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姑说媒这事把王氏气够呛, 又把张氏乐够呛,可在珍珠心里, 却不值一提。
徐氏作为珍珠的娘, 虽说当时因为有王氏跟何氏打前战,她一句话也没插上, 但心里也并不好受。
自己闺女分明是让何仙姑给轻贱了。
再回想到姚婆子来给李怀允提亲时,也提到珍珠不能生的事,心里一阵阵地酸楚。
等晚上珍珠回屋后, 徐氏便跟到她屋里,“珍珠,你要是心里不痛快, 就跟娘说说, 别自己憋心里。”
宝珠这会刚洗完脸,珍珠一边给妹子脸上抹香脂一边答, “娘, 我心里真没不痛快,早我就跟娘说了, 不想嫁, 娘还不信?”
“娘没不信你, 就是怕你觉得媒婆子低看了你, 你心里过不去。”
给宝珠脱了棉袄塞进被窝,珍珠把被角掖了, 让宝珠马上闭眼睡觉, 自己起身去倒水。
“娘, 别人低看咱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别低看自己,管人家咋说呢,日子过起来,比啥都强。”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徐氏再次确认,“你真这么想?”
“娘~我真是这么想的。”
徐氏又观察了下,珍珠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心里宽慰了些,换了个话题,说到王氏已经跟村正说好了,自家的猪腊月二十三杀。
“娘,过了腊八我跟我奶还有我三叔上镇上去办年货,奶说让老姑和我大哥二十三那天就都回来。”
“越赶年尾生意越好做,你老姑那么早收摊子,得少挣多少钱?你不是说煎饼和米线卖得都好?”
“娘,钱哪有挣完的时候,该歇的时候就得歇,咱去年年尾还卖瓜子糖块了呢,今年不也歇着不做了?”
这些天村邻陆续来问过好几次,不仅问瓜子糖块,还问到去年买得很火的那个咸菜。
王氏早已答复说家里活太多,就做点自己吃的,不往外卖了。
往年家里临过年,除了扫扫屋子做点年糕,也真没啥可拾掇的,可今年不一样。
二房那边有大大小小五只羊要喂。那几只羊崽子已经算是成羊,过了年就能拉出去配种。
等怀上了更得精心照料,所以豆饼豆皮子之类的,提前都得备好。
不然等到开春农忙,谁还有功夫弄这些。
另外王氏这头,除了后头圈里的两头大肥猪要杀,家里还有十三只鸡和四只鸭。
王氏算计好了,鸡杀五只母的,过年和元宵节各留一只吃,剩下三只给三个儿媳妇回娘家带着。
也让各自的娘家看看,一是老沈家日子过起来了,二是原来礼轻不是因为不想给,而是因为真没有,现在手头宽裕了,老沈家也不是抠门的人。
至于鸭子,杀一只。
那四只鸭子下蛋下得勤勤恳恳,因为几个小的也给喂得好,那蛋比平常的大,蛋黄黄得发红,腌出的咸鸭蛋个保个油汪汪的。
要不是珍珠说家里烤窑能做什么烤鸭给王氏馋得都睡不着觉的话,王氏还真舍不得杀。
人活一世衣食住行,除了杀猪宰鸡鸭这些吃的还得穿,所以年前还得做新衣裳。
去年除了二房一家全穿上了新棉衣顺便给王氏做了一件外,别人都没添新棉衣。
今年因为瓜子豆豉还有羊酱米肠啥的,王氏少不了分红,自然要给当家的里里外外全做上一套。
还有沈娇娥,自己也没少挣,做套新的也是应该。
这么算下来,全家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心思再去站街卖瓜子糖块?
徐氏听完珍珠的分析,倒也赞同,这不她自己那绣帕子的生意也不做了吗,正好帮着公婆还有三房做新衣。
她们二房今年就不准备做了,夏日里盖新房把积蓄花得一干二净都没够用,还是从王氏还有水生那里各挪了十五两才算把整个院落都拾掇完了。
好在镇上和县上的吃食生意分红多,再加上养那一屋子的灵芝没少出息,到了年底才算把帐还完了。
这样一来,过年时候,手里只剩下不到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在乡下也是大数目,但因为上半年手里更宽裕,现在徐氏心里就有些不安。
加上棉衣都是去年做的,穿得也仔细,都有九成新呢,干脆就不做了。
珍珠忙完手里的活,宝珠已经睡熟了,她擦了手上炕,偎到徐氏身边去。
“娘,我大伯娘那屋没说让你帮着做点针钱活?除了兴儿那身还算看得过去,别人的都破破烂烂的。”
徐氏摇摇头,“你大伯娘没说,不知是想自己动手做,还是压根就没想做……你奶不是说你大伯娘娘家给她抽红的事黄了么,我觉着这样一来,做衣裳的事,够呛。”
徐氏分析得真就没错。
大房那屋别说是做新衣裳了,连新头绳都别想买。
去年沈金生跟张氏赌气,让沈洪年底时把工钱全买了年货,张氏今年在沈洪上镇上帮工时,就千叮咛万嘱咐过了。
说别管谁给你捎信,你都别往家买年货。
沈洪当时就问,“娘,往年不买行,咱跟我奶我二叔三叔都在一起过呢,今年不买哪能行?咱分家了,年咋过啊。”
“分家咋了,分家那年夜饭不得一起吃,你奶说了,年夜饭她张罗,咱啥菜都不用拿。”
“那咱也不能白带五张嘴去吃,既然分家了,到年底咱就得给我爷我奶拿孝敬,娘不让我买东西,难不成娘想直接给铜板?”
