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罗敷对李卜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有闲情逸致会带人来赏花的人,他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都目的性极强,不做无用功,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件毫无结果的事上。
譬如前世,他知道她喜欢鸢尾罗,即便是为了讨她欢心也从不浪费时间去送她花,都是让下面的人采了把她殿没堆得满满当当,而他自己,甚至连鸢尾罗什么样子都能转头就忘。
李卜拉着她穿过花丛向深处去,身边尽都是被两人碰落的各色花瓣,罗敷有些跟不上,让他慢些走,他跟没听见一样,大步流星,几乎是拖着她在一路前行。
直走到花丛深处,连素婉都跟丢他才停下。
面前是一汪碧绿的湖水,岸边停着一艘小船,他上到船上又叫她:“上来。”
罗敷回头看了眼,来时路已经无迹可寻,但比起上面前这艘船,她还是觉得岸上更安全些。
“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卜固执的重复:“先上来。”
她不进反退:“你先说你究竟要做什么?不然你的船我是不会上去的!”
李卜看她果真没有要上船的意思,干脆下船去抓。
罗敷拔腿就跑,可没跑两步就被人拦腰抱住,转了个圈,方向又回到了她逃跑之前。
她情急之下一巴掌挥了过去:“大胆!你敢对本宫无礼!”
李卜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但这样也没能让他松手,他铁了心要做的事什么都阻挡不了,罗敷的挣扎在他看来皆是徒劳,他把她抱到船上,松开绳子撑浆划出岸边,动作利落的像是一个人演练了无数遍。
罗敷看着船驶离岸边,终于认命,对他怒目而视:“你到底想干什么?竟敢对本宫动手动脚,你就不怕回去之后我治罪于你?”
眼下这种情况,罗敷只能用身份约束他行为,否则他真的发起疯来,自己铁定要吃亏。
“我只想请殿下上船,难道殿下不觉得船上的风景比岸上还要美吗?”
她现在没心情欣赏什么美景,只想赶紧回去,丧气的垂手背对他,向远眺望,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
李卜跟她一人分立一个船头,看她丝毫没有想起来的意思,忍不住开口:“我七岁还是八岁的时候,记不大清了,那时还小,大街上跟乞丐抢食吃,不小心冲撞了一位贵人的轿子,被人放狗咬一路追到这里,那条狗比我还大,对我紧追不舍,我没办法,最后一头跳进湖里,快憋死的时候听见岸上有人说话,问是谁家的狗,让人把狗撵走。”
“那孩子比我还要小的多,身高也只有我的一半,看见我从水里出来,一边哭一边跑,说我是水鬼。”
罗敷身形一僵,转身望着他,他继续道:“她身边的仆从就过来撵我走,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几天没吃过饭了,一推就倒,那孩子看见我倒了又不怕死的过来戳我,让人给我拿了食物和水,最后还把她手上戴着的金镯子塞给我,求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千万不要抓她做替死水鬼。”
“后来镯子被我当了,为了活命,我就进了武馆。”
他风轻云淡,用一种简洁到近乎敷衍的语气述说着他前半生所经历的,这的确是一段值得人同情的过往,如果罗敷对他不曾了解的话。
罗敷对他说的似乎有点印象,她小时候总是不大听话,照顾她的嬷嬷就总爱吓她,说她要是不听话就会有水鬼来抓她,把她拖进水里,做代替他的小水鬼,然后她就一辈子都不能上岸,也见不到母妃了。
在她遥远的模糊的记忆深处,有那么一件事似乎能跟李卜的故事对上,但再去细想却想不起来,那时候她还很小,小孩子能记得多少事?
李卜视线怀揣着热忱与期待,问她:“殿下听着这个故事难道就没有一点耳熟吗?”
