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星期一早上的事情,对我来说有两层重要的意义。第一层是,堀不在教室。也许是感冒了,又或许是单纯觉得有点不想回校了。不过我有种感觉,她的缺席似乎和真边有关系。昨天,堀和真边两人单独见面了。据真边所说,那个沉默寡言的堀似乎说了很多的话。真边有时会不自觉中伤害到别人,过分相信正确的东西的正确性,若因此而伤害到堀的话,那并非一件好事。第二层是,真边在教室里。她本应在昨晚登上阶梯的。与魔女见面,离开这座岛,找到大地的家人——真边的这个计划恐怕从第一步开始就失败了吧。若真边由宇从这座岛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样也好,那是最好的结局。我会取回有如窗边的观叶植物一样的安详而平稳的生活,可以一边进行着光合作用一边等待着浇水的时间。但是事情不会那样发展,所以我得暂时担起操心事。堀不在教室,而真边在教室里,这两件事之外的所有事情怎么都无所谓。做了令人怀念的梦也好,因为有点感冒而头晕乎乎的也好,还是涂鸦犯的真面目得以判明也好。所有这些都并不怎么重要。*“为什么自首了呢?”活过一百万次的猫说。“不是自首,是被人发现了啊。”我把背靠在楼顶的栏杆上,拆开金枪鱼三文治的包装。那是在学校饭堂买来午饭用的、出品不太好的金枪鱼三文治。活过一百万次的猫一边把番茄汁的吸管抵到嘴边,一边瞥一下这边。“你一开始就打算被人发现的吧。”“为什么这么说?”“从第一眼开始就看穿你啦,你专门挑选了最早被人怀疑的那个时机。”“偶然啦,我纯粹什么都没想。”“那幅涂鸦含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什么意义,这和半夜里突然抽打枕头是一个道理,我偶然想要发泄一下脾气啦。”活过一百万次的猫哼地笑了一声。“可以再老实一点回答我的吧?我可是差点被当成犯人喔?”我对这件事感到抱歉。“我觉得我这样子也已经是尽可能诚实地告诉你了喔。”“你对老师也是单单对动机缄默不言吧。”“为什么一直呆在楼顶的你会连这种事都知道的啦?”“猫就是擅长藏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你从哪里听来的?”我认为活过一百万次的猫肯定会随便找些话来蒙混过去,可他却老实地回答我:“真边由宇。”“她来过这里吗?”“在第二节课结束之后的休息时间里啦。”“为什么?”“不知道喔。看来我们都被当成是密友了耶。”“第一次听说呢。你们说了些什么?”“我被问到你涂鸦的理由,便答她我不可能知道,仅此而已咯。”“是吗。”我总算嚼了一口金枪鱼三文治。活过一百万次的猫把雪球曲奇投进口里,那看上去似乎和番茄汁不太搭味儿,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那么你为什么要涂鸦呢?”“你意外地执着呢。”“一直有看推理小说,所以我首先感到在意的是动机。Whydunit(注1)是最核心的部分,若是动机能让人接受,那犯人也好密室诡计也好走走过场就可以了。”“动机啊。”我叹了口气。有些东西是无法具体说明的,像是云的形状、初恋的理由、喝微碳酸饮料的心情等等一样。但是又确实给活过一百次的猫添麻烦了,所以我尽可能诚实地回答。“夸张来讲的话,我想要保护手枪星啦。”“手枪星。”“嗯。”“那颗在离地球非常远的地方的、实际上非常巨大的星星。”“对啊,比太阳要大很多很多的星星。”“到底手枪星上存在什么危机?”“手枪星必须就一直挂天空的远方,不可以扔进楼梯下的垃圾桶里。”“你画了涂鸦就能保护手枪星了吗?”“能不能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即使如此我也不能袖手旁观。高度的悲观主义者与高度的乐观主义者是相通的,如果做什么都没有意义的话,那我就会决定以最有价值的结局为目标。从与真边由宇重逢的那个早上开始,一直这么决定着。活过一百万次的猫把脸转向我,用真正的猫似的毫无动摇的瞳孔观察着我。“你的目的,我感觉有点懂了。”我并不想听他的推理,无论他猜对也好猜错也好,都没有所谓。“我必须向你道歉呢,毕竟擅自把你牵连进来。”抱歉,我说。关于这次的事件,我必须向很多人道歉。匿名老师基本上没有斥责我,只是一直克制着、问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斥责我的人改为班长,佐佐冈则是笑着说“你倒是邀上我呀”。对于包括活过一百万次的猫在内的四人,我希望能尽可能郑重地道歉。可是郑重地道歉这件事意外地难,我不太懂得把感情注入言语中的方法。“不就涂个鸦嘛。”活过一百万次的猫说。“任谁都好,就算是我都会多少任性一下,一边给这个世界添麻烦一边活下去啦。这次只是你的任性有点易懂而已。”“是这样吗?”“当然了,因为猫可是任性的专家。”就算是这样,果然涂鸦是不对的,这和人类只要生存就会给周围带来的麻烦的种类是不一样的。而且我必须道歉的事情是另一样。“对于给你添麻烦一事我感到不好意思,是真的。但是啊,我并没有一点后悔。”就算这几天能够重来一次,我也同样会画下涂鸦。就算知道活过一百万次的猫会被怀疑为犯人,我也不会改变任何行动。“我差不多该走了。”我从他身旁站了起来。“希望你能一直不带后悔走下去。”活过一百万次的猫说。“谢谢。”我回应。活过一百万次的猫是个好人,我也喜欢他。即便如此,可无论会给他添多少麻烦,我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有唯一一样绝不能放弃的东西。*放学后我被真边叫住了。“有些东西我想你告诉我。”她说。今天还没有机会和真边正经交谈过。我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去哪里?”“探望堀。”“我可以跟着去吗?”“不,我一个人就好了。”带上真边的话,问题似乎会变得复杂起来。而且现在我并不怎么想和她在一起。真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罕见地迟疑了,看上去是没找到合适的方式去表达。也许就此离去便好了,可我还是说:“堀不擅长谈话啦。”“嗯,看上去是这样呢。”“大概比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不擅长。”北极熊有北极熊的困难,深海鱼有深海鱼的困难。堀的困难只属于堀,旁人无从置喙。“有什么想跟她传达的东西吗?”真边无言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张口说道:“我听说过,了解多些杂学,日常对话就会容易起来的。”她总是正确的,可不代表她总能理解问题的本质。这次我转过身去,背向真边快步走出教室。*与堀相遇是大约三个月前的事。那是我来到阶梯岛的日子。——不过与其说来到,毋宁说是种被抛进这座岛的印象。记忆中最开始的景色是大海,和没见过的浅窄沙滩,八月的天空上暴露无遗的太阳烧灼着白色的沙。当然我无法理解眼前为何有片大海,直到前一刻明明还是在附近的公园走着的。可就算巡视四周,仰望天空,那里也毫无疑问是沙滩。风把因潮水而潮湿的别具特征的气味一直送到鼻下,波浪重复地敲打着坚实的真实之声。我茫然地眺望着水平线好一会儿,或许根本什么都没在看,只是在混乱而已。虽然有不安感,但那份不安也是模糊的,没想过要叫喊或者哭泣。不久,我总算想到要掌握一下现在的位置。我为了拿出智能手机而把手插进口袋,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放,另一边的口袋只找到一个干瘪瘪的钱包,夏天的轻便装束上也没有更多的口袋可找了。虽说如此,不过知道钱包在手边之后,我还是多少有点安心。总之先回家吧,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到了车站就总有办法的,我一边如此心想着一边回过头。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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