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很可怕。无知很可怕、很可怕,可怕得不得了。被厚帐篷阻隔勉强穿透的光线与昏暗融合,有如阴霾般朦胧照亮室内。在因为无形的恐惧而胆怯颤栗的男子面前,黑影庄严地发出声音:「无知伴随愉悦,知伴随苦痛。你的苦痛是正确的。」男子说:可是很痛苦。很痛苦、很痛苦、痛苦得不得了。黑影点头,再度出声:「那是因为你不知接受。接受无知、罪、恶的存在。」「啊啊。」男子呻吟发抖,黑影朝他投注平静的眼神,继续说:「水与火、风与大地、光与合、善与恶,这世上的物质、现象都是相对存在。一方消失了,另一方也会跟着消灭。变换形式、变换规模,这是天理。自然在我等之中无意识地互补。如果你为善,就必然有一方为恶。我等称之为世界的均衡。」男子听了黑影的话立刻抬头,挤出声音发问:那么……那么人类该怎么做才好。既然为善会产生恶,是不是什么都不做就好了?「假使你会因此解脱,就那么做吧。」黑影微微一笑,但那是伴随冷漠的浅笑。「你就闭上眼睛、捣住耳朵、闭上嘴巴,无所作为,只是悄然生息就好。世界会抛下你运作。直到昼与夜、战乱与和平、生与死全部合而为一迎接中庸的那一天到来之前,都会不眠不休地持续运作。而你就待在外侧即可。」男子瞪大眼睛,尽管茫茫然不知所措,却觉得那样未免太过可怕。世界居然会丢下自己运转。「不过,你已经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发挥机能了。」黑影的口吻冷不防转变为和善。「别想错了。既然恶由善生,就表示善即为恶。你便是由相反的极端中所生。那是调和,不是罪。一切都是世界为了保持均衡的机能。身为世界的一部分,你就自己决定要隶属于哪里吧。」男子倒抽一口气,凝视在昏暗中有如污点般存在的黑影。自己因无知而不断犯下的罪不是罪,而是机能。而自己也因此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发挥了机能……这个想法在男子心里宛如麻药般扩散,带给他莫大的安心感。不过,男子无法马上舍弃以往充满不安的想法。见男子迷惘地沉默着,黑影静静地催促他:「再来就要你自己思考了。等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理时,请你再过来。」当男子从充斥昏暗的空间消失后,又有一名男子出现在黑影前方。他说他恨。非常恨、非常恨,恨得不得了。在被无处宣泄的恨意击垮的男子面前,黑影庄严地出声:「慈爱伴随愉悦,憎恨伴随苦痛。你的苦痛是正确的。」***静谧的地下空间,潺潺水声清凉悦耳。开完会的哈迪克邀约西卜到圣园内的个人房,一起等拉比莎。「你的妹妹真是一个活泼的学生。」约西卜将糖蜜溶入煎豆茶中,从刚才就一直将拉比莎在塔拉斯伐尔的表现详细说给哈迪克听。哈迪克因此一下蹙眉、一下捧腹、一下脸红,独自忙个不停。最后,他擦掉眼角泛出的泪水,搔搔那头色泽比妹妹还深的太阳色发丝说出感想:「拉比莎的老师是你真是太好了。因为总括你的话来说,我似乎太宠那孩子了。」「没错,你不稍稍反省一下就伤脑筋了。」约西卜板着脸说完,立刻跟哈迪克一块儿笑了出来。两人就这样笑了好一阵子,喝口茶调整呼吸以后——「……可是呢,尽管稚气未脱,但那孩子天真无邪的举动不知带给我们多少心灵救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喔。」约西卜微微正色这么说道,视线忽然落向手边。「迦帛尔与塔拉斯伐尔,以及沙岚旅团,是吗……」哈迪克应该约略猜到约西卜的想法,他也压低音量小声说:「就算看似顺利……现实也没那么美好吧。」「事情可棘手了。正因为表面上看似顺利。」看约西卜十指交叉靠在嘴边呢喃说道,哈迪克皱起优美的眉毛。「有问题吗?」「不,目前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不安……」护卫队急着赶路、不在迦帛尔停留的模样不时在脑海浮现,但约西卜不愿说出口。他对他们不安的心情只是臆测。相对地,他提起最近开始思索的另一件事。「我说哈迪克,我们小时候跟玩伴吵架是怎么和好的?」哈迪克睁圆了跟拉比莎非常相似的蜂蜜色眼睛,浮现愣怔的表情。「就算是个性温和的你应该也有过那种经验吧?和朋友因为一点小事不合、遭到误解,因此被排挤在外……这种时候我们是怎么修复关系的呢?然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吵架呢?」