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东风?

    梆子三响,由强而弱,最后一声余韵将尽时,一支竹笛悄然响起。
    竹笛切入的时机相当完美,笛音时而悠扬时而婉转,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听众的心,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入一场仲夏夜之梦,回到了那不复回的青葱岁月,在最美好的豆蔻年华,踏着月色偷偷溜出家门,带着三分好奇三分期许来到灯火辉煌的闹市街头,融入形形色色的人流当中。
    少顷,二胡声起,紧跟着是扬琴琵琶锣鼓单弦,一种种认得不认得的乐器纷纷加入合奏,非但不觉着乱,反让听众们感觉夏夜更精彩了。
    巷口卖唱的父女小心翼翼的数着赏钱,斜对面胸口碎大石的艺人迟迟不肯开锣,被吊了半天胃口的看客们耗光了耐性骂骂骂咧咧的离去,扭头去了隔壁街的河边眺望河上的花坊,嘴上酸着心里垂涎。
    每条花坊上都有一位当红的行首,今日好像是争魁的日子,夜下的河道毫无深沉,满是争相斗艳的脂粉气。
    或有心,或无意,两条最精美的花坊撞在了一起,一时人仰马翻惊叫不断,不等分开,却见两个人影横里冲出,锵啷啷刀剑出鞘,踏船凌江斗在一起。
    岸边的穷酸们来了兴致,还有更多人闻讯赶来,众人的围观对激斗的两人毫无影响,两位高手刀光剑影飞高走低,眼里只有对方,只有对方的要害,别无他物。
    封知平汗下来了,使劲晃了晃脑袋,回过头,只见游景涟眼神迷离清浊交加,手紧紧的捏着酒杯青筋都隐约泛了出来,一副沉迷幻境极力挣扎的样子,他更是心惊不已。
    游景涟可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能,他本就聪明,悟性不低,靠皇家的资源堆着早就堆成入了灵识期,只不过实战水平比较欠缺,没什么进步潜力。
    这是外力硬堆的通病,当然他也不需要多高的实力,灵识期的内力足够他养身益寿,并且在正常的刺客面前能够自保,这就够了,需要他亲自动手的机会很少。
    与之相对的,他学有很多皇家秘传的防身秘术,比如疗伤,比如排毒,比如通过透支换取短暂的修为暴增,而抵御幻术更是必修课,重要性不亚于前几者。
    可他现在却不知不觉着了道,陷入幻觉迟迟挣扎不出,封知平怎能不心惊?
    有心将其唤醒,却担心方法不当会伤了心神,而且对方似乎也没有恶意,否则不会留给他挣扎的机会,封知平犹豫了犹豫,转回头不去多管。
    酒坛放在栏杆上,封知平望着下方,眼神阴沉。
    今晚能坐在这里的非富即贵,每一个多少都会点内功,但无一高手,这会儿的功夫早就陷入幻曲随音律作态,能保持本心清明的很少,基本都是角落里暗中守护各自主子的家仆。
    视线从大厅的听众身上逐渐转到舞台上,封知平眼神更阴沉了。
    与之前所想不同,舞台上的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从舞女到乐师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与乐曲意境相符的表情,全身心的投入进去,随曲而舞,随律而动。
    除了五层台上的三人!
    三人两男一女,一笛,一筝,一钟鼓。
    青衣男吹笛,梆子后的笛音正是他所奏。
    蓝衫男钟鼓同操,矮墙般的编钟两侧各置一面大鼓,鼓非寻常戏班所用的圆鼓、木鼓,而是沙场点兵所用的巨型战鼓,只鼓面就比编钟架子还高,全场除了弹弦的快手就数他最忙,而他技艺也着实高超,两把红绸系着的在他手中燕去燕回,中间还趁隙抄起钟槌敲击编钟,定音又稳又准,动作有条不紊,极具观赏性。
    相较于他,弹筝的女子就暗淡许多了。
    诚然,她的手很快音很准,急缓转换清雅淡然无一丝不协,可论观赏性,除了脸和胸很夺目,其他都不如蓝衫男出彩。
    当然,这是封知平一家之言,他不懂音律,听不出好赖,只能从视觉角度下手。
    别人就不一样了,游景涟终于清醒过来,拎着酒杯走到封知平身边,拍栏赞叹:“好一双魔手,这是我听过的最完美,也是最邪性的《夏未眠》了。”
    封知平目露担忧:“你没事吧?”