罗敷斩钉截铁的否认:“没有,原来你今日带我来是想让我帮你一起找救命恩人的,那你可找错人了,这么多年先前的事了,你的救命恩人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她方才表情一顿,眼神呆滞且若有所思,分明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否认的时候眼睛不安的来回转动,分明是在说谎。
真是想起来了也不愿意承认啊。
“故事讲到这儿,想必殿下也听出来了,我说的那个救命恩人就是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殿下,我与殿下的缘分可比殿下跟江鄯的要早的多。”
“那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救命之恩我早已经还清,且不止一次,这么算来,我与殿下的身份应该反过来才对,我才是殿下的救命恩人。”
“你......”罗敷气结:“看来你今天是来跟我算账的。”
李卜微微颔首,像是没听进她的话一样,低头喃喃:“可惜那只镯子被我当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不知所踪。”
“你喜欢那只镯子?好,等回去我就叫人重新打一只给你送过去,就当我还了你的恩情了。”
他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金镯子对我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我不要镯子。”
“那你要什么?”
“我要殿下......”他猛然顿住,待罗敷忍不住了,要开口追问之前又故意道:“我想要殿下对我笑笑。”
这厮说话大喘气,罗敷闻言松口气,但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我笑不出来。”
他往船头一坐,摆出无所谓的姿态来:“没事,反正这一天还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罗敷望向已经岸边,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那么远,船怎么走,是走是停都由他说了算,他这么做与逼迫又有何异?
“太阳太大,本宫晒的头晕,笑不出来。”再逼他不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来,罗敷没法儿,只得软下声音,先哄他把船靠岸再说。
不料他居然从船舱里拿出一把伞来,撑开了遮在她头顶,还盯着她的脸别有深意的来了句:“是该仔细着些,晒伤了就不好了。”
准备的这么充分,看来是早有预谋。
罗敷咬紧牙关:“我渴了。”
他又拿出一个竹筒,打开,里面装的是他事先泡好的荷叶茶,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冰,还一直用冰冰着。
罗敷确实渴了,捧着竹筒送茶入口,居然跟她平日喝的味道一样,冰冰凉凉,曙气也很快消散。
大约料到了她不满意又要提要求,这次不等她开口,他又拿出一个食盒,里面摆着各色点心四五样,准备充分的让人咋舌。
罗敷放下竹筒,对着眼前的一切想恼却又恼不起来,最后无力叹气:“看来本宫这是上了你的贼船了啊。”
“难道这些东西都还换不来殿下一个笑脸吗?”
“笑不出来。”她伸手从水面划过,看着水面荡起的层层涟漪,怅然叹气:“你凭什么觉得你做这些我会觉得开心?你只按着自己的想法做事,可曾问过我喜不喜欢吗?我说我不要上船,你听了吗?”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来只有当下次殿下有难,不得不用到我的时候才会对我笑上那么一下了。”
罗敷怔怔望着他。
李卜很无辜的看着她:“难道不是吗?殿下想用我同时来对付罗诤与薛让,可殿下就没想过吗?我要不是心甘情愿,单凭殿下前后对我态度的转变,如何能猜不出来呢?”
罗敷承认她是利用了李卜,但这么做之前她也想过,凭李卜的脑子,不可能猜不出自己在利用他,可她赌的就是李卜明知道自己在利用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帮她。
可是想想,他也同样利用过自己,利用她位极人臣,利用她铲除异己,利用她巩固自己的党羽,跟他比起来,自己做的这些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孩儿把戏。
“你说的不错,我是利用了你,但我并未强求你帮我,你可以选择不帮,但你会这么做吗?”
李卜心中给出个肯定的答案——不会!
罗敷就算不来找他,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薛让算计强占她。
所以所谓的利用,其实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入戏罢了。
岸上的花丛中传来异样响动,这响动连罗敷都察觉到了,可李卜却浑然不动,甚至还提醒她:“别到处看,岸上几双眼睛盯着,殿下就当不知道的好。”
原来他早就察觉。
“这些人是跟着你的?”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罗诤与薛让,总有人对我不放心。”
他才杀了薛让的人,罗敷于是顺理成章的猜测:“是薛让?”
“如果是他,我这会儿就不大有心思能跟殿下一起赏花了。”
“罗诤?”
“从泰平楼开始大皇子就派人跟着我了,我为殿下杀人抛尸的事,大皇子可都知道。”
罗敷气结:“知道你就任他们跟着你?”
“不然呢?杀了他们?把人杀了才证明我心里有鬼。”他划动船桨靠向岸边:“为了殿下,我可真真是做到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殿下就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喜欢总有奸臣肖想本宫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总有奸臣肖想本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