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热烘烘的,角落里点着怡人的薰香,足够两人洗都不嫌挤的大浴桶内水汽弥漫,桶底开了几个孔往外泄水,上方有两根竹筒源源不断的注入新水,一凉一热,宛如温泉那样的活水般保持着洁净与令人满意的温度,连水面上漂着的小皮鸭子都十分惬意,晃晃悠悠,满身汗珠。
封知平头上顶着素白的帕子,好笑的戳了戳皮鸭子,也不知是丫头们自个儿缝的还是街上卖的,恁的丑。
摇摇头,心想自己都多大年纪了,这帮丫头还当在自己小孩子,竟然放了这么个玩意儿。
稍稍使劲又戳了一下,看着肥鸭子缓缓漂远,封知平收回视线,落在胸口,食指挑着绳子将玉珠提到眼前,眼珠随着玉珠的摆动来回晃动。
三仙塔内,乍见黄泉,鬼老头知道它的存在想要抢夺,疑似神仙的白衣男子神兵天降,灭了鬼老头后将某种东西注入了其中。
那是一团光,似金似白,明亮,却不刺眼。
只看卖相就知道那团光绝非凡物,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瞧就被白衣人送进了玉珠,而后,再也寻不见了。
是的,寻不见,封知平试过了。
能想到的法子试了个遍,玉珠还是老样子,除了鉴别,没一点新鲜玩意儿。
若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刻苦铭心,若不是幽怨也在场,他真的会以为那是一场梦,是自己积累了太大的压力生出来的无端幻想。
“不是幻觉,那你到底在哪儿呢?”
封知平呢喃,挑着绳头的手缓缓握紧,感受着掌心的温润与坚硬,元力成丝缓缓注入,少顷,手掌松开,眼神无奈。
“你到底是什么呢?”
没人回答,玉珠更不可能开口,随着手松开,扑通一声坠入水中,慢慢的贴回胸口。
拿下头顶的帕子浸着水抹了把脸,将吸饱水的肥帕子垫在脑后,封知平枕着浴桶边缘,望着房顶,怔怔的回忆当时的场景。
鬼老头为何知道玉珠的存在,森罗万象诸般变化,为何单单挑黄泉幻化?
那个白衣男子见过,正是莲花台上的讲经人,明明是个幻影,为何突然通灵,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于千钧一发之际现身救自己于危难,这一切跟乾坤阁,跟自己都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冒出一个很好笑很自大的念头——超然物外的乾坤阁这次少有的介入红尘事,莫非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这个所谓的“天人”?
三仙塔名为试炼,实则是一座供自己与白衣男子相见的桥梁,一件转交那团金光的工具?
“怎么可能!”
封知平拍了两朵水花,自嘲而笑。
真要说有预谋,谋的也不该是自己的而是幽怨才对,那位白衣神仙分明跟幽怨是认识的,虽然幽怨自己没有一点印象。
而且从表情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止认识那么简单,应该说熟悉甚至是稔熟。
整件事处处古怪,越想越离奇,一根又一根线在脑海中纠缠成一团乱麻,封知平烦躁的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想也没用,根本找不到头,反正就目前的结果来看自己没吃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事等日后碰上了再说吧。
转了个身改躺为趴,从旁边齐桶高的高脚几上抓过块干帕子把手擦干,随手丢回桌上,小心的捏着一叠纸的边缘拿到眼前,漫不经心的看了起来。
这叠纸是牛春寒送进来的,正是躺在书房里的那份资料,老牛怕少爷着急殷勤的去书房拿了过来,被封知平好一顿数落。
又不是油纸,也没经过防水处理,怎能往澡堂子里塞?
骂归骂,老牛的这份儿机灵封知平还是很惬意的,换成大东就做不出这种事来。
纸上的内容他已看过,说真的,有些失望。
纸上的人员来历没问题,资历也还行,每一个都是执业五年以上的老手,但能力与他期待的相差甚远,照纸面上的履历来看,这些人放在某个铺子守业没问题,扔到铜县那片百业待兴的荒土做大掌柜,协助邹荀统理所有铺面开疆扩土,没有一个能成。
这不是小觑,也不是封知平不给他们机会,实在是他没那么多钱去砸。
掌柜这类人物跟武者一样,谁也不是生来就是的,培养一个武道高手很难,需要很多东西,培养一个优秀的掌柜也很难,需要的东西却比较简单,就是钱。
优秀的掌柜不但懂得怎么挣钱,还深谙怎么花钱,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不会花钱的掌柜成不了大器,最多只能守成。
花钱是门学问,想研究这门学问就得花钱,花大量的钱,从一次次的成功或失败中吸取教训积累经验,就像武者修炼内力一样,持之以恒,方有所成。
很可惜,金钱和时间,这两种东西他都不充裕。
铜县那边的事情已经启动,他毅然决然的投入了大半身家,可以容许初期小亏,但承受不住长亏大亏。
这还是拉到了激云堡的结果,若没有韩家相助分担压力,他的先期计划至少得缩水一半,实现首期目标的时间会大大延长。
他不是没想过求助家里,但几番思量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发铜县是为了挣钱,但挣钱只是目的之一,更主要的目的是建立只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从一年前的劫杀到现在,一年多来的种种经历都让他深刻体会到力量的重要性,力量不只是自身的力量,还有自己所能掌控和影响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势力。
他不想再做牵线木偶任人摆布,不想从五叔那里拾点牙慧还得得老爹首肯,两眼抹黑随机应变的日子他过够了,他不要只能被动的让人设计,他也要做幕后黑手,在公平的环境下较量一场。
都是大阴人,看看谁牛|逼!
