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侍

    “您怎么……”孟秋紧蹙着眉抬首去看他,话音刚刚说出口,却乍然失了声。
    她清楚燕承南是个多傲气的人。
    许是因着自幼便背负着所谓的太子之位,他事事都力图最好。往常在旁人歇息时,他却仍在挑灯夜读,秉烛不眠。因此,孟秋眼里的燕承南,便是那位清肃矜傲的太子殿下,更是以后君临天下的明昭帝。
    但倒是鲜少看见他分明是笑着,又隐隐有些委屈的模样。
    孟秋霎时就没再问下去。
    沉默少顷后,她仍是蹙着眉尖,没忍住轻叹了下。颇有些无奈的望着燕承南片刻,她不禁将语气温和许多,“我去将药膏拿来,为您上药?要是不注意起了水泡,可是要留疤的啊……”
    一路嘀嘀咕咕的牵着他进了内寝,孟秋倏地发觉,以往最重礼数的少年郎,而今竟是一言不发,任由她放肆,也不曾说什么。
    她将小瓷盒搁在案几上,朝端坐着的燕承南伸手,“呐。”
    燕承南便将自个儿的手递了过去。
    “怎么烫到这么大一片啊……”孟秋用指尖勾出药膏,再轻着手,小心翼翼的搽在伤处上,愈发心疼起来,“疼不疼啊?”
    药膏是凉的,她指腹却温软,触到燕承南手背时,便引得阵阵痛意。再随着那稠白被柔柔抹开,便大为缓解。
    他看着眼前人,也不知怎的,轻之又轻的应了一声,“……嗯。”
    两人如今离得近,孟秋又怎么会听不到。她动作一顿,再待耐心上好药后,对着被烫到的地方轻轻呼着气,低声道,“那我给您吹一下。”
    实则,尽管灼痛甚重,但也并非难以忍耐。
    在宫中这些年,尽管燕承南身为太子,但因着他生母早逝,皇帝对他又不是真的看重,他亦受过些……或大或小的苦楚。幸而,随着近些年他在朝堂上权势愈大,那些或明或暗的琐事便少了很多。
    燕承南对于今日的事无甚感觉,更大为平心静气。
    唯独在见着孟秋时,竟涌上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矫情劲儿来。起初匆匆回到东宫、方才应的那一下,皆是如此。
    “……无妨,也不算多疼。”他用另一只手抚上孟秋的眉眼,指尖轻触她,将那蹙着的眉头轻缓揉开,“这伤也算不得什么的,是不是……吓着你了?”
    孟秋本是蹲着的,闻言后骤然站起身来。她再度蹙眉,见燕承南又抬手便索性握住,认真看着他问,“您看我这样子,像是被吓着,还是被气着了?”
    她面上略含愠色,可握在燕承南手腕处的力度却极轻。
    “我是舍不得您伤到一丝一毫的。”孟秋抿着唇角,与他说,“要是我早知道您会受伤,一定会在刚才,就算死乞白赖,也非得跟着您一起过去!”
    燕承南微怔。
    “我并非……”他倏而语塞起来,与孟秋对视一会儿,又无有再继续解释下去,而是转而低下视线,垂着鸦睫应她,“往后,我多注意着就是了。”
    孟秋忽然反应过来,“……妈呀!”
    她竟然在对着明昭帝发火。
    “不、不是……”孟秋松开他的手腕,复又蹲下身,咳了几声,一面瞧瞧去瞧他面色,一面弱声弱气的讲着,“我不是在怪您,就是……看见您受伤,我心疼……咳,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这么凶的。明明您都伤到了……”
    见她自个儿说着说着,语气里还添上了懊恼,燕承南便未曾忍住——
    将她扯进怀中。
    “手!您的手!小心点别碰到伤呀!”孟秋一时竟不敢推开,只得连声提醒着。
    燕承南终究还是揽她入怀了。
    “不曾碰到。”他埋首在孟秋颈间,说出口的话音都有些发闷。怀里的人是娇小且温暖的,却一再与他讲着要护他、爱他,全然不知自个儿的言语堪称情话。他遂说,“你凶便凶了,我愿意的。”
    孟秋脸颊一阵作烧。
    “……分明不是您的错。”她虽叹着气,却不曾再推拒,更兼抬手轻抚在燕承南脊背上,心底也难免发软。她当下便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思,却又忍不住唇角的笑,只得边叹气,边自顾自的暗暗想着……
    大事不妙,这回怕是真的完了。
    再往后,水到渠成。
    在明面上,燕承南与长安郡主本就有婚约,私底下两人也早已捅破那层连风声都遮不住的窗户纸。在这些天里,孟秋过得甚是悠闲。
    …………
    年关将近。
    的确是近了,再过三日,便得辞旧岁、迎新年。
    顾家的事在京都中可谓是一大丑闻。
    哪怕聂云锦而今不过是个寒门士子,也常常在街头巷尾,听到坊间那些长舌妇对这件事评头论足。他将一袋碎银撂在桌上,不曾想,一转眼竟又回到了那个卖画谋生的岁数。
    幸而,多年丹青的本事并未丢下。更因有钱能使鬼推磨,竟被他打听到了些许的消息。
    聂云锦照例走去顾家的祠寺外,听着隔墙传来的低低咳嗽声,满心都酸涩不堪。庙外看守甚严,他难以进去看望顾思慕,只得买通寺内仆役,让顾思慕能够稍微好过些。
    而今顾思慕沦落至此,以往与她要好的小娘子竟是无一前来的。不论是被家中所限,还是自个儿不愿,总归是无人来探。唯有个长安郡主,倒是日日遣人送东西来,更三天两头登门,使得祠寺中也无人敢太过慢待她。
    他站在墙外,将手掌贴在冰凉青砖上,眼底晦涩.
