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宫美遥即将度过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突然没了父亲。并不是像春日井游那样和母亲天人永隔,只是普通的离婚。母亲没有说理由。父母不想让孩子知道的事情,无论她怎么问都不会告诉她,这种情况在美遥的家里并不少见。因此,美遥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没了父亲。父母刚离婚时她很想见父亲。她是个和爸爸亲近的孩子,比起不仅严于律己更加严于待人的母亲,她想念温和的父亲,这份思念十分强烈。可是,在某次亲戚聚会上,她从堂姐那里听到了真相,心情一下子就萎缩了。“小遥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太可怜了点儿。”堂姐的声音里混杂着同情和少许得意。——离婚的原因,是父亲喜欢上了母亲以外的女性,因为他们无法断绝关系,才走到这一步。自那以后美遥就无法相信男人了。准确地说她对所有人都怀有恐惧,但对男性的不信任感尤为显著。因为就连那个人,那个对美遥无比温柔、令美遥无比敬爱的那个人,一旦有了比母亲和美遥更喜欢的人,都会转身离去。美遥听说,母亲和母亲在高中认识,交往了十年以上最终结婚了。虽然不知具体如何,但听父亲悄悄告诉她的故事,那是母亲的初恋成就的婚姻。这多么美好——还不知道男女之事的美遥,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这两个人生出的孩子,值得骄傲。然而男人,连那样的恋爱,那样的家人都能抛之不顾。这是,不对的。美遥这样想。她决心和自己第一次两情相悦的人永远在一起。她要喜欢一个可以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人。认为其他人也理当如此。如果不是这样,就太可怜了。那之后美遥就全心全意地去照顾母亲。表姐错了,可怜的是母亲。所以什么事情都听母亲的,如她选择的进入女子学校。美遥想,说不定母亲是想要把女儿“无菌栽培”起来,说不定这都是父亲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影响。然而令美遥陷入混乱的,是她入学考试合格之后,母亲竟要和工作中认识的对象再婚。美遥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她不能理解母亲。和父亲的离婚她可以理解,那是父亲的错。可是,为什么和父亲分别之后又要和别人在一起。现在她连母亲都搞不懂了。美遥就这样成了孤家寡人。虽然在学校里交到了一些朋友,但在家里她是一个人,对面却是两个人。这并不平衡,令她感到恐慌。美遥又没有夜游放纵的胆量,便在家中开始玩「CtG」,和许多人交流。在虚拟世界里成为“米珐”的美遥,尝试成为一个和过去的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那个角色是一直藏在她心中,但却没有表达出来的,她自己。“反正这是游戏”,以这句话为借口,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大胆。现实中很怕生的她,在游戏中转眼间就交了许多朋友。自己那混乱而难堪的世界,在人群中得到稀释,令她搞感到舒适。之后她为了给认识的女孩子帮忙,来到她所属的【迷宫剧团】,米珐和克兰普就在这时相遇了。第一印象其实很差。他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却过分低调、寡言少语,看起来有些讨厌。最重要的,他那种无言的拒绝别人、和他人保持距离的态度,让美遥觉得和自己很相似。可是,如果能和这样的人友好相处,美遥或许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她带着这样的心思,向克兰普搭话,从那以后——美遥,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们有了Haluha这个共同的宝物。既然他是和自己有着相同喜欢的人,即使是男人也可以相信。就这样一点点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明白他虽然看起来沉着冷静,但也有慌慌张张的时候。攻略游戏虽然机敏灵巧,和Haluha以及自己相处的时候却很笨拙。克兰普。在现实世界见到了他的真身,既见到了和游戏中的气质相仿的模样,同时也觉得他并不起眼。不过,他很善良,最重要的是能诚恳地对待春羽和美遥。他在「CtG」里给孩子起Haluha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心中有了一种预感。现在一瞧,这个男孩勉强还算合格。