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无情,有情?

    醉锦楼外,刚拐过街口的封知平突然一阵恶寒,而后狠狠打了个喷嚏。
    “少爷?”牛春寒吓了一跳,这喷嚏实在太响了,怕是隔壁街都能听见。
    “没什么,可能风吹着了,有点伤风。”封知平含糊道,揉了揉鼻子,匆匆加快脚步。
    他不知道那阵恶寒怎么来的,反正以以往的经验准没好事儿,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牛春寒愕然,下意识的跟上,满脑子问号。
    少爷会伤风?
    先天境,能得伤风?
    春风阁内,盛樰拉着白衣女子的手亲热叙话,越看越欢喜。
    “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夫人,我叫荆无心。”
    “别叫夫人这么生疏,你与我家侯爷是有旧的,叫伯母吧。”
    “是,伯母。”
    荆无心乖巧应命,盛樰满意点头,随后微微皱眉。
    “无心?哪个无心?”
    “有无之无,心愿之心。”
    “这个无心。”盛樰眉头更皱,似有不贫,“女孩子家家的干嘛取这么个名字,明明是个可人儿,偏让人听着觉着冷僻。”
    说完,有意无意的扫了封莫修一眼。
    封莫修眼皮狂跳,低着头专心品茶恍若未闻,心里尽是腹诽。
    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你嘴里的“可人儿”刚刚还设计你男人呢,你还同仇敌忾呢,怎么一转眼就都变了呢?
    荆无心目不斜视,微微一笑,解释道:“伯母误会了,我娘最喜音律,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臻至‘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无上化境,然机缘不遂,又世俗琐事缠身,迟迟不得要领,这才给我取了‘无心’二字,即无心无思,无思无念,无念无虑,无虑无忧,无忧忘情,忘情忘我,无我无形,以无形之大象感触大音之希希,我娘是希望我能继承她的衣钵,完成她的心愿,成就她所未能成之妙境。”
    盛樰了然,却不甚赞同:“忘情忘我,无我无形,连七情六欲都没了做人还有什么乐趣?别怪伯母多嘴,交浅言深,实是你娘太心狠。要是我有个你这样的女儿,我定娇着宠着,用心教养,让她从小享受最好的生活、尽情感受做人,尤其是做女人的快乐,还要武装她的头脑免得将来被人欺负被人骗,怎舍得跟养姑子似的,教什么淡情薄性呢!”
    荆无心含笑垂手,不附和,不反驳。
    盛樰没痛快,眼睛一转瞥向封莫修,后者的眼皮又是一阵狂跳。
    “侯爷以为呢?”盛樰轻声问道,大眼睛一闪一闪,好不可爱。
    封莫修牙疼,这才明白老婆大人压根儿没傻,她这是以退为进笑里藏刀,拿他和荆无心做刀,跟那位不算情敌的情敌隔空斗法呢!
    看明白这一点,他是又开心又头疼,开心老婆大人在乎自己、连陈年老醋都吃,而头疼的恰恰也是这一点。
    何苦来呢?
    封莫修迟迟没有回答,感受到夫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他不敢继续装聋作哑,一脸思索状的放下茶杯,抬起头微笑道:“夫人所言甚至,但稍微有些不对题,无心她娘期许的是她音律上的成就,并非做人。”
    盛樰嘴角微微一勾,好似调侃的笑道:“哦?侯爷很懂音律吗?”
    封莫修哑然。
    吗的,送命题啊!
    何苦来呢?
    盛樰刺了一下,也不深究,转回话头道:“即便文不对题,但这两件事也是有关联的,不是吗?就好比侯爷练剑,你敢说你的性情跟你的剑和剑术毫不相关吗?世人都道赤霄剑是天下最强的火灵剑,火性暴烈无出其右,与侯爷的剑术极其相衬,难不成是妾身走了眼,这么些年都没瞧出来侯爷您其实个很温和的人?”
    荆无心不想笑,可忍不住,还是扯了扯嘴角,赶忙把头垂得更低。
    封莫修无语,看着爱妻得意威胁兼而有之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一拍桌案。
    “说,为什么攻我心神?是谁指使你的,是你娘吗?”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荆无心一时转不过弯来,倒不是被喝问吓得,而是不明白侯爷的话题为什么转的这么猛这么生硬,这也太...太笨了吧?