    好半晌,聂云锦方才离开。
    正事要紧。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这些日子皆在打探顾家,却偶然发现虽不过是个小事件,却有多方人马插手。有究其真相者、又极力遮掩者,更有隔岸观火者。着实是热闹。
    各家动向皆被他们把控地一清二楚,聂云锦是断然触碰不到的。但那些小事儿,他倒是还可以去查一查。
    顾家中查不出甚,他便转而往傅家去探,谁知竟真教他得知个甚为惊人的消息。
    啊……或许在旁人看来也无甚惊人之处。
    睿亲王府的嫡二世子,竟与御史台傅中丞的庶二女结亲了。且正赶上年关,在大年初七便要将傅二娘子送入王府。这般急不可耐,也不知是为甚。
    聂云锦再往细里去查,才得知是睿亲王中风,如今不省人事,王府中便想出个冲喜的法子。
    旁人听后一笑而过,仅有聂云锦对此大为惊叹,这已是全然乱了套。事已至此,聂云锦无需再详查下去,就能够猜出那位睿二世子大有不对之处。
    想来,睿亲王府已在他掌握之中了。
    这么多天下来,聂云锦对傅家二娘子看得紧,偶然得知其往遣仆从往一户农家送了银两。聂云锦次日欲要让那仆从领他过去,却听闻那仆从在当晚喝醉酒出了事。
    他只得根据仆从此前送来的小纸条儿,去寻那户人家。
    又是三两天追查,聂云锦终究还是寻到了消息。那家有个进宫为婢的姑娘,惯来孝顺,在今年到岁数出宫后,更拿着好几十两的赏银。只这姑娘命薄,眼瞧着就要享福,却因起夜时家中漆黑,掉进井里淹死了。
    思绪杂乱。
    “驭——”聂云锦在府门前勒住缰绳,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金字,轻轻眯眸。
    随着他翻身下马,门前的侍从上前询问,“来者何人?”
    “一介白身,”他拱手作揖,“聂云锦。”
    侍从再问,“来我承平王府何事?”
    “聂某前来拜见长安郡主。”聂云锦道,“我与郡主早已有约,你一问便知。”
    这侍从乃是跟着承平王从边疆回来的,说一是一,听见聂云锦这般说,他便果真信了,撂给聂云锦一声“等着”,就径直进府去寻孟秋。
    孟秋不好整日里朝东宫跑,今儿便恰巧在府里。
    待到听见侍从的话,她吓得不轻,“你说谁?谁来找我?聂云锦?!”
    “那书生是这样说的,您真和他有约啊?”侍从答道。
    “……嗯,”她语气颇有些复杂,“……领他到正堂来吧。”
    那侍从一抱拳,应声离开了。
    徒留孟秋在房里颇有些手足无措,险些以为自个儿是哪处得罪到他了。
    “郡主,那个聂郎君是谁啊?”木兰在一旁问她,“我惯来与您待在一处,您是什么时候认得他的?我怎的想不起来呢?”
    “咳……”孟秋佯装无辜,“你见到不就知道了。”
    奈何木兰见着他也没认出来。
    聂云锦身形修长,而今衣衫略华贵些,便不知压倒多少世家子,自有风雅姿仪。他眉眼隽秀,朝着孟秋行礼时,更显得赏心悦目,“见过郡主。”
    孟秋被他目光一扫,便浑身一僵,又当即遮掩住,硬着头皮受下这礼数,兼并语气不耐的问他,“是你啊,来寻本郡主作甚?”
    “说是寻郡主,也不尽然。”聂云锦敛下目中锋芒,语速平缓,从容道,“实乃因顾家一事,偶得些许线索,却苦于不得见太子殿下。”
    “……线索?”她愕然瞪大眼眸。
    他好整以暇的拿出一枚金镶玉的蜻蜓簪子,在孟秋眼前略作停留,便再度收回袖中。
    “这是……”孟秋瞳孔骤缩。
    这是那日宫宴上,傅娉婷发髻间簪着的。
    “虽不知有何误差……”聂云锦宛若点漆似的眸子凝视着她,眼底略有些诡谲,“但能够让太子另眼相待的长安郡主,想来也不一般,对否?”
    “叮——”
    【请宿主注意维持人设】
    显然,晚了。喜欢我和男主比命长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我和男主比命长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