    游景涟摇头轻笑,自嘲道:“没事,就是没料到他们的曲音这么够劲儿,一时不查才着了道。”
    “不管管?”封知平指指下方的人群,“你好歹是醉锦楼的东家,大庭广众之下让这么一群异国人士以靡靡之音幻惑我国民众,传出去不合适吧?“
    游景涟洒然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们没有恶意,加点幻术完全是娱乐大众,我这又不是第一场,别人不管我干嘛要管?何况要管你也得有证据,你有证据吗?”
    封知平又使劲朝下指了指:“这还不算证据?”
    游景涟夸张抚额:“拜托,人家一没动内力,二没动灵识,幻惑全凭音律本身,你凭什么说人家有错?要怪只怪他们演奏的太好听了,下面这些人又意志不坚,如果你非要说人家错,那得了,赶明全天元的琴师都得抓起来,谁的技艺最好谁罪过最大。”
    封知平大皱眉头。
    诚然,他确实没发觉内力和灵识的痕迹,对方确实是以最纯粹的音律致幻,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方才着迷的感觉似在哪里遇到过。
    游景涟扔了个白眼,正要再挤兑这位谨慎过头的老友几句,突然笑容一僵,狐疑的揽住封知平的肩膀。
    “我说老弟,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哈?”封知平一时没回过神,紧跟着便反应过来,面皮一僵。
    游景涟准确的抓住了这一瞬的表情变化,眼神惊疑不定,在封知平开口解释时冷不丁拍出一掌,正中封知平肩胛。
    这一掌只含少许内力,他吃不准自己猜得对不对,怕伤了老友准备随时收力,谁知掌面刚贴到封知平身上一股巨力就反推了出来,不但轻而易举的溃散了他的掌劲,还将他的手远远震开酸麻难忍。
    “这...你,你这...”
    游景涟捂着酸麻的手,傻了眼。
    封知平满心无奈,知道自己的内力有些古怪,靠游景涟自己搞不定,遂伸手抓住他的手暗渡内力,元力在掌内飞快的游走了一圈,侵入的几丝元力丝线顿时干干净净。
    手不麻了,人也回过神了,游景涟惊疑不定的看着封知平,试探着问道:“你,好了?”
    见瞒不过,封知平只能点点头,结果游景涟又懵了。
    好半天他才长吸一口气,拉着封知平靠着露台的栏杆坐下,两眼放光的问道:“怎么好的,天残不是绝症吗,你吃仙丹了?”
    卧槽,你要不要猜的这么准?
    封知平无语,幸亏早有腹稿,便将说了好几次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没吃仙丹,但碰到了一个游历四方的老神医,他救了我还治好了我的病,然后就走了,就这么回事。”
    游景涟猛吸凉气,抓着封知平的手问道:“神医,叫什么名字?连天残都能治好,这等神医我竟然不知道,难道不是天元人士?”
    封知平苦笑:“我倒想问,可人家不给我机会啊!”
    游景涟气急,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怎么不拦着啊!”
    封知平瞪眼:“我拦得住?”
    游景涟默然。
    也是,能治好天残的人修为肯定不差,别说封知平那会儿刚刚痊愈还是个普通人,就算他有他爹的修为,也未必拦得住人家。
    “唉,要是知道他是谁就好了。”游景涟惋惜瘫坐。
    封知平纳闷儿:“你有病?”
    “滚,你才有病!”
    “我病好了。”
    “你!嗨,懒得跟你贫嘴。”游景涟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没病,病的不是我,是...”
    封知平等了半天没下文,推了推他:“是谁?”
    “是谁都跟你无关。”游景涟不愿多说,一把揪住封知平的领子恶狠狠的道,“反正你记着,下次再见到他一定把人留住了,留不住也至少问个名出来。你跟他说,我有事求他,只要他肯,他要什么我都给!”
    封知平惊住了,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可能:“你,你有意中人了?”
    “我有你个鬼!”游景涟气结,揪着领子使劲晃了晃,“反正我的话你记着行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封知平掰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切,什么人呐,有意中人就有了呗,我那笔烂账都跟你说了,你还不好意思开口,瞧不起你!”
