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心,这是我爱你的心。想快点跟你一起走,到不需要米钱也没有皲裂的世界里一起幸福地生活。就我和你。她从小就做着不可思议的梦。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形容,所以称之为「梦」;但对理纱而言,那其实是「另一个人生」。她常常跟男人一起在阴暗的河边走着。星星在空中闪烁,露珠濡湿了草地,还可能降霜了,因为非常之冷。虽说有星光,但与其说是照明,不如说是让人不安的微弱光线。呼出的气息一定是白色的烟雾吧,但是连那也看不见。四下一片漆黑,只感觉到湿湿的草叶冰冷地拂过脚踝。脚上穿的柔软旧布袜应该也沾上了泥巴,衣物则湿到了脚胫的地方。头发是今天早上才重新梳过的,也没包着头巾,露出的颈子和胸口都因为冷空气而紧绷。「不会冷吗?」走在前面的男人出声说。她默默地摇头,然后发觉他看不见,便伸手轻轻地握住男人的袖子。对岸传来报时的钟声。跟她一起走的男人名叫小平,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但她心里很清楚。理纱一直都以为每个人晚上都过着不同的人生。在睡眠的世界里,大家都以跟白天不同的面貌和姓名生活着。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才终于发现好像并非如此。她一面吃早餐,一面跟平常一样说着晚上跟小平生活的细节。「不要说了。你这孩子真奇怪。」她母亲皱着脸说,声音尖锐得让理纱吓了一跳闭上嘴。从那之后,她就不再试着跟别人说「梦」的事情。父母、朋友跟老师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并没跟醒着的时候一样生活。梦好像只不过是梦而已。理纱虽然非常困惑,但这件事她只能独自承受。她没办法跟任何人说。「梦」里的生活跟白天的生活一样真实,好像只有理纱一个人这样。稍微长大一点之后,她也曾经想过「我是不是双重人格啊」。她只要闭上眼睛睡着了,几乎每晚都跟小平共同生活;早上醒来却拿着书包上学去,跟朋友谈笑,念书考试。她得辛苦地转换心情,来回于迥然不同的两种生活之间。到底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呢?她跟小平住在「fǎ chéng yuàn」的门前。「shēn chuān」这个地名也不时出现。看起来像是江户。他们住在非常简陋的长屋其中一间里,她跟小平一起盖着薄薄的被子睡觉。没有交钱人家不肯卖米给他们的时候,就到寺院前面大路边的饭馆后门口去捡残羹剩饭,用井水把饭粒上的黏腻洗掉,然后泡着热水吃。邻居也都这么做,并不特别丢人。大家在井边一面愉快地聊天,一面淘洗发霉的饭粒。她始终没法看清楚小平长得什么样子。不是他刚好站在树荫底下,就是阳光太过刺眼;要不就是两人默默地在黑暗的河边行走。小平叫理纱「阿吉」。他每次这么叫,阿吉胸中就充满喜悦,觉得自己好喜欢好喜欢这个人。阿吉也没清楚看过自己的脸。她没有镜子,清澈的河面也总是波光粼粼,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过她丑或是漂亮,所以大概就是普通的容貌吧。只有小平偶尔会说:「你漂亮得很。」她虽然回道:「这个人真是,信口胡说。」但心里其实很高兴。小平的汗水滴下来,她伸出舌头舔舐落在嘴角的汗珠,咸咸的。两人相触的潮湿肌肤好热,舒服安适的感觉从她体内扩散。理纱在小学上性教育课之前,就知道性是怎么回事了。老师指着贴在黑板上的纸,说明阴茎、子宫等等的构造,她一面听一面心想:「啊,原来那叫做性行为。」想在白天的世界里也快点遇到小平的想法,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但她也担心要是真的遇到小平的话,不知该如何是好。阿吉跟小平为了寻死而在黑暗的河边前进。天马上要亮了,不快点找个葬身之处不行。但她也不想死,河流和夜晚能永远持续就好了。阿吉握着小平的袖子,焦虑和哀伤在两人身上快速地流窜。那是梦,理纱拼命说服自己,极力稳住慌乱的呼吸。教室里隔壁位子上的朋友们困惑地问理纱问题,男生可能是要掩饰尴尬,大声地叫道:「阴茎!」初经来的时候,理纱把小熊图案的手帕用剪刀剪碎,揉成一团塞进下体,因为她知道应该这么做。过了一阵子母亲发现了,听到理纱的处理方法,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好像看见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不明物体一样。