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肯拉德照约定回来的时候,我因为疲惫不堪,差点就要睡着了。要不是他出声叫我,我连他走近的脚步都没听到。「请先别睡。」因为我是抱着膝盖,脸部朝下而坐,所以看不到火把温暖的红光。只觉得自己一片漆黑的视野稍微变亮了些。「我回来了。」「啊」我因为一口气接上不来而说不出话。看到我闭着眼睛,手按喉咙,肯拉德立刻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喝了它吧。」耳边传来「哗啦」水声,他可能在容器里装了满满的水吧?只是水一进入喉咙立刻呛到,结果有一半以上都吐出来了。这都怪我太贪心,才会无法顺利喝水。「嘘──你不要动。」肯拉德把左手绕道我脖子后面,先把水滴弄在手上湿润我的嘴唇,再分次让我一点一点喝水。柔软得皮革抵住下巴跟嘴巴,慢慢改变角度,不怎么冰凉的水慢慢流进喉咙。那是他顶着沙漠烈日带回来的水。原以为快要龟裂得喉咙,顿时解除干渴的状况,我不禁回想起某个景象。因为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开始偷偷窃笑,即使扯动到喉咙也不再觉得痛。「怎么了?」「这是你哥哥亲自传授的方法吗?」「什么亲自传授」「之前古恩达也用过一样的方法帮小狗喂奶。」也可能是小猫。真是的,只要跟肯拉德扯上关系,我老是被当作小孩子看待。「或许吧你多久没喝水了?」「一直都没喝,大概五天了吧?」「五天没喝水!?」「不过没事了,我还是活下来。」「太好了。」我依稀听到肩膀附近传来「真是太好了」。他的脸靠住我的脖子,长长的手臂抱住我的背,手指还用力碰到中央偏下的背脊。「我还以为会失去你!」「太夸张了啦,肯拉德。」因为他抱得很紧,我还以为云特上了他的身。不过我也明白,要是他们两个都在这哩,那才真的夸张到好笑。不过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那个机率的确极为接近上限。「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而且还瘦了。」「因为饿肚子的关系。要是再这样绝食下去的话,我铁定会变得瘦如柴骨。伤脑筋~~我好不容易练来的肌肉全都泡汤了。」「你这个人就算忘记早上的谒见,也不会忘记吃饭。」不过可能是因为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两个人开始有说有笑。接着他的手放开我,迅速站起身来──动作真的很快。接触身体的空气也比平常流动得还要快,感觉也更为强烈,让我有点疑惑,这几天累得精疲力尽,只跟没什么运动神经得萨拉列基在一起,皮肤无法适应一般人的动作。如果你不在乎味道,我还可以拿些食物过来。请不要因为喝了水觉得满足就睡着,等回到地上我一定让你大睡特睡。」「我尽量反正上去也睡不着,还要骑马不是吗?」「有好几种可以在马上打盹的方法喔!」「嗯。」从声音的位置判断,他应该是在我正前方。而且是单脚跪地盯着我看。「你说过有话要跟我说?」「对。」为了让自己的双眼避开他的视线,我刻意把头压低。「那个家伙,觊觎盒子。」「萨拉列基?怎么又冒出这么麻烦的事」「事啊,不过他还没发现盒子的力量。他认为王族坟墓藏了什么,他母亲跟弟弟就是因此得到不知名的力量。他也想得到那股力量,所以打算顺着他母亲在他们小时候走过的路,从地下通道前往祖先坟墓──因为在这里就不会被那两个人发现。他打算避开他母亲跟弟弟的耳目,做跟当时一样的事。」「他母亲不就是?」「没错,叫什么来着?阿拉英?总之是个人如其名的勇敢女性。还是阿拉伯?阿拉神灯?都差不多啦!」「我们只见过他的弟弟耶鲁西,至于母亲阿拉英则是连背影都没见到。依照他们兄弟的说法,好像身患重病,情况不是很好。」肯拉德小声说道,并把右手放在我的膝上。「以儿子的立场来看,应该也不算是个善良的君主。」「不过我作的梦却跟萨拉列基的说法不同如果他坚持只不过是个梦,所以不能置信,那我也无话可说。」「总之就是要小心一点。只要扯上盒子,对两西马隆都很麻烦。幸亏他这么快就露出马脚。陛下,不要让海瑟尔他们等太久,否则对他们也过意不去。站得起来吗?」一道气流迎上我的脸,我知道他对我伸手。再也无法隐瞒得我,张开沉重的嘴巴:「我的话还没说完。」喝过水的喉咙照理应该很湿润,但我的声音却是沙哑得。说实话,我很想逃离这里。