    游景涟哼了两声,斜过眼阴翳的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不当回事,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封知平无语:“干嘛,绝交啊?行,怕了你了,不冲你,冲着未来嫂嫂我也一定牢牢记着,只要能再见他老人家一面,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再算上我那份儿,倾家荡产也把人给你请来!”
    “行,有你这句话就成了。”
    游景涟满意的拍拍封知平的肩膀,好奇的凑过头低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什么修为?我再不才好歹也是灵识期的修为,竟然被你的护体罡气反噬到手麻,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修到先天了?”
    封知平很无奈,有个聪明的朋友真的很心累,还是傻丫头好,说什么信什么,心里这么想着,头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游景涟又呆了。
    这一晃的功夫,他呆滞的次数比封知平认识他以来加起来都多,能让稳如老狗的六皇子失神这么多次,封知平心里不乐那是假话,满满的成就感。
    良久,游景涟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才修炼了一年?”
    封知平点头。
    游景涟的表情扭曲起来,挣扎半天又问了一句:“一年,就修到了先天?”
    “昂。”封知平点点头,很想谦虚,可实在谦虚不起来。
    游景涟快哭了,伸出一根手指:“一年到先天,一年!这一年你吃了多少丹药,点苍山这么惯着你吗?”
    封知平认真想了想,含蓄的笑道:“真没怎么吃,就刚开始修炼那会儿吃了几颗增进功力的,后来再没吃过。”
    “没...”
    嗓音拔高,又瞬间压下,游景涟咬牙切齿的悄声道:“不吃药,一年修到先天,你骗鬼呢?说,你修的什么功法,是不是那位老神医给你的秘传?”
    吗的,这人精!
    封知平暗骂,嘴上一口否认:“人家救我一命就不错了,非亲非故的哪会传我什么绝学?我修的就是我家传的内功,我爹教我的,我两个哥哥都会。”
    “家传?”
    游景涟突然镇定下来,捻着手指喃喃道:“对,有可能,你大哥就不说了,你二哥可是个妖孽,修炼速度直逼你父亲,潜力之大成就武魂简直是板上钉钉的,再加上个你,嘿,剑侯爷的绝学果然不一般,难怪詹王那么垂涎!”
    顿了顿,他转过头,眼神无尽惋惜:“可惜你是个男的,我也不喜欢男的,要不还真想娶了你。”
    封知平无语:“你怎么不说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女的,可以嫁给我?”
    游景涟嗤笑:“我嫁你你敢娶?”
    封知平一梗脖子:“怎么...”
    “詹千舞。”游景涟老神在在。
    封知平瞬间萎了,恹恹低头:“不敢...”
    游景涟扳回一城,心情大好,转念一想又琢磨出一事:“那晚你家的大火...”
    卧槽,你敢不敢笨一点!
    封知平快疯了,抬了下眼皮,拗不过那双炯炯的眼睛,耷拉下脑袋道:“对,没错,那晚我家老头子考教我呢。”
    “那这段时间传出的那些风声,比如你疯了,还中邪了,满城的闲人凑钱帮你请天师什么的...”
    封知平的脑袋更低了:“对,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
    “牛!”游景涟伸过大拇指使劲比了比,赞叹道,“敢诓詹王的,整个天元也就你们父子了,真牛!”
    封知平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这事儿确实挺牛逼的。
    游景涟突然肃起脸,拉过封知平正对自己,正色道:“老弟,你做的很好,你记住了,千万千万把你的事瞒好了!如果詹王知道你的情况,别说傻子,你就是个瘸子瘫子也没用,他绝不会放过你这么个‘好贤婿’的!”
    封知平正色点头,他怕的就是这个。
    游景涟沉默片刻,突然轻笑起来:“不过你这样也好,你的事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帮你运作运作。”
    封知平顿时来了精神:“怎么运作?”
    “这你不用管,反正你瞒严实了,尽量瞒久一点,剩下的事交给我。嘿,说来你运气真不错,东风自己送上门,剩下的地利和人和...嘿嘿~!”
    游景涟笑得很惊悚,封知平顾不上这些,纳闷儿道:“东风?什么东风?”
    “东风就是东风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顺着游景涟的目光,封知平透过栏杆的空档看向楼下的舞台,更加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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