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敬启 嫩叶吐芽之际,料想身心均健。虽然想写一些季节问候语,但可能根本不需要吧。因为当十五年后的你看这封信时,并不一定是和现在相同的季节。写信给自己有点害羞,但反正我所有的事你统统都知道,所以想一想就觉得其实还好,既然机会难得,我想把自己的烦恼写下来。一旦写下来,可以顺便在内心整理一下。我目前有三大烦恼。第一个烦恼就是合唱团的男生都不好好练习。如果不是所有人都齐心协力,这次的NHK大赛一定惨不忍睹。第二个烦恼就是我很担心自己的指挥能不能顺利,也许我「希望大家这么唱」的意识太强烈了,让大家感到很有压力。希望我日后能够敏感地察觉现场的气氛,懂得随机应变。最后的烦恼是关于松山老师。老师目前请了一年的产假和育婴家,准备专心待产和育儿。得知松山老师怀孕时,一开始我很高兴,但在去教师办公室后,听到了关于松山老师身体状况的传闻。老师天生心脏就很弱,虽然我们这些学生都不知道,但其实老师之前曾经多次住院,其他老师也都很担心她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我去问了松山老师,她叫我不要告诉合唱团的其他人,以免大家为她担心。听说老师在分娩时会有生命危险,医生和家属都希望她重新考虑生小宝宝这件事,但老师决定要生。柏木老师会放弃东京的生活,暂时回五岛当代课老师,应该也是担心松山老师的身体。我现在很不安,之前还做了梦。我做了这样的梦。大家练习合唱时,柏木老师接到了松山老师的家人打来的电话。柏木老师接电话时,我们也停止练唱。老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掩着嘴,一动也不动。「发生什么事了?」即使我们问柏木老师,她也只是忍着泪水不告诉我们……你一定已经知道结果了。真希望他们母子都平安健康。祝安好*  *午休时,男生反对派的女生在辻惠理的带领下前往教师办公室,虽然我并不在现场,但事后听辻惠理说了详细的情况。她们走进办公室后,围住坐在办公桌前发呆的柏木老师,为男生的事直接和她谈判。「自从男生进出第二音乐室,教室就变得很脏。」「窗户玻璃也被他们在打架时打破了。」「我们不想让男生再进第二音乐室了。」辻惠理也抗议道。「以男生目前的水准,去参加NHK大赛太丢脸了,是不是应该改成练习女声三部合唱?」她们对柏木老师说,之前合唱团只有女生时,一切都很顺利,合唱的水准也很高,没必要故意让实力不足的男生一起去参加NHK大赛,可以在学校的校庆或是其他校内活动时表演混声合唱,想要在NHK大赛中获胜,很希望这次以女声三部合唱的方式参赛。「好,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了,这里刚好有NHK大赛的报名表。」柏木老师听完大家的意见,从办公桌里取出一张表格,表格上有学校名字、指挥姓名、伴奏者姓名等多个栏位已经填好了,但歌唱人数和自选曲的名字,以及歌唱形态的栏位还空着。合唱团的女生希望老师在歌唱形态的栏目中填上「女声三部」。柏木老师拿出原子笔,当着大家的面填写。「这就是答案。」「混声三部」。合唱形态的栏目内写了这几个字。合唱团的女生在办公室内惊叫起来,其他老师都同时回头看着她们。「我决定了,所有人一起向前走,不会舍弃任何一个人。」柏木老师这么说。「为什么?」辻惠理问,老师露出带着自嘲的表情说:「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会赞成你们的意见,觉得为了获胜,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但是,如果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唱歌呢?」走出办公室后,那些女生纷纷抱怨对老师的不满,她们也有她们的理由。「照这样下去,一年一度的NHK大赛的结果一定惨不忍睹。」「对三年级的来说,这是最后一次NHK大赛,这下全毁了。」「听说柏木老师以前是天才少女,她不了解我们的心情。」「那些男生是为了老师才加入合唱团,为什么遭殃的是我们?」辻惠理立刻出面制止她们:「既然老师已经决定了,我们只能服从。我不喜欢在背后说老师坏话的人。」合唱团的女生都很崇拜戴着银框眼镜的团长,她们不再说老师的坏话,但问题并没有因此圆满解决,合唱团内出现了很深的鸿沟。男生肯定派和反对派的内部分裂也对合唱产生了影响。