「你有问过萨拉列基吗?」「没有。」肯拉德的语气很坚定。想必这时候的他一定收紧嘴角,眼睛微眯。或许还皱着带有伤疤的眉毛,挤出跟哥哥很像的皱纹。「我再也不会听信那个男人说的话了。无论听起来多么甜美,都是毒药。」我也那么认为。「我也那么认为。不过我刚刚讲的都是事实,都是真的。」犹豫的我好几次都说不出口,话讲得断断续续。但是一想到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可以告诉他这件事,就算会被他厌恶或憎恨,我也只能说出那段令人痛苦的回忆。我没有勇气抬起头。「我失去了约札克。」「是吗?」听到恶耗却没有丝毫动摇的肯拉德只是这么简短回答。动摇的人反而是我。「那是紧急状况,没办法的。」「什么叫没办法,你的感想就只有这样吗!?是我害死他的!?要不是我那个时候」「你没有害死他。」「不是我害死他的!如果当初我没有追在萨拉列基身后进入地下啊啊,不对要是我跑快一点的话一定」「陛下,陛下!」他抓住我的肩膀,手掌像是在安慰我一样,轻轻抚过我的上臂。「你不用想那么多,不要去想它的结果。」「叫我怎么能不想那个时候我没有那么做就好了如此一来约札克就会」「陛下!」「就会、活着站在我身边像平常那样、逗我。」我还想说膝盖怎么开始发热,这才发现是落泪的关系。眼泪不是因为害怕丢脸或觉得没有男子气概的好强想法就止住的。完全无法忍耐。刚才真不应该喝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要是保持口渴的状态,我不仅流不出泪来,还能把卡在喉咙的感情硬吞下去。「对不起,真是抱歉。你最要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伙伴因为我」「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陛下大概都听不进去。即使我说破了嘴,你还是会自责是自己害死他的,最好等你稍微冷静之后再慢慢说。」肯拉德又回到过去的温柔语气。我的额头贴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可是真的是我害的!伙伴当着我的面前死掉耶!?你不知道我内心有多懊悔!」「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干燥的手指在我脖子后面的发际与衣领之间游移。「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我、古恩达、约札克都一样。你知道我们杀过多少人、害死多少人吗数也数不完。」他像是在对小孩子述说往事,用小声到彷佛来自远方的声音说道。那是把愤怒跟绝望,还有激动等情绪全部排除的说话方式。「根本就数不完。」「不过,那些事敌人吧?因为是战争啊。」「不光是敌人,还有自己人。有许多比自己还要年轻,还是少年的新兵。他们都死了,都是我害的。」「怎能说是你害的」有时候就算获得胜利也会失去性命。士兵的死是指挥官的责任。如果指挥官无能,年轻士兵可能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就先全军覆没。战争的输赢在于统领的司令官,责任甚至延伸到领导人的君主。我们不知道害死多少人,至今我们仍不知道自己浪费多少原本可以不用殒落的生命,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明知道会有这种下场还引发战争;明知道他们可能会因此而送命还是命令他们前进。光是命令他们牺牲性命这点,我的罪孽就比你来得深重。」肯拉德再次喃喃说道:「是我命令他们战死的。」「生还者只是少数。」停在颈动脉位置的拇指突然用起力,不过那跟萨拉列基摸我的感觉明显不同,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就算我的眼睛看不见,这种感觉也可以告诉我,跟我说话的对象不是敌人。「吉赛拉常常说应该可以多救几个人的。她常常很懊悔,要是治疗能够更加迅速确实,或许还能多救十个人不,就算多救一个人也好。不过我很羡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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