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弃妾

    品茗阁。
    二楼厢房里,轩窗半掩,琴声阵阵。
    端坐在凳上的少年郎年约十七、八,青衣曛裳、玄绶玉佩,面若冠玉、眉眼温润。他此刻正低垂着鸦睫,指尖轻拨琴弦。悦耳的乐曲传遍厢房中,可谓是绕梁三日不绝。
    如此场景,竟不比他面上三两分笑意、温和神情,与那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来得美色惑人。
    正是燕和光。
    睿亲王府的嫡亲二世子。
    而在不远处的圆桌旁,亦有个少女作为听客。她不过及笄上下的年纪,生得个好容貌,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她身形单薄清瘦,哪怕正值冬日,裙衫厚重,也颇有些弱不胜衣的感觉。
    曲终,她朝着燕和光盈盈笑开,柔声夸赞着,“常言道,二世子殿下的琴声可作京都一绝,今日有幸得闻,顿觉此话不假。”
    “傅二娘子谬赞。”燕和光便也轻轻笑开。
    那当做听客的少女正是傅娉婷。
    “只是……”她语气里忽而添上几分犹豫,好似不知该怎么开口似的,欲说还休好半晌,方才道,“如今将近年关,各家各户都正忙碌着,小女子本也不该应下您的邀约……但……”
    傅娉婷倏地双颊绯红,羞人答答的瞧了他一下,真可谓是我见犹怜。
    “……”燕和光颇有些厌恶的轻皱起眉头,却又在转瞬间遮掩下,温温和和的笑问她,“二娘子若有何话,与我直说就好。”
    免得做出这般矫揉做作的模样来,让人恶心。
    “但是您相约,小女子又怎好不过来呢?”她轻咬着唇瓣,既腼腆又羞涩的纯情模样,更兼含情脉脉的望着燕和光,若非他早就清楚这女子是个蛇蝎心肠,只怕真会被她蒙骗过去。她低着头,连声音都是轻细而绵软的,说出口的话偏生好似带着钩子,撩拨人心,“小女子本想遣人与您问清楚,此回究竟是为何事,可转而想了想,当面问您,也未尝不可呀。”
    燕和光在睿亲王的后宅里见过众多路数。
    或是故作清高、梨花带雨的,或是风情万种、妩媚骚浪的,再或是欲拒还迎、手段高超的。而傅娉婷这般明面儿上懵懂无知,干净得如似白纸一般,私底下却不知有多恶毒肮脏的,倒是不多见。
    寻常人总会露出破绽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经意间便可教阅尽千帆的老手瞧出不对劲来,但傅娉婷与那些人不同。她好似真觉得自个儿就是个干净人儿,将自个儿都给蒙骗了过去一般。可谓是让人惊叹。
    他轻笑一声,顺着傅娉婷的话道,“那还请傅二娘子问一问我罢。”
    “啊呀,您可真是……”她似娇嗔似羞恼的看向燕和光,目光却轻轻一点便挪开。随即,她低垂着秀颈,面上羞红已是蔓延到了耳根处,一片绯色。她葱白似的指头轻揪着锦帕,让其在玉指上缠呀缠的,更教她指尖儿都泛着嫣红,“那……不知您邀小女子前来赴宴,所为何事?”
    燕和光遂道,“京中或有一传闻,不知傅二娘子是否晓得?”
    “传闻?什么传闻?”傅娉婷当即便猜到了,却还要佯装茫然,“您不妨与小女子说一说?”
    都是经过几番政变的过来人,既她会装模作样,燕和光在朝堂上尚且游刃有余,于此处又怎么会输给她?他便也略微一愣,略为无措的轻咳了下,再守礼的垂下视线,扮做一副正经作态,愈显的君子如玉,“乃是傅家三娘子有意收买宫婢,让其添上藏红花一事……我本也无意关注这些,却又乍然听闻又有人言,并非是傅三娘子收买宫婢,而是……”
    他无有再往下说。
    但未尽之言,却不言而喻。
    “什么?”傅娉婷一霎失态,又在转瞬间收敛了满心愤恨,只余下眼底惊惧慌乱,仿若不敢置信一般,眼圈顿时便泛了红,泪盈盈的看着燕和光,问他,“这、这……莫非在说是我有意要害顾小娘子?”
    “不过谣言,不过谣言。”他便连忙起身,走近傅娉婷几步,却碍于男女大防而停下。待过少顷,还是再走近些许,一面在口中道着“失礼”,一面将怀里的帕子递过去,温声安慰道,“二娘莫哭,不过是谣言罢了,既无证据、也无来由的事儿,又有哪个会信呢?”
