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只吃了几口莴苣沙拉,就又开始喝酒了。餐桌上摆着像蜡雕般的汉堡肉以及红萝卜浓汤,外表虽然好看,吃起来却没什么味道。「吃点东西吧!」我放下筷子说道。妈妈还是像平常那样,两眼无神地看着我吃东西的样子。「别管我,我看到肉就不想吃了。」她抓起饼干就往嘴里送。我听到嚼饼干的声音,然后,只见妈妈又灌了一口酒,咕噜一声,把饼干吞了进去。因为天天这样,所以,妈妈变胖了。她的眼皮看起来有些浮肿,走路时,步履蹒跚,就好像她正扛着很重的行李一般。我离开餐桌,打开冰箱。在放果菜的那一格,我看到一把老掉牙的芹菜和发霉的南瓜,以及三个金黄色的梨子。「你买了梨子?」「对。」妈妈在另一头回答:「应该很好吃才对。」「要不要吃?」「不要。我什么都不想吃。」一看我到流理台的下方拿刀子,妈妈走了过来,伸手要我将刀子和梨子递给她。「不用啦!」我开始顺着圈圈削皮。当梨子露出它那多汁的白色果肉时,金黄色的缎带也跟着越拉越长。「你很会削嘛!」妈妈惊讶地看着我削梨子的手势。我在老爷爷家,已经吃过好几次梨子了。老爷爷教我:「用右手的拇指紧紧按住刀子。」我只是照着做,刀子就自己向前动了起来。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削好生平的第一个梨子,这个梨子,被我削得都不成型了。虽然,山下看着削好的梨子说:「木山你的手好脏。」老爷爷还是津津有味地把它吃进肚子里。现在,我已经越削越顺了,我一边转动梨子,一边任由水滴沾湿我的手。梨子削好了以后,我将它递给妈妈。「好吃。」水滴流到妈妈的手腕,再流到手肘,而且,后面还有新的水滴穷追不舍。然后,又是新的水滴……,就这样,妈妈站在流理台前,忘我地啃着梨子,我看着看着,突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于是,我紧握刀子,又开始动作缓慢地削起梨子。才一下子的功夫,妈妈就把两个梨子吃完了。也因此,那一天,妈妈没再喝酒。晚上,我们和老爷爷一起搭电车。这是我们第一次和老爷爷一块儿出门。「要去哪里呢?」「不晓得。」老爷爷一手提着纸袋,一手抓住扶手。今天这一路上,他都是挺直了腰杆,健步如飞地往前走。我们像小鸡一样,紧跟在后,尽管我们聒噪地问着:「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老爷爷都一律用「呵呵」的笑声回答。白天,老爷爷自己一个人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了。他用绳子把几个黑色的圆球串在一起。我们才要动手摸摸看,老爷爷就说:「不准碰。」然后,告诉我们:「今天晚上过来我这里。」我们只好串通好,跟家里的人说,我和河边要到山下家做功课,然后,山下则谎称他要到我家做功课。我们在第三站下车。距离这个车站不远处,有一座铁桥。「是要去川原吗?」河边说:「很久以前,我曾经来这里抓蝌蚪。结果,我还看到像手掌那么大的蝌蚪。爸爸说,那是牛蛙的。」河边转头向后看。在月台的另一头,正是川原。一下楼梯,河边一边浏览百货公司的广告,一边说:「这个车站变漂亮了。」「老爷爷,你想干什么呢?」山下有点不高兴了,他说:「你从头到尾什么都不说。」一如河边所说的,我们正要去川原。老爷爷叫我们三个在堤防等他,然后,自己一个人拿着纸袋往下走。老爷爷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而山下和河边也都说他们要去探险。我一个人等得无聊了,就躺在堤防上仰望星空。我发现有一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正在看我。再过十天,暑假就要结束了,我还在这种地方搞什么鬼呢……?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个男人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我跃身而起,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在堤防下方、不见路灯的马路上,停了一辆汽车。有一名男人站在车子的前方,揪住另一个人的衣领。那被揪住衣领的人,竟然是山下。而河边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我慌慌张张跑了过去,男人看了我一眼,说:「原来,还有人啊!」他留着平头,穿了一件黑底白条纹的运动衫。他那黝黑的脸庞,看起来一副很凶恶的样子。「你们,那么小,就学会偷看人家啦!」「不是,你误会了。」