事到如今,我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立场。 隔着背后的雪丘,有辆车停在那里。我一下子就被发现了。从车上下来的某人那焦急的声音逼迫而来。 “呐、你在的吧,杀人犯的旭君。出来吧。” 知道我的名字与罪行的女孩子,一定是教团的相关者。要是被抓到了,肯定会被带回设施的。接近有着路灯的道路边缘真是个大失误。只有赶紧撒腿跑、在黑暗中逃走这一条路可走了。 刚想起身,一个新的疑惑猛然让我屏住了呼吸。那是因为女孩子和应该开着车的男人之间,开始了有点奇怪的对话。 “我说旭君啊。真是的、很冷啊我。” “喂、朱理。放他走吧。” “会救你的所以赶紧出来吧。” “朱理。” 被叫作朱理的女孩子的事情怎样都好。现在我在意的是,那个男人。 “可以的吧,金城先生?” 刚觉得是听过的声音,没想到连名字也一样。那是在设施里让我与妈妈通信的人。他载着阳咲和妈妈,开着车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想着要确认一下金城的长相,而登上了雪丘。 “啊,出来了出来了。” 女孩子不知为何挥着两只手,招呼着我。就像是捅了捅巢穴以后出来了可爱的小老鼠一样轻松的语气。束在脑后的单马尾微微摇晃。脖子附近围着毛皮的短外套。短小的裙子,以及高过膝盖的、前端尖尖的靴子。就算是远看,也知道她大概比我要高。虽然站在引擎轰鸣着的汽车的大灯前,但她看起来似乎是在笑着。 金城就在女孩子的身后。精瘦的高个子、黑色的外套。绝对没错。他和让我与妈妈碰面的是同一个人、也是同样的打扮。他站在车前盖的旁边,不知为何低着头用手扶着额头。要形容的话,抱着头——大概就是这样的姿势吧。驾驶座的门就那样打开着。 “金城……先生?” 嘴巴因为寒冷而僵硬。心情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到底是敌还是友呢?虽然不知道他跟教团和设施的关系,但金城听从了妈妈和我的请求,把阳咲带了出去。他也许还知道那两人之后的行踪。一被我叫到,金城就像故意让我听见一样叹息了一声。 “哟,我正好在车里跟这家伙讲你的事。” “呐、是不是超级偶然的?我刚说肯定是旭君,结果还真是旭君啊。真厉害啊,明明听说被教团的干部逼得很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呐、你是逃出来的吧?” 把变得兴奋的女孩子抛在一边,我朝金城走了过去。虽然两个人都在从设施逃跑的我面前悠然地交换着笑容,但绝对不能大意。 “之前的事、多谢了。” 我一边观察着金城的脸色一边微微低下了头。金城也眯起了眼睛。那是张有些地方能看到邋遢胡子的线条精悍的脸。 “您还记得我吧。稍微有点想打听的……” 15 “挺好的不是吗。” 他突然用像是要撇开关系的语气,打断了我的话。 “是小 ASAHI 的事?实际上是叫阳咲吧。要是能和妈妈幸福地生活下去就好了呢。” 金城绷紧的下巴,扭向了别的方向。倾斜着的脖子上露出了坚实的肌肉。 “金城先生啊,虽然长得帅还是个好人,只可惜有点害羞呢。你的事情也是,虽然不太理解,但他还夸过你自己把逃走的机会让出去的事呢。” 金城又叹了一口气,从大衣的口袋里把香烟拿了出来。打火机的火刚点上,女孩子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不行吧?在小孩子面前吸烟。” 被女孩子盯着,金城就愁眉苦脸地把叼在嘴边的烟给塞回了盒子里。女孩子就像嘲弄一样,对他说着了不起、了不起。 “……真是的,今天都是怎么了。刚想着载了个厚脸皮的小鬼,结果又碰上了个极品问题儿。” 阳咲和妈妈怎么样了呢。结果怎么也没能开口提出这个问题。 但感觉,至少他们不会现在马上把我抓住送回教团里去。 “呐、好冷啊。赶紧逃出去,吃毛蟹去嘛。” 女孩子擅自打开了后排座位的门。 “旭君,你先上吧。” 这么说着,催促我坐进座位里。 他们会帮我逃走? 见我在期待与不安的夹缝间不知如何是好,金城略微加重了语气。 “朱理。这家伙、旭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是真的清楚的吧?” 女孩子爽快地答道。 “不就和我一样,是个可怜的杀人鬼吗?” 所以啊——她说着,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要是被抓住了,会被做好多好多实验的哦。也有因此而死掉的孩子呢。” 从刚刚逃出的设施的方向,吵吵嚷嚷的人声一个又一个地重叠,渐渐逼近了过来。 *** 深夜一点,时任美夜子回到了教团本部。必须把旭的逃亡、以及已经调派人员去追他的事情报告给其他的干部才行。 略微隆起的山丘脚下,排列着信徒的集会所和祭典用的野外音乐堂。可以看到延伸在小山斜面的石阶。让部下开车过来的时任,在模仿鸟居样式的混凝土门前一个人下了车。她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拿出吊坠,戴在了脖子上。虽然平常嫌累赘而没有戴,但没有特别的活动时能通过这扇门、踏入山上的圣地的,就只有干部而已。 燕尾蝶形状的纯银制项链,正是身份尊贵的干部的证明。时任自嘲地笑笑,白色的吐息被立在石阶两侧的路灯照亮,接着溶入黑暗。 踩着雪,登上五十五级的石阶,五层高的奢华建筑物便现出了尊荣。被白桦包围的木制的正殿,在教团内被称为“喜悦之堂”,是俯视、支配着整个村子的教团的城堡。总面积五万坪的院内,以传至三代的教祖为主导,从正殿开始、建造了四道门以及吸取了东西方各种样式的塔与楼阁,并且各处摆放着近百座雕像。 从这样的建筑物中,时任并没有感觉到美丽与威严感之类的东西。只是,美会使人陶醉、陶醉使人心产生缝隙、威严则孕育安心与信赖,于是就有了倾尽财产的信徒、而他们把洗脑称作信仰罢了。在教团的教义里,也有着为了世界和平而放弃私欲、坚强地活下去这样的概要。但是,想要在这个狭隘的世界里向他人寻求正解,就会被要求拿出以布施为名的 16 捐款。教团只不过是把人类的价值观变卖为钱罢了。它提供的是教导生存方式之类难懂的东西的服务。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时任就有了以俯瞰的目光看待包围着自己以及周围人的环境的习惯。要是不这样做就无法活到现在,而且对于接下来要去见的干部们的行为,时任也有着徒劳的反感。 绕过正殿侧边、走过架在人工水池上的桥,就到了作为目的地的白色建筑。那是座连屋顶都是平坦的正方形的粗糙的建筑。明明有六层楼、却连窗子也没有,跟周围那些光鲜华丽的建筑明显格格不入。它位于有着金箔装饰的大门的宝物殿隔壁,对外宣称是事务所,但对于教团的上层部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宝物殿。 时任对着入口处的内线电话说明了来意、按下密码以后走进了大门。在微暗的铺着漆布的走廊上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到了一个约有三十平米的大房间。五名干部在排成长方形的长桌边,各自面对面坐着。时任进来时没有一个人回头。他们湿润的视线,正集中在被桌子围在正中间的某样宝物上。 有个笼子。 那是个大约高两米、宽三米的方形笼子。通过铁丝网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个孩子正抱着膝坐在笼子里。就在穿着薄薄的睡衣的孩子旁边,可以听到哈、哈的狰狞的呼吸声。是只狗。是叫杜宾犬吧,短短的体毛十分黑亮。它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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