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我嫌麻烦,懒得出门,蜷居在家中吹着气球,做了好些动物和花朵。家里剩了大量气球,是以前从同行那里买来做练习的,再怎么用也用不完,我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这个做的还挺不错”、“这次失败了啊”,一边把做好的成品装饰在幸的冷冻库周围。配色乱七八糟,我接连做出了青色的卷毛犬、绿色的爱情鸟、红色的熊和黄茎的花,回过神来,房间中已经遍地都是五颜六色的气球,变得像花田一样。数目多到我没法从坐着的地方走开,再怎么说也有点太病态了吧,搞成这样之后我才察觉。自那晚潜入葬礼会场以来,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我担心会很快被捕,可就这么毫无变化地到了今天。媒体也做了一定调查,却没有再继续报道。世间已经忘掉我的罪行了吗?还是说,有什么缘故才没能找到我呢?无论怎样,犯罪后的第二、第三天最危险,而这两天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我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不得不考虑将来了吧。首要的是找工作。顺利按照计划偷出了幸的遗体,我也实现了心愿,然而事实上,这行动却对生活派不上用场、毫无生产性可言。要想活在这世上,必须得采取更现实而有效的行动,所以要先就业。早上起床时,我打算去买本招聘杂志。然而无论怎样我都提不起干劲。离开大学、结束自己的青涩时光,是不是有些为时尚早了呢?都跟父母夸下了海口,转眼间我却又开始考虑这些事情。回过神时已经喝起了酒,就这么丧失了斗志,光是一味地吹着气球。像这样专心制作气球,也能为我些许排忧解闷。原本我就喜欢独自摆弄些小东西,所以在给师傅的工作帮忙时,明明一文钱也赚不到,却一有空就吹吹气球、练练哑剧什么的。分明还没过去多长时间,我却觉得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索性就干它当本行吧,我也认真地这么考虑过。然而,去找师傅商量时,他却“说什么蠢话呢”地一笑了之。当时我很不满,“说到底还不是师傅你硬拉着我才来帮忙的,哪儿有你这种态度的?就不能好好给我提些建议吗?”地发起火来。师傅便“是这样来着?我都忘了”,佯作不知地撒着谎。“不过,要是你无论如何都想干的话,我也不会拦着,可你没有才能。干了绝对会后悔,会过上你总瞧不起的像我这样的一辈子。哼,你不说我也清楚。整天瞧不起我。哎,但也没办法。”笑着说出这番话的师傅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嘴上叫我不要干这行,一起工作时却又细心地教导我,我展现练习成果的时候,他还会这里那里地指指点点。师傅的言论和行为相互矛盾,回想起来,最初邀我一起工作时也很唐突。那是在第一次同去居酒屋的三天后,我手机上突然打来了他的电话。我连自己告诉了他电话号码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诧异地按下了通话键,传出了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的沙哑的声音,说他待会儿要去工作,让我要是闲的话就来帮忙。就说怎么回事,哦,原来是前几天那个街头艺人啊。闲是闲,可我什么也不会,我踌躇地说道。你不是说在剧团呆过吗?师傅问道。哎呀,虽说呆过剧团,不过是在后台工作,拿铁锤做做舞台装置啊、采购些小道具啊,只干这一类的。于是师傅说,那才正好,现在就过来,几时几刻在哪里哪里,都不管我同不同意。结果我半分郁闷半分好奇地答应了。第二天,我们在站台碰面,一起坐上了公交车。这时他才告诉了我工作的内容,是去慰问癌症中心的孩子们。这种工作我真的做得来吗?我很困惑。哎呀,经常有外行的来做志愿,有我在呢没问题。师傅一点都不担心,我再怎么不安地问他问题,他也只回答些无关紧要的事:喂,你看,那个大姐的裙子也太短了吧!快尝这个年糕,特好吃。真的没问题吗?不安之中,我终于来到了目的建筑前。巨大而干净的建筑耸立在眼前,有种威压感,我向来对进入这样的场所很有抵触。师傅也是,怎么瞧都不像个正经人,可他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快步朝里面走去。