哈迪克重新倚着长椅椅背,侧头沉思。「你这么说……一时之间也想不起。不过,为什么这么问?」「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约西卜苦笑,一边伸手取茶点一边转为轻松的口吻。「就是偶尔会想起,特别是在塔拉斯伐尔跟前沙岚旅团的人讲话的时候:心里会想:啊啊,要是此时能够把彼此的想法当场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就好了。这种时候不知为何就会想起孩提时代的种种。很单纯吧?」因为约西卜笑了,于是哈迪克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了。他伸手取茶点。「我懂,有时候我也会想同样的事情。今天也是。」「这么说,是会议吗?跟水利协定议会开会。听说对方要求迦帛尔让出议长的位子……」「对,会那样要求也是当然的。相信你多少耳闻了,如今迦帛尔和圣园已经纳入水利协定议会的监视下。要是得不到议会核准,所有活动都等着停摆。制度改革也在加紧进行中。像入城限制就是率先被废除的制度之一,以免有人利用这项制度隐匿证据。拜此之赐,街上人潮变多了对吧?」「是啊,当初就预想过是不是会变成那样。」「接下来这项虽然还没正式决定,不过我想今后迦帛尔居民也要征收水税了。至于要以个人或户数为单位则仍然意见分歧就是了。」「那样……会引发抗议吧,光是塔拉斯伐尔的赔偿金就已经让财政窘迫了。而且如果让城镇依照过去的方式运作,居民税当然也不得不提高。」「附带一提,我们的薪俸当然脱不了关系。」「这点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约西卜故意发出哀号般的声音这么说完,然后喃喃低语:「尽管如此,迦帛尔还是很富饶。」黄色的干涸大地,约西卜脑海里浮现如今已经司空见惯的光景。天真无邪的人们,在封闭的世界里出生成长,正要往前踏出新的步伐。双手染上血腥的一群男子,在暗地里守护扶持的那些人。尽管那座城镇跟迦帛尔比起来一点都不富饶,他们依然努力求生存。「简单来说,我认为目标就是公平分配利益与义务。」哈迪克双手环胸,眼神透露出挑战的意味。「虽然最近经常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好方法来达成那个目标。不过,总是痛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知识不足。看来我还需要多多学习。」「要是你的学习热情能够传染给拉比莎就好了。」就在约西卜仰望天花板叹气埋怨时,从远处传来了踢躂踢躂引起回音的轻快脚步声,一路往这边过来。「哦呀?」当约西卜把视线移向门口的隔帘,哈迪克从椅背撑起身体后没多久,应该挺重的布帘被一把掀开了。「哥哥!」兴奋得喘着气出现的人当然是拉比莎。她这么喊完后就直奔哥哥胸前。哈迪克轻而易举地接下娇小的妹妹,原本温和的脸庞浮现更加柔和的微笑,凑近脸看着跟自己同样颜色的眼睛。「欢迎归来,拉比莎,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嘛。对不起没办法马上迎接你。」「不会,没关系,因为工作嘛。我先回家里一趟了喔!」「家里……」哈迪克赫然惊觉,表情变得有些慌张。「拉比莎,对不起。其实,我没跟你商量就把屋子租人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是黎度吧?刚刚已经见过了。」拉比莎跳起来,跟哥哥分开以后,浮现毫无里碍的笑容。「听说黎度是星之什么什么组织的正巫女。地位还满高的,白天不睡不行,所以想找一处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落脚。嗯,我记得她说了类似这样的话,虽然我听不太懂。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孩,对吧——」约西卜使眼色要求解释,于是哈迪克开口了:「自从入城限制废除以后,开始出现形形色色的人造访迦帛尔。『占星之徒』也是那些人之一。他们从头到脚罩着黑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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