牛春寒的答卷无法让人满意,但他没有怪罪,隔行如隔山,何况他的要求还那么苛刻,牛春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罗到这些人,已经尽力了。
只是,事情还得解决,商圈里能担得起大掌柜的人选不少,奈何每个都有东家,盘根错节很难挖得动,挖得动自己也未必敢,谁知道那些心肝全是眼儿的人存着什么心思,是不是某方派来的眼线。
封知平唉声叹气,满腹纠结,下巴有以下没一下的轻轻磕着桶边,苦笑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
想找个能力强的,还放心的,哪儿那么简单?
又不是买菜,人心都是多变的,想用人就得冒风险。
可是这个风险怎么控制呢,又从何处寻人呢?
不行的话,找娘亲帮帮忙,让她帮着从家里挑两个?
不成!
封知平立刻打消了念头。
从家里找肯定瞒不过老头子,瞒得过他也瞒不过连五,如果五叔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肯定鼎力相助,但这恰恰是自己最不想要的,他不想自己的杰作沦为连五手下的一个分支,进而被某些人所利用。
哪怕连五已经明确表态对某些人全无好感。
不能找家里,那找谁呢?
游景涟?
封知平眼一亮,紧跟着摇摇头。
游景涟是个极好的合作伙伴,却是最差的选择——他是太子的亲弟弟,铁打的太子|党!
拉游景涟入伙等于向世人宣告自己选择了站队,且不提睿王会如何,家里作何反应,老皇帝怎么想,只说童大状元一人,那是万万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童健为了不站队,求自己去找外曾祖盛老爷子帮忙说项把他调到吏部,为此甚至不惜降职补缺,若知道游景涟入伙,他怎可能继续守约?
当然,游景涟有能力撇开童健让铜县县衙点头,不止于此,整个铜县的开发运作他都能一手搞定,根本不用自己这个门外汉操心,可那有什么意义?
自己不想站队,不想做太子党,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眼睛不能长到太子身上去,否则自己何必舍近求远撇开家里?
可不找自家,又不找景涟,自己又上哪儿挖人去?
难不成去奕博书院?
封知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感觉自己太有想法了。
奕博书院什么都教,掌柜账房也是其中之一,帮忙找个能力足够的人倒是没问题,问题是奕博书院的背后是乾坤阁!
乾坤阁是天下最大最神秘的情报组织,他们能找,自己也得敢要!
何况三仙塔的事儿还迷雾重重,鬼知道他们有什么图谋,躲都来不及呢,吃饱了撑的去自投罗网!
那找谁帮忙呢?
哎,愁人呐!
封知平一脑门磕在沿上,脸埋在水中,咕噜咕噜的吐泡泡。
“这有什么可愁的,有一个人肯定能帮你,还能让你放心!”屋内,赵康耐着性子听完封知平的牢骚,当即说说道。
“谁啊?不会是奕博书院吧?”封知平调侃,觉着赵康没听明白,没理解自己的难处。
赵康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狠狠白了一眼,唰的展开折扇轻摇着,淡淡道:“不要拿白痴当有趣,也不要怀疑我的智慧能不能听懂你冗长而混乱的车轱辘话,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说的人,是你外公。”
“我外公?”封知平一怔。
赵康皱皱眉,摆摆手:“我的错,被你啰嗦得脑子疼算错了辈分,不是你外公,是你外曾祖,盛中章盛老太爷。”
封知平愣了:“找他?他...”
赵康抬手一按,自顾自的道:“首先,他跟你父亲不对付,你求他帮忙他肯定不会对你父亲讲;其次,他宦海沉浮数十年,阅人无数,门生遍地,食客如云,他帮你找的人肯定是最符合你需要的人,而且忠心方面无须多虑。最后,他是你外曾祖,从你这段时间给我的描述来看,他很疼爱你,很看重你,所以他不会害你。你担心的那些对他来讲都是浮云,而且冲着你的遭遇,冲着他与你父亲的关系,你若坦诚相告,他定会竭力助你,我指的不光是找人,还有抹平所有惹疑的痕迹!”
说到这儿,赵康嗤笑一声,挑眉道:“我的少爷,你不会以为你想在铜县干的事,只凭童健那副肩膀就能扛得住吧?你想隐于幕后闷声发财,这幕就得大到能遮住你,童健三品京官是不小,但遮住你这位剑侯世子还不足以!而且他终究是个外人,还是个做官的,他能帮你一时,未必能始终如一!”
封知平汗颜,笑得尴尬,眼睛则亮闪闪的,透着喜意。喜欢大宝剑请大家收藏:(663d.com)大宝剑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