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弃妾

    又是一场大雪。
    孟秋正在厅堂里候着两人谈好话,却听闻府里的仆役说着雪下大了。她捧着暖炉凑到窗边去瞧,便见青砖上竟是已铺盖着一层积雪,皑皑如云。
    屋里烘着炭火,因而,虽身处凛冬,竟教人觉不出一点儿寒气。
    她正走着神,乍闻门响,便循声看去。
    “郡主。”庄温瑜客客气气的朝她略行一礼,随即告辞离开。
    燕承南是过了少顷才从书房里出来的。他见到孟秋在窗边,就也朝她走去,兼并问道,“此前还与我说冷,怎的,现如今又不觉得冷了?”
    “哪有,我就是过来瞧一瞧。”孟秋转而去问他,“这都得小半个时辰了吧,您和庄郎君都在说什么呀?”
    他抬手,轻轻抚着孟秋的乌发,“是顾家的事。”
    “顾家?”孟秋微愣,“都快过年了,这么闹腾?”
    话音落下,燕承南被她惹得轻笑出声。
    “不打紧。”他温声道,“小事情罢了。”
    …………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哦?”年近不惑的男子身着青罗衣、绯罗裳,犀簪锦绶,让人打眼一瞧,便清楚他的身份定然是贵不可言。他虽已到了这个岁数,瞧着却也不过三十出头,衬着他眉眼间含笑神色,更显风姿俊逸。
    他慢条斯理的端着指尖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笑道,“眼下太子势大,庄家、秋家,及宣家、李家等,皆对其拥护不已,而今同承平王成了姻亲,连边疆兵权也算是握在太子手里。你却说……这不过是外强中干?”
    雅致的厢房里一时陷入寂静。
    “也罢。”男子随意将酒杯搁下,一旁便有貌美女婢上前,为他再仔细斟满。他低低笑着,话音懒散,“虽不知你从何得知本王在此有一处私产,但既然你有胆子说,想来怎么着,该有点儿凭据不是?”
    男子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平添几分凉薄。
    少年这般道,“王爷英明睿智。”
    “一味的讲好听话可毫无用处,本王也不会因此便相助于你。”男子继而又笑一声,好整以暇道,“年轻人,既你有意与本王联系,那便该拿些诚意出来。”
    话音落下。
    “果然是咸王。”少年人这般笑道,“晚辈深感敬佩矣。”
    他从身后的侍从那儿拿过一封书信,被称作咸王的男子便轻轻一挥手,自有侍从前去接过。待检查无恙后,方才递给咸王。
    信封泛着黄,已是被开过口了,内里夹着张折痕陈旧的纸张。
    咸王将其拿出来,遂,展开信件,慢悠悠看着纸上的字句。这封书信该是十多年前的,上面记载的不过是一些日常琐事,文笔细腻、字迹清秀,可见出于小娘子手中。他目光将将触及,便骤然凝住。在略作停顿后,方才继而往下看去。
    终了,顿在落款处。
    “康平二十四年,仲冬……”咸王用指腹轻轻抚过那处落款,口中低声念着,“梅奴叩上。”
    梅奴,这是静娴皇后的小字。
    那少年仍不卑不亢的垂首站在不远处。
    “不知睿二世子是何意思?”他面上没了笑,眉眼间的闲散也敛去,落在燕和光那儿的视线堪称锐利,“一封十七年前的家书,怎的?难不成你千辛万苦寻了本王这许久,就是为这事?无趣至极。”
    “王爷勿要着恼,还请听晚辈与您细细道来。”燕和光说。
    咸王轻眯起眸,好半晌,再度端起瓷杯,将那被温过的老酒一口饮尽,笑道,“只见你成竹在胸的模样,本王便晓得你该是早有筹谋,那说来就是了。否则本王这回见你,岂不是毫无用处?”
    窗外的落雪簌簌,堆积在地上,掺杂上污水、尘土,湿漉漉、冰冷冷的。但不妨事,待再过个把时辰,那片浊秽便会被雪尽数覆盖住,徒留白茫茫一片。
    “当年,先皇后难产身亡一事,乃是另有隐情。”
    烛光明灭不定,灯花噼啪作响。
    除此之外,偌大的厢房里竟是寂静到落针可闻。不知情的还满头雾水,那些跟了咸王多年,有幸得知所谓“当年”的,都早已噤若寒蝉,鸦雀无声了。
    “哦?”咸王这般应着,“说下去。”
    “实则您也该早就有过疑心,只是苦无证据。”他语速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好似不过是寻常闲聊一般,带着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从容道,“许是老天都不容如此奇女子枉死……”
    咸王目光一沉,“放肆!”