我也只好赶着跟了上来。和员工们打过招呼,安排好了房间,师傅穿上了在公园见到过的那身小丑服,脸上化好妆后,又粘上了红色的鼻子。尽管我没有化妆,却也换上了相同的衣服。没想到一生中居然会有穿得这么蠢的时候,我沉浸在感慨中。师傅悠闲地说明了今天的工作。我的职务是在他给小儿病房的孩子们吹气球和表演小魔术的期间,安抚那些又哭又闹情绪不好的孩子。然而我从没和孩子打过交道,没有一点自信。而且,能拿到多少时薪也不清楚。我问师傅,他却回答“说什么傻话呢,不是你提出来想要看一眼工作情况的嘛!”我根本没有印象说过这话,师傅却坚称我说过。“真的吗?我就是醉了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吧。”“那我可不清楚。无论怎样,都到这儿了还不愿意干,我可就伤脑筋了。快,拿上这个。”师傅塞给了我一袋糖果,意思是要把它发给孩子们吧。“喂,别愁眉苦脸的。和孩子相处要时刻保持笑容,像这样。”师傅亲自用满面的笑容当场演给了困惑的我看。照他说的那样,我不情愿地摆出假笑。“真是难看的笑脸啊。”他怪笑起来,这下我真心想要回去了。最终我还是忍了下来,给他帮了忙。同行的护士十分亲切,担心的麻烦也没发生,我的确只需要假笑着发糖就够了。我有空观察起师傅工作的样子。该说他毕竟是职业的吧,一旦入了戏,从走路方式到表情都与平时不同,彻底变成了滑稽的存在。用不着表演什么特别的把戏,光是他的身段就逗得路过的小孩笑开颜,实在了不起。师傅与护士还有我,三人在宽广的医院里的大厅和单间巡游,几乎和所有入院中的孩子都见了面。隔着对讲机和无菌室里头发脱光的孩子聊天、给无法下床上的孩子枯枝般的手里递上师傅做的气球等等,这些我全是初次体验,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了。走访完所有的房间,当天的工作就结束了。换回原本的装束、离开癌症中心后,我向师傅说道,“世上真有孩子每天都在这么可怕的地方度过啊。哎呀,我真是吃了一惊。公原先生作为人生的长辈,是想要让我见识这些才带我来的吧。”映入眼里的尽是离死不远的孩子们的身影,我的情绪糟糕透顶。就算看见,也为他们什么都做不到,这令我很不痛快,涌起一股无名火。虽然不是想排解这份忧郁,我却故甚其词地夸起了师傅。“没错吧?我大中午毫无斗志地在公园消磨时间,你很担心,才想到让我接触这些拼命活着的孩子们吧。尽管不给时薪令人火大,不过也还是有好处的嘛。”“嗯,啊,差不多吧。”师傅似乎并没有注意我讥讽的态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很快又聊到了别的话题上。“话说回来,工作结束了,去喝点酒舒服舒服,潇洒一把不?我请客。”“诶、啊,好的,我都行。”“是吗,那就好。很有意思的。”他抿嘴一笑。我和这大叔两个人去喝酒,到底哪里有意思了?然而实际却并非如此。那时师傅带我去的是家梦寐般的夜店,年轻女孩穿着内衣坐在身旁,又是斟酒又是倾听我们扯些蠢得没边的大话。师傅说,他从癌症中心出来后,总是会到这里来放松。原来如此,把因病受苦的孩子们逗乐了之后,也要让自己快活快活,来保持内心平衡是吧?我点头说道。才不是这样,只是放松而已,别说傻话了。师傅一脸不爽地回答。时间尚早,除了我们,店里没有别的客人。玻璃球在天花板中央转着,往昏暗的店里投下白亮与粉红的光,营造出僻静的氛围。一入座,立刻就有两个露着肌肤的女孩凑了过来。师傅连杯子都没碰,就盯起坐在身旁的女孩白嫩的胸口,上次做是什么时候啊?说着这一类的话,开始贪婪地享受。机会难得,我也得放松放松。便想试着和身边的大胸妹说上话,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沉默了半晌,对方向我搭起了话。“客人您真年轻啊,是学生吗?”“是、没错。”“真的吗?说不定和我年龄差不多呢,表情真可爱。”“哪里哪里。”“我来自福岛。您是乡下的哪里来的吗?”“我是从关东来的,关东的神奈川。”对话上感觉被彻底打败了,那至少别的方面要扳回来,我便紧盯起她裸露的大腿和肚脐一带,她娇羞地扭开了身体。哦,原来如此,这样啊,是这么回事啊,我念叨着点起头时,师傅对我说道:“喂,有意思吧。”“还行。”“是吧,今天我就是为这个才带你来的。”师傅嘿嘿地笑了笑,回到了放松工作当中。我一点也不(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