比方说,当所有团员一起合唱时,有时候需要倾听其他人的歌声,让自己的声音配合大家的歌声。不说那些男团员,以前女团员都学会了这一点,现在反而失常了,似乎是在无意识中刻意避开和自己有不同想法的人唱歌的声音。这就是人的心态。结果,就会导致合唱的声音七零八落。这种感觉让人联想到在空中飞的飞机解体了。星期天上午,家里的电话响了,祖父接了电话。「原来是你。你现在人在哪里?是吗?没办法,你自己设法解决。」祖父冷冷地回答后,挂上了电话。即使不必问,也知道是谁打来的。父亲每隔一个月,就打电话回家要钱。虽然我和祖母都在同一个房间,但组父挂上电话后,我们也没有聊父亲的事。我不由得思考,家人到底算什么?虽然我和父亲有血缘关系,但我们还算家人吗?我决定把父亲当成是远走高飞了。他为了和情妇展开新生活,离开了包括我和母亲在内的家庭,如同在五岛出生的孩子在高中毕业后,为了上大学和求职离开岛屿远走高飞,或是如同在母亲体内孕育的生命离开了母体,如同我的母亲走完人生路之后,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有朝一日,如今身处的地方会变成以前曾经停留的地方。这就是生命。我想起以前有一对爱管闲事的亲戚夫妇曾经袒护父亲。他们责备祖父母和我对父亲不理不睬的态度,忠告我们说:「你们一家人应该团圆。他毕竟是荠荠的父亲,不接纳他太可怜了。」每次亲戚聚会,那对夫妻就责备祖父母和我,表现出自己是很有爱心的人,并对自己的这种大爱精神自得其乐。我觉得他们很烦,没想到从某个时期开始,他们突然不再提父亲的事。后来我才知道,那对夫妻主动和父亲联络,把原本住在九州本岛的父亲叫回五岛。当时,父亲已经是孤家寡人,离开了那个他不惜抛弃我们母女、也要在一起的女人。那对多管闲事的夫妻请父亲住进他们家,对遭到亲人断绝关系的父亲深表同情,频频安慰他。父亲流着泪对他们表达感谢,难以启齿地问,是否可以借他一点生活费。父亲虽然去找了工作,却没有地方愿意雇用他。那对夫妻为了证明自己心地有多善良,拿了生活费给父亲,当时,父亲泪流满面,跪着向他们道谢。那只是父亲在演戏。之后,父亲定期伸手向他们索取生活费。父亲刚开始向他们拿钱时还摆出低姿态,然而,久而久之,和那对夫妻接触时,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那对夫妻终于察觉不对劲,只是一切为时已晚。他们为父亲介绍了工作,但父亲惹是生非,立刻被开除了,让当初为他介绍工作的那对夫妻脸上无光。父亲赖在他们家中不愿离开,大白天就躺在家里看电视。父亲看起来一副穷酸相,却很难缠,他会游走在法律边缘,利用别人的好心为所欲为。那对亲戚夫妻终于忍不住对父亲说了重话,父亲反咬一口说:「当初是你们自己找我来的,你们不是说要帮助我吗?」由于这都是事实,那对夫妻无法反驳。过了一阵子,父亲又用一些不着边际的借口,为自己目中无人的态度道歉,哭着表示反省,请求那对夫妻的原谅,但始终赖着不走。他利用那对夫妻一开始展现的同情心,继续在他们家白吃白喝白住。那位太太终于忍无可忍,回了娘家,只剩下父亲和那位丈夫两个大男人在家里。最后,那位丈夫找了几个朋友来家里,硬是把父亲赶出了家门,把他押上了前往九州本岛的渡轮。父亲哭着大喊:「你太过分了!我要告你!」父亲赖在那对夫妻家几个月,想到那段期间,父亲和我住在同一个岛上,就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栗。那段期间没有和他不期而遇,只能说是幸运。虽然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详情,但我猜想当初母亲怀了我,才会硬着头皮和父亲结婚。母亲是天主教徒,不愿意堕胎,所以决定嫁给父亲。我觉得愧对母亲,忍不住想要哭。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很想对母亲说,堕胎拿掉我没有关系,千万不要结婚。如果要列举出每一个折磨母亲的人,父亲当然是头号元凶,也许我也榜上有名。比起感谢母亲把我生下来,我更觉得对她抱歉,对不起。全都是因为生了我。「荠荠,你要去哪里?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我把父亲的事赶出脑海。换好制服时,祖母问我。「我要去学校,老师找我讨论社团的事。(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