    燕和光着实有个好皮囊。
    尤其他刻意做出温柔细心的样子,软言哄着姑娘家时。
    “多谢……”尽管傅娉婷在上辈子早已年过三十,而今却还是没忍住的,心底竟有些真的不好意思。她当即没管那被她揪得皱作一团的锦帕,转而接过了燕和光手里的,“……多谢二世子殿下。”
    傅娉婷是个命苦的。
    她身为庶女,前生更被继母记恨,终日将她锁在傅府里,连出那道垂花门都难,更别提府门了。她在将近十七岁时,便被潘氏选定了人家。继母又怎会给她挑个好丈夫呢?
    幸而,因着潘氏是个好面子的,并未将她嫁给旁人做妾室,亦无有把她送去当填房。但也好不过哪里去。
    在与许家嫡次子成婚后,他整日里贪花好色、无恶不作。院里有早就是陪床的丫鬟,再有新添的妾室、青楼的清倌、路旁的孤女。甚于连梨园戏子、茶馆歌女、邻家寡妇他都要一一纳进府中!偏生傅娉婷是个不服输的,傅府里她连争抢的资格都无有,但在许府,她起码是明媒正娶的嫡夫人!
    许二勤勤恳恳地多情,她却得不辞辛劳的宅斗。这一争,便争了二十余载,磨得她身心俱疲。
    然,任凭她再过计谋多端,心狠手辣,也不抵自个儿悉心教养的这么多年的孩子,竟与他老子仿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于更为过分,在其父好容易安分下来后,竟敢领着个郎君来同自个儿说,他是个断袖。
    她被气得一病不起,临死前满心都是不甘。
    一朝回到少年时,傅娉婷起先看中的是当今太子殿下,那可是往后的明昭帝。但事不遂人愿。她更是清楚,潘氏是个恶毒的,哪里能容她在府里多待几年,等到承平王府被抄?
    因此,她正看中燕和光,愁着该如何是好,他便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心底想着这些,傅娉婷面上的泪却是落得更狠,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地往下掉,让她连拭泪都来不及。而后索性干脆垂首低泣起来,哽咽着道,“想我与平安多年情分,回回她病了,我却都好似是我病了一般,着急地恨不能以身替之,这谣言……这谣言……是要了我的命呀!”
    “二娘心善,是那些恶人竟如此诋毁你的清誉,着实可恨。”燕和光抬手捧起她面颊,用指腹轻轻为她擦着泪珠子,看着美人儿梨花带雨的模样,也轻皱起眉心,眼底几分怜惜,“二娘莫要难过,不说顾小娘子,便是我也不信的。”
    傅娉婷就势微微昂首,那美目里是几分羞怯与腼腆,另有几分委屈与无助。若是旁人瞧见,定然得要好生怜香惜玉一番。
    “我……”她唇瓣轻启,迟疑好半晌,方才含羞带怯的问着燕和光,“可现如今消息怕已是传开了,这让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燕和光便顺遂着她的意思道,“二娘莫怕,我虽无甚本事,但也容不得人如此污蔑一个小女子。”
    “这……这如何使得……”她欲迎还拒。
    “如何使不得?”燕和光更道,“是我心甘情愿的。”
    两人各有心思,不过转眼间的工夫便浓情蜜意起来,好似果真是早已两情相悦、感情甚笃一般。殊不知逢场作戏,竟也能以假乱真。
    看着就势倚进自个儿怀里的小娘子,燕承南一面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以作安慰,一面却又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讥诮。他前段日子在宫宴上,见着原本不该来此的傅娉婷,便当即让身边的侍婢去跟着她。
    她是如何与宫婢搭上话、如何给了那些银两,又在事后做贼心虚前去寻那个宫婢,这些事儿,他可都是清清楚楚。
    燕和光不禁叹,怎的好处都被那厮给抢过去了?连同这回的承平王,也不是顺顺当当的应下了指婚么。只恨那日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教长安郡主逃开了,以致他并未……
    他断下这些杂乱思绪,说着再温和不过的言辞,恁的良善,“倒是我唐突了,竟讲出这般冒犯的话来。”
    “二娘莫怪。”燕和光怀里是尚且还在做戏的美人,他话语温软。
    …………
    城东清风居,书房。
    “此事不过刚起,便惹出这般大的事端来。”庄温瑜仍是皱着眉头,“也不知图谋的是权是利,还是甚旁的。”
    燕承南闻言后轻笑了下。
    “难不成我讲错了?”他转而又去思索,待得好半晌,忍不住叹道,“您倒是与我说一说啊。”
    “图谋权利……挑起两家纷争,而后坐山观虎斗,倒是也说得通。”燕承南垂着鸦睫,好整以暇道,“但以眼下看来,那人所图谋的,怕是远不止如此。”
    庄温瑜惊讶,“那……”
    “多说无益。”他遂又道,“该查的还是得查,倘若查出个蛛丝马迹也是好的。再,便是云卿回府后,切记要多劝劝舅父,让他莫要轻举妄动。而后……便等着罢。”
    说着话时,燕承南思及孟秋,心底平添些许复杂。
    究竟该不该去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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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娉婷:嘤嘤嘤~
    燕和光:……好假。
    渣作者:[斜眼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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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