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生计(一)
伙计一个个早得了冯金宝吩咐,看见杨秀才就直接把他拉到靠江的一个座位坐下,上半壶酒,一碟毛豆一碟豆干打发了。杨秀才有免费的酒喝也挺满足,一个人优哉游哉吃着豆子,自得其乐。
“岳父大人”冯金宝问声好,在杨秀才对面坐下,叫伙计上个干炸鱼。
杨秀才大喜,瞅着这女婿真是个可意人儿,儿子这头亲事不顺就在女儿这头补上了,自家还真是好命呢。
冯金宝一个成年男子不方便进出柳家,就想从杨秀才这里打听柳家的情况,当他听到杨秀才身为亲家竟然自从柳仲生病后从没上过门探望顿时心里鄙夷万分,想柳大妹妹前世做了什么孽遇到这样一户人家。
柳仲生惨白着脸闭着眼睛,头上缠着帕子,心里想着那些借债,大女儿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能有什么办法去弄好几百两的银子来?做爹娘的撒手倒床上了,李氏只管哼唧流泪,自己把肠子盘算断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领。
柳桃一边给爹喂药一边说自己找冯娇娇借了钱,事到如今柳仲生心里再不爽也只能忍受了。
他内心苦笑一声,冯娇娇和女儿感情好得不亚于亲姐妹,现在的冯娇娇手里漏个几百两大概也就是九牛一毛吧。
如同自己的霉运连连冯癞头的好运势蹭蹭往上涨,发财的势头拦都拦不住,他家老大冯金山着实能干,得了南泉白家的青眼,白家允了他一条船的绸缎出海,年底要起金屋子呢。
大概也就是从听说冯癞头都开始走海外贸易了自己的心就失去了方寸,开始觉得一年能赚进两三百银子已经足够欢喜,但看到人家银子是以千以万来算计又不平衡了。其实冯有财曾问过他要不要也搭些货、可以私下分出五百两银子的货给他,自己偏偏赌气一样不想接冯癞头的饭吃。
这样的年纪还争强好胜,难怪说平常心最难得。要是自己不赌气又怎么会轻易中了别人圈套呢。
柳大夫隔几天就来给柳仲生扎针,这病主要是惊悸之下一股郁结之气在脏腑盘缠不去,精神萎靡,行血不旺。柳桃不在乎钱,安魂定神最佳的犀角、牛黄、珍珠、茯苓等都买了来,厚德堂没有就托人去州府找冯娇娇买,在这样精心的照顾下柳仲生的手脚麻痹等症状渐渐缓解,剩下只是静养。
厚德堂的柳大夫都是街坊间熟人,柳仲生的病症药方早传了出来,昂贵的珍材听得邻居们伸嘴咂舌不已,开始都以为柳大姑娘是做面子,可见到这药是源源不断的吃,李妈一个包袱一个包袱的收拾出去、后来看到连那原来是为大姑娘准备的嫁妆的细木工打造的妆台都抬了出去,才知道是真孝顺。
杨鲁氏也急了,私下找过李妈说:“这哪里是药啊,是煮银子啊。大姑娘也太不懂事了,你一个老人儿也是,不帮她看着家产让着她被那些老江湖骗。”
杨鲁氏又试探道:“这药吃了多少服了呀,还要吃多久?这人的寿数吃药是吃不来的——”
“杨婶婶不用操心,砸锅卖铁也要先尽着我爹娘治病。”柳桃突然出现,吓得杨鲁氏打翻了一叠碗。
州府里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中秋将至,杨子云陪着牛珍珍放河灯,见她袅袅婷婷裹着薄绫子衫子,淡淡的秋香色,明明没绣花可她走动起来却一闪一闪全是花纹。杨子云不懂这是暗绣,也觉得衣料贵重。
可他自觉不是贪慕富贵虚荣之辈,而是实在倾慕珍珍小娘子这大方的态度、这雅致的趣味,俩人是知音好友而不可用世俗眼光衡量。
眼下杨子云瞧着珍珍也并非像一般俗人一般把扎的莲花灯放入河里、合十祈福,而是手擎一支荷花,远远看去衣袂飘飘真如凌波仙子,只见她一瓣一瓣的把荷花花瓣掰扯下来,在上面题诗,然后再轻轻放入水面,眼含无限惆怅目送花瓣逐水漂流。
杨子云在一边帮她提着笔墨篮子,佳人俏立,掩面幽幽泣道:“这花瓣还能葬于清江之中,我这样的薄命人身陷世俗泥沼,何日又能解脱呢。”
江水绵绵,身边人有出尘之态,杨子云如痴如醉。想起平六所言这样的可人儿竟然有机会嫁于自己做枕边人,唉唉,都怪那柳家,奇货可居早早圈了自己,害得自己如今只能守在佳人身边脉脉不能语。
唉唉,听说柳秀才病了,活该遭灾,自己心术不正企图攀附自己反遭天谴,可见自己确实如同那平六所说富禄贵相,不是一般人可以消受的。
“爹,我想找人把前后院重新隔断一下,我们家人少用不了这么大地方,到时也好租出去补贴点家用。”柳桃向爹大致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柳仲生哑然,虽然不情愿但是只点头,现在甜水井街的院子是自家唯一的出息了,他含含糊糊吐出几个字:“你妹妹---你妹妹---”
柳桃安慰父亲:“爹放心,小叶儿的嫁妆我也已经托舅舅运到乡下收着了,她的田地没动,地契也是舅舅保管着,不会让她出嫁时没脸。胡太太也是很疼爱她的,这不,特意叫人来看过她好几次。”
胡家不愧是厚道人家,柳仲生病倒后派了几次人来探望并送了好些药材来。李氏也是这么对柳桃说的,“家里再艰难也别短了你妹妹。要不是你妹妹念了书能认识罗夫子哪里来的这一段好姻缘,所以说人以群分,如今你妹妹好容易跳出咱们这市井小户能够结交贵人,千万别叫她跌回来了。”
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自己,没有提到那无声无息的杨家、吊在半空的自己的婚事又该怎么办。柳桃一一答应着,哄着娘把粥饭吃下。
李妈看着泥瓦工砌墙,掉了几滴眼泪,自己以前看不起杨家揽房客,如果自家也这样了。柳桃还得消减家里开销,就多出了一个小甲。
“我们家发不出月钱了。”柳桃直言。
小甲也是兄嫂卖了的,柳仲生买来时约莫十来岁,精瘦一个人,吃得又多,李妈都说不划算。小甲耷拉着眉眼:“我不要钱,有口饭吃就行,大姑娘,我哥哥嫂嫂有自己的家,容不下我。”
柳桃叹气:“我们家吃饭也困难了。”她已经叫李妈改买陈米了。
小甲傻了眼,总不能说自己不吃饭,最后喏喏问:“我少吃点儿,这样也不行吗?我帮你做事,劈柴担水看门这些我统统都做,这样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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