    “晚辈不敢。”燕和光再从身后的侍从那儿拿来一封信,“此乃先皇后亲笔所书,请您一观。”
    照例经过侍从查验后,这封信才落到咸王手上。
    但不似此前,这回颇有些厚度。再等他将信封打开,却见内里乃是一片素白绫罗,用料讲究,更有着牡丹暗纹,想来该是随手撕下的衣角,抑或袖角。上面沾染着点点猩红,乃是匆忙写的血书,经过多年,血迹暗沉发黑,而今大多的字儿都晕染糊开,瞧不出原状了。
    他眼底冷凝,一时没作声。
    信封里还有个物什。
    咸王把它倒在掌心里,却见是一枚沾了血的玉坠儿。这东西本是一对儿,一枚在他这处,一枚……早在近二十年前,便被他赠与庄家嫡二女,当今陛下已逝的先皇后。
    “晚辈在城郊有处庄子,庄中常年接济穷苦农家。此等物什……便是在庄外一老妇手中取得的。”燕和光语气平缓的说道,“那老妇言及自个儿乃是先皇后身边侍婢,庄中人本也不信,晚辈偶然去访,只当她乱说的,却思及家慈,便耐心与她多聊了片刻。”
    “而后,她就将这些给你了?”咸王面不改色的问着,“那老妇人在何处?”
    燕和光答得顺遂,“晚辈已将她安顿好了。”
    “尽管如此,那你又是从何得知本王在此处?”他轻嗤道,“睿二世子意欲何为?”
    “您觉得……”燕和光顿了一下,挺直脊背,抬首看向他,话里三分笑意,“晚辈想做什么?”
    时也运也。
    此事本该是燕承南在登基后,亲自翻出来,为先皇后报仇雪恨的。而咸王也是在那时,方才出面相助燕承南一臂之力,帮他打压世家。若非如此,他又怎会知道在上一辈之间,名传京都,甚于能够与当今皇帝争夺位置的咸王,竟与先皇后青梅竹马,痴恋她多年呢?
    “嗒”。
    玉坠儿被撂在桌上。
    “睿二世子怕是多想了。”咸王道,“先皇后的事,你该去与太子殿下说才是,来找本王作甚?此前你讲的,本王只当做不曾听过,回去罢。”
    燕和光倒也不慌。
    “唉……”他长叹一声,摇头说着,“王爷有所不知,晚辈起先得知此事,本也是想去东宫的,可……”极其迟疑的沉默一霎,他这才继续道,“晚辈不敢说。”
    咸王身子后仰,倚在圈椅椅背上,心底升起些许不耐,“既你来都来了,此前的事说也都说了,还差这几句?”
    虽被人怼了,燕和光却半点儿不恼,反倒笑出声来,“王爷真性情。”
    “……”咸王便只得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
    他这才道,“是那老妇与晚辈讲,让晚辈万万不可去寻太子。只因当初先皇后被害一事,当今……咳咳也知情,又为朝堂安稳而加以遮掩,这才使得庄家一无所知。仅此一桩事还不够,那位更是伪造人证、物证,好让左丞大人相信。”
    “如今人在你手里,岂不是你想说它怎样,它便怎样?”咸王对此嗤之以鼻,转而吩咐侍从道,“送客。”
    意料之外的,燕和光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既是如此,”他朝咸王拱手作揖,周周正正的行过一礼,“晚辈便先行告辞了。”
    眼见燕和光领着侍从便要离开,咸王目光触及旁边的那块儿玉坠儿,轻阖上眸,“……慢着。”
    燕和光应声停下。
    “这天寒地冻的,睿二世子可得走慢些,免得遇见歹人,落得个……”他抬眼,端过酒杯,饮下残酒后便将那细瓷拿在手指尖儿把玩,说出口的话音却都泛凉,“落得个得不偿失,可就不好了。”
    话罢,燕和光回身看向座上风姿俊逸的咸王爷。
    咸王不愿沾惹便罢,又何必咒他?那如若不是咒他,便是……
    “晚辈愚钝。”燕和光又是一揖,做足了姿态,“晚辈着实不忍此案埋没雪中,更心知王爷亦是个大善人……还请王爷提点。”
    “那老妇名唤什么?”咸王问他。
    燕和光便答,“凝香。”
    “……是了,该是她了。”他轻笑一声,眯起眸子,“本王该去证实一番,但……即使如你所说,你还想作甚?难不成太子何处还得罪了你不成?”
    “是晚辈……”
    “那些虚话不必多说,心知肚明的事儿,多上层遮羞布又抵甚用处?”咸王打断燕和光话音,复又沉吟少顷,遂,低笑着道,“但也无妨。”
    他一时无有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不管你作何打算,”咸王笑说,“若有甚趣事儿,再来此处寻本王就是。”
    这世道啊,是该乱一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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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要完,好几个客官取收了。
    正好是走剧情的点,殿下和孟秋都三章没怎么冒泡了哈哈哈!阔能……渣作者写的剧情不好看叭[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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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