像蜡像一般僵在原地的河边,在说完话以后,又开始抖腿了」。「少罗嗦。要不然,你们在做什么?」河边停止抖腿,再度变成了蜡像。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条路上,大概每隔十公尺就会停一辆车。但是,大家都躲在车子里面,不肯出来。车子里,恐怕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真受不了。这个世界,贪生怕死的人一大堆,而且,净会做一些恶心的事。「我们,我们……。」我壮起胆子开口说话。「怎么样。」穿运动衫的男人一边瞪我,一边提起山下的衣领。「啊呀!」女人钻出车外。她的洋装皱成一团。「算了啦!」女人张开五爪,顺着手势,将头发往后梳。「你闭嘴!」女人很识趣地钻进车内,不再多说话了。「我们是和老爷爷一起来这里的。」我只好继续说道。「老头子在哪里呢?你想骗我?」事态似乎有些严重了。我突然觉得尿急。老爷爷到底在做什么呢?害我们陷入这样的困境,真是可恨。「啊。」女人嘴巴开开的,看着天空。「咦。」穿运动衫的男人也抬起头来。就在这时,整个川原传来响彻云霄的烟火声。烟火不停地往上窜。虽然规模不及地区性的烟火大会,但是,那红的、蓝的、黄的、像菊花迸开般的烟火,看起来还是非常壮观。而且,这和一堆人挤在一起看烟火的感觉也很不一样。「真好。」女人随口说道。躲在车子里的那些人,也都出来了。「是老爷爷。」河边说:「原来他是放烟火的专家。」「怎么可能?」「没错。那个黑色的圆球,就是火药丸。我以前在电视上看过。」「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老爷爷放的?」穿运动衫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是啊。」河边开始跩了起来。「满爱现的嘛!」男人又说:「啊,忘了。」说完,才将紧揪着山下衣领的手放开。烟火连发了六次。每一朵在刹那间盛开的花火,都在下一个刹那,于星空中缓缓凋谢,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另外一朵花火绽放开来。而在这朵花火即将消失之际,新的花火又开了。我专注地看着这整个过程。我不想错过每一个刹那。「原来,他想让我们见识这个。」山下头仰得高高的,说:「如果是我,也会想现给你们看。你不觉得,这很棒吗?」「我爸爸以前也是个放烟火专家。」河边说。「只有夏天,才最适合放烟火了,对吧!」穿运动衫的男人说完,女人拼命点头称是。终于,烟火放完了,四周一片静谧,我们几个人,依然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星空。突然,河边冲下堤防,说:「我们来赛跑!」于是,我们三人锁定目标,朝向在漆黑的川原中蹒跚走动的老爷爷处跑去。在穿运动衫的男人的盛情邀请下,我们和老爷爷一起进了一家串烧店。店里到处都是喝啤酒的大人。要是被爸爸发现我在这种地方,那就糟了。我和山下害怕地说:「回家吧!」没想到,河边却说:「啊,我和妈妈来过这里。」说完,河边就大大方方坐了下来,而我和山下,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坐下,大概是因为那个用铁板围起来的桌子太吸引人了。「请尽量点吧!」穿运动衫的男人心情好极了。「那,我要花枝丸和炸洋葱,还要一杯橘子汁。」河边的脸皮还真厚。老爷爷和穿运动衫的男人以及他的女友一起喝着啤酒。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爷爷在外头和大人说话。我原先以为老爷爷对这样的场面一定会觉得很不自在,没想到,老爷爷却好似乐在其中。老爷爷在谈话中透露,他年轻时曾经在烟火工厂工作,战后则换过不少职业,例如,他曾经在修车工厂待过,也曾经在园艺店待过。我们在河边的指挥下,负责将烤好的咸饼分给三位大人,然后一边烤新的饼,一边吃,一边听大人说话,忙得真是不可开交。「因为战争,害老爷爷吃了不少苦。」「你在做什么呢?」老爷爷问穿运动衫的男人。「我是柏青哥店的店长。店不是我开的,我只是个受雇的店长啦!」穿运动衫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最近,一些奇奇怪怪的客人特别多。也有西装毕挺、看起来像银行职员的人,操着流氓的口气说话。真叫人厌烦。」「听起来好像满辛苦的。」河边一边嚼着咸饼,一边说道。「对。我们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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