    原来赤剑侯是这么笨的人吗?
    不对,应该说原来赤剑侯是这么惧内的人吗?
    自己的男人自己了解,盛樰不易察觉的剜了他一眼,懒得追问,顺着话头“惊吓”了一下,捂着心口埋怨道:“有话好好说,拍什么桌子,吓死人呀?咱儿子都跟你学坏了,现在恁的没有礼数,真是...唉,无心侄女,让你见笑了,没吓着吧?”
    荆无心微笑摇头,而后正色起身,冲封莫修福了福:“侯爷息怒,无心却有错处,但绝无恶意。”
    封莫修本来没气,一听这话顿时来火了,瞪眼喝道:“没恶意?老子心神失守,灵气紊乱,暴走的灵气险些害我夫人性命,你跟我说没恶意?奶奶的,普天下能找到老子心门破绽的也就你娘了,那段《逢莫逢》的配曲我从未听过,定是她新作,说,是不是她让你来杀我?几十年不见,没想到她竟变得如此阴毒,想杀我直说,拐弯抹角的害我还害我夫人,真当我舍不得杀她吗?你是她女儿,肯定知道一些我和她之间的事,我不怕告诉你,那件事我承认有错,但主要责任绝不在我,而在她!是她舍弃了我,是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是她几十年都没回来一次!也是她,忘了当初的誓言,忘了我封莫修的为人,转头嫁给了你爹,是她错了,我没错!”
    一顿咆哮,封莫修气喘吁吁,眼角湿润。
    盛樰默然,她第一次见封莫修如此失态,心里有些酸,但更多的是开心和庆幸,因为有些事,一味的憋在心里只会越闷越坏,只有发泄出来才能好转。
    就像结了痂的伤口,撕掉老痂重新长,总比留着旧痂将养要好得快。
    荆无心静静听着,待封莫修咆哮完,才冲盛樰缓缓跪倒:“无心思虑不周,殃及伯母,罪孽深重,万幸伯母吉人天相,否则无心唯以死谢罪。无心知错,诚心忏悔,望伯母垂怜,若伯母余怒难消,无心甘愿受过,任伯母惩治,纵取性命无心亦无二话,只盼伯母身体康泰,福寿延年。”
    盛樰愣了,没想到荆无心说的这么重,她听得出那语气绝不是装的,是真拿她当亲长,诚心悔过。
    荆无心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或许是那份跟自己娘亲难言的相似吧,方才那一刻她真的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伤害了自己的娘亲,一时冲动就顺势说出这份话来。
    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不过她也没什么后悔的。
    短暂接触,她看得出盛樰绝非歹毒之人,并且与她有一般的亲近感,定不会真个要了她的性命。
    果然,盛樰短暂错愕后飞快起身,上前将她一把拉起。
    “这孩子,说什么呢,多大点事就要死要活的,要我说就是你那个‘无我无形’闹的。告诉你,旁处我不管,以后在我面前可不许这样了,听到了没?唉,也就是你,这要是我那臭小子,我早大巴掌拍死他了!当然,我家臭小子也肯定不会这么做!”
    提到封知平,盛樰满脸笑意,一副教养有方的自得。
    封莫修脸黑,暗暗嘀咕那晚咱家后山你那宝贝儿子拼了命的也要撞老子一脑袋,那是真玩命儿啊,你是不知道!
    唉,这些事不能说,要不不止一年,往后三五十年怕是都进不了五丁堂的房门了。
    荆无心满脸悔意,不敢拂了盛樰的意,抗拒了两下后顺势起身,轻轻扶住盛樰的手。
    两女“母慈女孝”,感人至深,封莫修看不下去了,重重的咳了两声。
    “喂,夫人,为夫正问话呢,旁的事咱是不是稍等等?”
    盛樰也发现自己今天太失常了,转身以只有他们俩能看见的角度偷偷做了个鬼脸,回过头后又是一脸端庄,拍拍荆无心的手问道:“丫头,你说没有恶意,那是怎么回事?”