春日井游。我和母亲不一样。美遥心想,我不会那么可怜。可是,春日井他,已经——◇米珐对着巴亚蘑抱怨了好久,大概是克兰普离开一小时左右,甚目通过Haluha要她退出游戏。美遥和春羽都不知道被唤回现实的理由,所以当她们摘下终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游正躺在地板上,而甚目正要用手枪形状的大号注射器给他注射。“哎……你在做什——”“请你安静。我怕出差错。”甚目的表情极度认真,简直像变了个人。她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在窗外夕阳的照射下仿佛是红色的鳞片在闪光。小心翼翼地注射过后,又以复杂到吓人的程序缓缓拔出了注射器,接着她把注射器随手一扔。紧接着,又从包中拿出护垫形状的类似电极的东西,贴在游的胸上。“那个……怎么……?”“心跳停止了。”甚目简短地回答,开始操作控制电极的装置。呲呲!伴随刺耳的声音,游的身体微微颤动。那模样让人想起提线木偶。然而即使受到电击,游依然闭着眼睛,没有反应。美遥反应过来了,她双腿打颤。颤颤巍巍、颤颤巍巍。“哎?春日井君?哎?为什么?”直到刚才还在游戏中,因为那个姓小槌的姑娘责骂他。美遥真的生气了,但说来说去其实也只是鸡毛蒜皮。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美遥无力地倒在地上,爬过去看着游的脸。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糟糕。这张脸,和这两个月里每天都在「CtG」里见面的克兰普很相似。今天早上还对这张睡脸微微心动。但现在却和这两者都不一样。这幅样子……这幅样子,简直像——“他在「CtG」里,被人杀了。”和极度混乱的美遥相比,甚目的声音充满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这个回答难以理解,但对眼前“事实”却是具有说服力的声音。“实在对不起……没想到被盯上的不是Haluha,而是游。”美遥忍不住想怒吼。(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很想这样大声叫嚷,但拼命忍住了。不对,现在必须去想的不是这个。“别说了,快救救他!”“我正在做。”甚目的声音依旧冷静。感到可靠的同时也激起了不满情绪。美遥就快爆发了。太突然了。雷米尔终端应该具有安全设置,保证不会产生一定强度以上的信号。事实上「CtG」运营一年来,除了轻微的目眩,并没有更严重的健康危害报告。至少美遥开始玩之前在网上搜索,并没有看到。然而,眼前却是生死一线的游。正要开始的新生活,突然要面对死亡。又要……又要一无所知地分别了。这一次,即使想再见也不可能了。美遥心里涌起了极其纯粹的拒绝。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从相遇到现在还没有多久。米珐和克兰普相遇,因为游戏事件而结婚,像过家家一样养育孩子,两个人像竞赛一样疼爱Haluha。他说喜欢听我唱歌,我们去见他的时候虽然不够可靠却十分亲切……可是,居然要这样吵架之后死去,美遥实在无法忍受。特别是,美遥还有话要对游说。“有话想说就直说”,这不是游自己说的吗。说完话就死让自己多难堪。“春日井君,你不明白吗……为什么我那么生气你不明白吗!?”米珐说不出口的话,一点一点地说出来了。同时泪水也一滴一滴的落下。“给Haluha起名字的时候,克兰普说出‘Haluha’这个名字,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的真名美遥(Mihalu)。但是我立刻就知道不可能,我想这是偶然……可是我又想,偶然换种说法,也可以称作‘命运’。”“在「CtG」里相遇,在游戏里奇怪地结婚,有了别人都不知道的孩子……这些特别的遭遇全都是命运,那说不定,克兰普另一边的人就是我命中的那个人……”说到这里,即使是这种时候也忍不住发火了。“可是……可是这算什么?到头来,春日井君只是起了个喜欢的女孩的名字!我的命运在哪里?你倒是说话啊!”甚目再一次启动装置。游的身体像是被钓上钩的鱼,开始激烈地咳嗽。就像尽情倾吐的感情一样,美遥当即呼唤游。“春日井君!”◆春日井游就这样复苏了。那之后,由甚目叫来的车子运送去医院,接受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过的机器检查,没有异常——甚至是“十分健康”——得出这个诊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你会……和我们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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