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演奏完D大调后,撇了听众,独自抱着琴具,蹲在花坛边哭泣。他哭得如此真切,竟使得琴板上淌满了滚辣的泪水。
叶栀头一遭遇见这种情况,有些摸不清老人的意图。他挠了挠头皮,猜不出老人的心思,疑惑地望向了一边的小萝莉。
“笨小孩,我们走吧!”小萝莉见怪不怪,拉起叶栀的左手就要往十里街铺的红区走去。
“嫕嫕,那个老艺术家怎么忽然就哭了?”没有多大人生经验的叶栀,想不通老人哭泣的缘由,好奇地问了出来。
“可能是那个老爷爷得了某种哭病吧!又或者是死气在强迫他哭泣。”
“死气能强制改变宿主的日常情绪?”
“对啊!死气不仅能强制改变宿主的日常情绪,还能左右宿主的行为呢!”
小萝莉利用“死气”这个话题,哄骗了叶栀。她明明知道老人哭泣的真正缘由,却不愿详说。
就算详说出来又怎样?以叶栀那短浅的人生经历,不能完全理解老人现在的异样心理。
那还不如把老人哭泣的缘由,推到“死气”的话题上!
至少搬出“死气”这个话题后,小萝莉可以顺着这个话题,把老人哭泣的缘由,轻松地归结为现实的无奈,亦或是命运的妥协。
现实啊,命运啊,什么的,最容易拿来糊弄小孩子了!反正这些抽象性词语就是些玄而未解的玩意儿,没有正确的定义界限。大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而在小萝莉的心中内,叶栀始终都是个笨小孩儿,一个笨得不能再笨的笨小孩!
笨小孩这种生物,怎么能轻易发现长辈对他们/她们的糊弄性呢?
果不其然!叶栀把老人哭泣的缘由与“死气”这个话题挂钩后,想当然地认为:老人被禁锢在了庆州的残酷现实里,被迫沦为一具受死气操纵的血肉傀儡。正因为傀儡终其一生,也罕有为自己而活的自由权利,所以,意识到这一点的老头,才会无端地哭泣吧!
“唉!这不幸的人儿啊!快活到死了,也不能摆脱现实的禁锢吗?”叶栀像个小大人似地,为老人的不幸经历悲叹起来。
听闻叶栀悲叹的小萝莉,“噗嗤”笑了起来。她没有戳破这个幼稚的推论,继续拉着某个笨小孩的小手往前走。
“笨小孩,等你再长大个三五十岁啊,或许就能猜中那位老爷爷哭泣的真正缘由了吧!”
小萝莉边走在街面上,边在心底默语道。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联想起庆州的某个悲惨性的事实:庆州之乱后,大部分的庆州人,从生到死,都不能享有为自己而活的自由时光,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包括她自己!
庆州仿佛是一个大舞台。庆州里的每一个人,仿佛是舞台里必会出现的每一个戏子。这些诞于庆州的戏子们,戏路确立,结局预定,无可更改。
自台布揭开的那一幕起,整部戏该怎么演,大高潮该怎么来,这些戏子们没有权力决定之,亦没有权力选择之。
他们/她们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剧本,按时登台,按时下场,活像机械般的傀儡。
傀儡们就算呈现出再多的悲与恨、血与泪,台下的观众也会一笑置之,绝不会把它们当成真正的人类看待。
傀儡不是人类,没有感情,不用值得同情。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实吗?
小萝莉也曾疑惑:难道观众分辨不出那些戏子的人类身份吗?
后来,她知道了答案:观众,强迫戏子们变成傀儡。
原来,这个舞台,这部大戏,这场高潮,全由观众决定之。观众才是舞台戏本的创作者。
庆州动荡的根源,始自某个乱来的观众。
那个唯一的观众,或者说,那个唯一的高贵存在,为了一己之私,摧毁了一座城。
“嫕,你知道吗?我们的命运,从生来之时,就被注定了啊!我们哪里是自由人类?我们只不过是一些被利用的工具!可笑这庆州百姓,人心算尽,也不过是当作了他人的嫁衣!庆州里还真的有一件嫁衣!我去你娘的嫁衣!!!”
某次深夜,肖訇发作肠道病时,曾暴怒地破开小萝莉的房门,向她诉说出一个绝望的事实。
被惊醒的小萝莉,害怕地缩在床角,全程听完肖訇的怒吼,以及一个荒谬无理,却又细思极恐的禁忌故事。
那原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故事前半段:某一对男孩儿女孩儿,相识,相恋,相爱,又相杀。
这期间,过程曲折,情节复杂。
而故事的后半段,则是重新降世后的男孩儿,会为了赎罪,主动选择献祭掉整个庆州,以此完成某种仪式,来挽回自己的过错。
于是,这段爱情故事的结局,将会变成这样:庆州毁灭后,男孩儿会与穿着嫁衣的女孩儿重逢。尔后,他们会踩着全城人的尸骨,平静幸福地度过一生。
爱情故事,本该进行到这里,就要结束。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脱了男孩儿的掌控。
首先,降世后的男孩儿,失去了“全知全觉,全知全能”的至高力量。
这意味着,他失去了掌控一切的能力。新世界的发展规律,已无法由他操纵。
其次,旧世里的某些存在,由于某种未知的因素,同样降临到了新的世界。
这些存在,依然会秉着被创造出来的执念,强烈干涉那一对少年少女的浪漫重逢。
生与死的抉择,将会在新世,再次上演。
而庆州的每一个生灵,都成为了存在们互相博弈的工具。
无论哪些存在胜利,庆州最后仍是逃不过被毁灭的命运,庆州人也仍是逃不过被杀死的注定性结局。
肖訇在那一夜,愤恨地对小萝莉抱怨道:以他的聪明才智,也避不开这种注定性结局。
但小萝莉知道肖訇不甘心。她知道,当肖訇这个庆州第一智者产生不甘心时,那些古老神秘的高贵存在,也会因此而吃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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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