    “伯母,您先坐,听我慢慢道来。”
    扶着盛樰重新落座,荆无心正色道:“侯爷,伯母,无心不敢相瞒,今晚之事确实乃家母授意,那段曲子也确实乃家母后创,从未外宣,除了家母只有我知晓,连家父都不曾听闻。”
    “果然是她!”封莫修重重捶了下桌案,想了想又一挑眉,“你说,连你爹都不知道?”
    “正是。”
    荆无心郑重点头,肃声道:“此曲乃家母专为您所谱,虽无形,但配以《逢莫逢》的词以特殊音调唱出,却比有实之器对您更有威胁,落入修为高深且精通音律的歹人之手,甚至有可能伤及您的性命。您与我父母有旧,具体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知道您与我父亲并不怎么融洽...”
    封莫修哼了一声,拳头捏的嘎嘣响。
    荆无心顿了顿,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家母虽信任父亲,相信他不会做那等阴谋算计,但为了那微乎其微的万一,还是严守秘密,从未叫家父知晓。”
    封莫修默然,心里有些许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心寒。
    就是这样,总是这样,那个女人永远无法完全相信一个人,哪怕对方与她相爱至深。
    当初是自己,而后是那个家伙,虽然不对付,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彼此对她都用情至深,为了守护这份感情可以拼尽一切,付出任何代价,可换来的,仍是有缺失的信任。
    常言道夫妻一体,不能彼此完全相信,如何一体?
    想到这儿,他不禁看向盛樰,后者恰好看向他,两人心有灵犀会心一笑,不顾荆无心在,伸出手彼此相握,握得很紧。
    万幸,当年她抛弃了自己。
    万幸,世上还有另一个她,不,是比她更好的女人,一个可以给予自己完全信任的女人!
    最幸运的是,这个女人很聪明,很贤惠,还很漂亮!
    封莫修想着想着就乐了出来,招来一记软糯的白眼,这让他笑得更欢了。
    荆无心看在眼里,羡慕在心,暗暗叹息。
    她父母也很恩爱,但敏感的她总能察觉到父母之间其实隔了一层什么,似乎是一丝疏远。
    小时候无意中听到了陈年往事,她以为是封莫修的缘故,逐渐长大才发现不是,那层微不可察的隔阂与封莫修无关,与她父亲也没有关系,完全是她母亲的缘故,至于原因,她不知道。
    甚至连那层隔阂是不是疏远她都无法确定。
    如今看到这一幕,再联想母亲对那段曲子的严密保护和临行前关起门来的那番叮嘱,她有些明白了。
    那层隔阂不是疏远,疏远只是表象,根源在于信任。
    封莫修夫妇不但恩爱,还彼此信任,所以现在他们三个都坐在这里,赤剑侯丝毫不在意自己这个“故人之女”会不会抖搂出某些他拼命隐瞒的“黑历史”,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妻子能理解、能包容,甚至他可能已经早就自曝完了,丁点不剩。
    而她的父母,虽然恩爱,但母亲却永远无法像剑侯夫人这样信任她的父亲,虽然出于好心,出于顾全大局,但一首曲子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严防死守,作为女儿来说,她真的有些伤心,有些遗憾。
    “这么说,我误会你了?”封莫修问道,若有所思的曲指敲着膝盖,“你娘谱了这段曲子,却不叫你爹和其他人知晓,只让你今晚给我奏一场,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我有命门,叫我及时补救吗?”
    荆无心回神,微微颔首:“正是,但不止于此。娘亲说,侯爷您乃至情至性之人,生性豁达,行事不羁,但正因如此,您才比常人更难自解,一旦种下心结,以您的性格不会与旁人说,只会自己闷在心里,因为想不通、解不开,便会越陷越深,直至成为致命的死穴。娘亲深知当初伤您至深,料到您会有过不去的心关,如今大战在即,她怕您的弱点被人利用出现闪失,遂命我趁游历之际帮您化解。相信您已经感受到了,今晚过后再无人能利用您这个弱点,因为这个破绽,已经不存在了。”
    手指停住,封莫修定定的看着荆无心,良久,缓缓点头。
    “不错,确实如此,我欠她一个大情。”喜欢大宝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大宝剑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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