理纱因为晚上跟小平一起生活,所以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她花了很多的精神转换心情,白天总是在发呆。朋友们都笑理纱是「白日梦大王」。国、高中的六年间,有好几个男同学跟她告白过。「看起来好像有点忧郁的样子,其实只是在做白日梦而已。」朋友们如此取笑道。上了中学以后,白天的生活跟「梦」里的生活混为一谈的事情也就少了。理纱晚上跟小平一起像夫妻一样生活,她如此喜欢小平,白天不可能跟别的男人交往的。她虽然这么想,但是嘴里没有说出来,也没真的打算凭这份心意要在白天贯彻独身主义。即便如此,她拒绝了所有的告白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顾不上跟别人交往。她知道前世这个词,电视上的占卜师说的。某人的前世是幕末的官厅会计、负责藩里财政的武士;某人的前世是为了传教赌上性命渡海而来的修道士;某人的前世则是住在森林深处的白狼等等。一开始她觉得这根本说不通。她在生物课上学到细胞是一个一个的活体。每天每个小时构成肉体的细胞都在死去,然后又产生新的。细胞更新的速度要是跟不上,人就开始老化,最后不再更新,生命活动停止,人就死了。人的一辈子细胞都在体内不断产生。这样的话,有前世是坂本龙马的人,却没有大拇指前端的细胞是坂本龙马的人,这不是很奇怪吗?不对,转生的单位不是细胞,搞不好是个体也说不定。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没有前世是细菌或乳酸菌的人呢?占卜师说的都是骗人的。但后来她开始思索灵魂转生的可能性。乳酸菌和细菌之类的没有灵魂,白狼有灵魂,这种判断的根据仍旧暧昧不明,但理纱很喜欢「灵魂转生」这种说法。跟小平一起生活的阿吉是不是自己的前世呢?因为心里还有遗憾,所以阿吉的灵魂转生成理纱之后,仍旧反复在「梦」里出现继续生活吧。而阿吉心里的遗憾,就是除了跟小平一起寻死别无他法。理纱觉得一定要阻止他们俩才行。非得阻止在黑暗的河边寻找葬身之地的那两个人不可。但是「梦」不是理纱想做就可以做的。睡着的理纱做的梦,季节跟前后顺序都不一定。她想梦到的场面就是不出现。眼前是粗糙皲裂的手。阿吉在长屋里望着自己的手,跪坐着的脚趾甲贴在木板上很冷。她突然起意,膝行到房间一角,打开行李箱,里面放着阿吉跟小平的东西;缺齿的梳子,只涂了一层漆的木碗等等。他们带着这点行李,像连夜逃跑似的不知搬了多少次家。她从行李箱里拿出用贝壳盛装的药膏。这是小平买给她的,跟她说用来涂皲裂的手。贝壳的表面用墨随便画着难看的樱花。本来该用来付给米店的钱,小平为了阿吉拿去买了药。阿吉为了买米,有好一段时间接了比平常多的洗衣活儿。冬天的水很冷,手皲裂得更厉害了,但小平的心意让她很高兴。阿吉像参拜一样用双手包住装着药膏的贝壳。这似乎是用马油加药草炼制的药膏,据说对火伤割伤之类的有效。靠近鼻端闻闻确实有动物的味道,但是不是马油实在很难说,搞不好是野狗的脂肪或是鱼的残渣,不过她完全不介意。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把药膏涂在皮肤上。阿吉再度伸出手,把指尖靠近脸,闻起来有动物的气息,跟汗、尘埃和体臭混合的味道很像。阴暗的房间、破旧的长屋、井边飘着菜叶的浅水沟,这些气味始终沉淀在阿吉的身边。旧衣店差不多每天都把要洗的衣物送到阿吉这里来。几乎没有洗了之后需要撑平晾干的高级旧衣,大多只要浸在水盆里用手揉搓或是用脚踩踩去一污而已。旧衣店的衣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虽然知道但并不多想。盆里的水变成褐色,散发着线香和死亡的气味。fǎ chéng yuàn的钟声响起,鸟在坟场的天空上鸣叫。天就要黑了,小平该从河边回来了。今天能捕到多少鱼呢。想到小平笨拙地捕鱼捉鳗,她总是不禁潸然泪下。为什么小平这样的人非得成为浪人不可。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实在没有天理。小平从河边回来了,说没有捕到能卖的鱼。她烤了小鱼,把早上的剩饭煮成稀饭,两人一起吃了。明天要早起去卖她在屋后种的青菜。「你有念书吗?」母亲说。她母亲说来说去几乎就只有这句话。你自己就根本没念书还说什么,理纱心想。工作了两年就跟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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