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刚才是谁亲了我?意识宛如白昼里朦胧不清的月亮轮廓。思绪一片混沌,像是逐渐溶化在炼乳中的细碎刨冰一般。我难以抵挡甜美的睡眠诱惑,尽管如此,我仍没有完全睡著。熬夜的尽头是,清晨四点。明明刚才还生龙活虎地打著麻将,现在却因为腰痛而躺在沙发上,真是失策。我没刷牙也还没卸妆,虽然想洗个澡去睡觉了,但毕竟我是主人,小光和风人也都还在;于是我紧紧抓住脑海中一个个飘过的不该睡的理由,反覆在静静昏睡与三分清醒之间摆荡。但此刻,睡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亲了我。我想著。「是谁?」我瞬间想著。但小光是女生,所以一定是风人了。一定是明明很帅、却不知为何一脸处男样的风人。忽然间,厕所门被谁推开,有人从里头出来,室内的空气也彷佛被扰动了似的。大概是小光吧。一阵风轻轻地从我身上抚过。我说风人你呀,居然趁小光去上厕所的时候偷亲我,简直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也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一双眼睛滴溜得像汽水上的弹珠、还耍帅地染了一头褐发的人,竟然是在室男……我拚命转动著意识混沌的脑袋,翻过身背对散放著麻将的桌子。心跳得有点快。就像第一次画眼线时画不直、线条歪七扭八那样,心情忐忑不安。嘴角擅自上扬了两毫米,笑了。眼皮底下隐隐浮现出尾崎的锁骨。「汐梨睡著了呢。」背后传来小光的声音。糟糕,明明是刻意背对他们,但神经却似乎变得更加敏感。身体背部可以感觉到微微震动的空气。「明明刚才还大口灌酒,大声说著男友的事。」风人边打呵欠边说:而且说著说著,就被我或小光自摸了。我心想「吵死了」,但风人的声音却让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耳边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小光好像打开了窗户。风彷佛会把半夜里发的牢骚全部咻咻地净化了似的,悄悄吹过整个房间。五月的黎明就像是世界的序章,好像一切才正要开始,而非才刚刚结束。我很喜欢听「哗啦哗啦」的洗牌声。那是彷佛将时间和体力都多到不行的大学生的夜晚,彻底搅乱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才有了「正要开始」的气氛。三人一面喝著啤酒、一面盘腿坐著打牌时,便觉得〇〇I点一点地加深。至于〇〇是什么,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那种化为言语说出口就会变得肤浅的东西,在我们三人间逐渐地加深。「一旦习惯三个人,就再也没办法四人打牌了耶……会让人等得很不耐烦。」小光彷佛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她说话的声音澄澈美丽,让我觉得这里总是只有固定成员很可惜。好想让多一点人听一听这个声音。此外,也只有小光不会让「让人等得很不耐烦」这种现象发生,她会很快地丢我要的牌喂我。小光一面以正常的音调说「汐梨今天也好弱唷」,一面用自来水冲洗喝光的啤酒罐。小光就像水一样。就像闪耀著光的水面一样,小光也会反映出闪闪发光的美丽事物。我不用看也知道,此刻小光的侧脸十分美丽。她有一头让人难以亲近的乌黑直发,以及总是能笔直凝视著错误的眼眸。「……与其说是没办法四人打牌,倒不如说是没人可找。」「不准这么说。」「找尾关同学不就得了。」我在心中调侃道:喂喂喂,风人,那么一来,你就不能亲我了唷。尽管是朋友的男朋友却没办法直呼名字,这也是风人让人感觉清纯的地方。不过,我男友叫做尾崎,而不是尾关。三人打起来还很顺畅的麻将,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就没办法打了。我背对著熟练地开始收拾房间的两人,心想「幸好没找尾崎」;同时也祈祷著:「但愿风人亲我一事,不会对〇〇已经如此深刻的三人造成任何影响。」小光动作灵巧地将啤酒罐斜斜地弄凹,扭转一圈压扁。粗暴的「嘎咻、嘎咻」听起来很爽快。风人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这样压扁啤酒罐。我跟尾崎交往一年。朋友则是风人和小光。来到东京之后,他们就是我的全部。不知不觉间,我彻底睡著了。一觉醒来,12经上午十点多,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彷佛照著什么美丽事物那样地照著街头。房间被整理得乾乾净净。他们两人明明就可以叫醒我,用不著这样默默离去啊。「啊,洗好的衣服……」明明屋里没有别人,我却如此嘟囔著,探头往洗衣机里'看。果不其然,原本想打完两圈就去晾衣服,结果却忘得一乾二净,脱了水的衣服在洗衣机里沉甸甸地纠成一团。我自暴自弃地想「算了」,然后打开冰箱,将颜色漂亮的冰麦茶一饮而尽。如果刷了牙,就会忘记亲吻的感觉吧?我都有男友了,却想著这种不应该的事。又或者,我应该要忘记呢?反正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心中如此呢喃著,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被尾崎传染了口头禅。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尾崎经常这么说著,对我露出笑容,或者伸手摸一摸我。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时会感到很安心,有时则觉得很不安。上大学以来,已经过了十三个月。感觉上并不是过了「一年多」,而是过了十三个月——不是「一年」这种完整的单位,而是反覆过了十三次毫无长进的一个月。累积了这么多毫无长进的一个月之后,我已经十九岁了。小时候的我所想像的十九岁,应该不会像这样丢著皱巴巴的衣服、却忘了去晾才对。「汐梨真是大正妹,去了R大应该也会很醒目!」故乡——群马的朋友,指甲闪灿著接近红色的粉红色,替我送行。她们说我不像群马人。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但留在故乡的朋友都很羡慕我,所以我想,那一定不是不好的意思。在大学的课堂上第一次见到同学时,我就反射性地心想「我不可能跟他们成为朋友」。这种心情在脑海中站得直挺挺的,简直就像忽然笔直站立的茶梗一样,于是我并不想违背这份心情。拚命装出大学生的样子,硬是用著自己没有的品味、对彼此品头论足的女生,和卯足全力梳理著一点也不适合自己的M字浏海的男生,我都不可能跟他们成为朋友。他们似乎正在询问彼此的出身地,努力地试图扩大话题,光是看著他们,脖子就莫名地痒了起来。「是喔,原来你来自三重啊,是喔……在名古屋附近耶。」什么鬼啊。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微糖的奶茶,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时,感觉到了女生们的视线。她长得好漂亮喔。我听到有人这么说之后,在心里想著「我知道喔」。一头棕色卷发的女生以领导者的模样说:「我们来制作联络人群组吧!」我扭开宝特瓶的瓶盖时,悄悄用右眼瞄了她一眼。想成为女生领导者的人,无论怎么想,我都不可能和她成为朋友。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还那么做的人,我真是完全搞不懂。上课前,坐在我周围的只有两个人。首先,是小光。她走进教室时,我察觉棕色卷发的女生露出「糟糕,输了」的表情。剪齐的浏海、宝石般闪闪动人的乌黒长发、不需要画眼线就像猫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眸,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比任何人更加美丽。围在棕色卷发的女生身边的女生们,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很好,领导者换人了。棕色卷发的女生,只当了一瞬间的女王。我差点就不小心笑出来。那群女生中,有人想跟小光说话,小步靠了过去。当她正要对宛如春天小溪般轻轻飘扬的乌黑秀发说话时——「别一群人聚集在教室门口,闪边啦!」小光发出稚嫩清脆的声音,挺直背脊,朝我的方向走来。我在心中替她的英姿拍手喝采。Bravo!Bravo!接著,一个小型犬般的男生,显然是对那些正喋喋不休跟女生讲话的肉食男感到不安,便像乘风而来的蒲公英绒毛般,轻飘飘地来到教室角落,在不被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落地扎根。听到「风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忍不住噗哧一笑。实在是太适合他了。我把窗户全部打开。阳光炽热地在我身上缓缓移动。假如我说我被风人亲了,尾崎是否仍会像平常一样地说「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呢?无论如何,还是先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吧。我把紧紧纠成一团的衣服松开、丢进红色塑胶篮里,来到阳台。不久前还待在屋里的小光和风人的气味,向著屋外散逸。对我而言,这里原本就是陌生的城市,此时站在阳台从稍高处眺望,看起来更觉得陌生。明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却仍无法相信这里即将成为我「度过学生时代的城市」。住在这里的人们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通宵打麻将、洗好的衣服就丢在洗衣机里没晾?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看起来仍如此像是聚集著一堆毫无关联的人的城市呢?我摊平甩开已经几乎全乾的SPINNS(注1)T恤,将莫名有点感伤的心情一起甩到空气中。我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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