张氏想了想,“你别管了,娘自有办法。”
她能想啥办法?
当然是回娘家要。
因为那天王氏戳穿了张氏娘家卖煎饼的事,张氏又因为不合时宜的笑给王氏得罪透了,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敢往王氏跟前照面。
就连腊八那天给王氏那屋送碗腊八粥,都是打发沈兴去的。
她就这么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一天天地挨,一直挨到腊月二十二这天。
一早上喝过粥,张氏想到沈洪跟沈娇娥明天好该回来,而家里明天也杀年猪了。
她便提上两个篮子,给里面装了一袋让珍珠帮着炒出来的油茶面——当然是图片仅供参考实物惨不忍睹那种,除了洒点芝麻别的啥也没放的油茶面。
又给另一个篮子里装了五个咸鸭蛋,喊上沈兴,娘俩要回三道泡村去。
沈兴知道篮子里有咸鸭蛋,蹬腿哭了一早上。
“那是我晒着日头放鸭子换来的,我奶一共赏了咱家十个,娘你干啥拿五个出去给我姥娘家?”
“你是不是傻!”由于着急走,张氏没惯着沈兴,直接照屁股踹了一脚给拉到地上,按着就给穿鞋。
一边穿一边说,“你眼里就这五个鸭蛋?娘带你去你姥娘家,咱拿五个鸭蛋换五斤肉回来,你说哪头合适?”
沈兴不哭了,平时算术不咋地,可这时候脑子可好使了,五斤肉和五个鸭蛋,哪头轻哪头沉,他一下子就算明白了。
“娘你没骗我,真能换肉回来?换回来给我做红烧肉吃?”
“娘骗你干啥,换回来就做,你嫌娘做的不好吃,那就让你二姐来咱屋帮着做,到时候盛一盘子给你扣饭,成不?”
那还有啥不行的,沈兴一个高儿蹦起来,“娘咱快走吧。”
腊月里冰天雪地的,这娘俩想着三道泡那头的猪肉,不但没觉出冷,反而走出一身汗来。
离娘家还有十几步,张氏就见自家灶屋的门开开合合,她那几个嫂子出出进进的。
走近一看,是在杀鸡,吐鲁鸡毛的水倒了一院子,还冒着热气呢。
张四嫂最先看到张氏快到门口,假装没看见直接缩回头把门一关,喊那几个妯娌,“凤香回来了。”
张二嫂一怔,瞟了门外一眼,恨恨道,“她来干啥?”
张四嫂冷笑一声,“还能干啥,打秋风呗,这不是要过年了,今年她家分家了,怕是没舍得自己买年货吧。”
几人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脸上都阴着了。
煎饼那事,开始张三嫂家没被波及,可没过多久,也受了牵连。
初起几人还埋怨张二嫂,后来一想毕竟一个院子住着,老张家十年八年的也分不了家,要是这么别别扭扭的也过不好,干脆就坐一起把话唠开了,都说别的不怪,就怪老张家没这财运罢了。
事情说清了,妯娌几个又和好如初。
老张家日子本来也不差,就算不挣煎饼钱,一年到头也不缺吃的,加上今年秋下运气好,除了粮食多收了一成,前些日子还在山上打过几只兔子,在泡子里抓了好些大鱼,所以这个年比往年都肥。
可再肥也架不住有张凤香这样的小姑子回家来划拉啊。
张三嫂就说了,“上回凤香回来闹那出你们忘了?当初咱说啥了,记着不?”
“那哪能不记着,她再回来,我是啥也不给。”
“记着就好,咱得统一口径,要不给就谁也别给,谁偷着给了,谁生孩子没X眼。”
其他三人答应得好好的。
等张氏进屋张家老太来喊几个儿媳妇说你们小姑子回来时,这三个嫂子们脸上依旧笑着,可心里都不断提醒自己,别往外拿东西。
既然来了是想把篮子装满再回去的,就不能沾沾屁(股)就走,张氏便坐上炕头跟自己老娘唠嗑,沈兴则跟自己那些个表哥表弟的疯一起去了。
到了午时该开饭了,张氏寻思着正好今天杀鸡,一只炖不上,咋也得整半只炖点汤喝吧。
结果等菜上桌了一看,傻了。
桌上就两盆菜,一大盆用干萝卜樱子烩的豆渣,另外是一大盆萝卜条炖土豆条。
再就是一碗大酱,旁边放了几根葱,葱都受冻了,全是大鼻涕。
最像样的要数她带过来的咸鸭蛋了,却只煮了两个,切了好几瓣,一人都没够分一瓣的!
张氏这个气啊,脸子一下子撂下来了。
她四嫂心里发笑,给递过两个窝头过去,“你看你来也没说一声,都没提前准备,家里忙这样也没时间做饭。”
张二嫂跟着附和,“老四家的你跟凤香还外道啥,常来常往的,都是自家人。”说罢拿了窝头就啃,“快吃吧,灶下还一堆活呢。”
沈兴疯了半上午,饿得前心贴后背,上桌一看这吃的还不如自己家呢,便冲那两个切好的咸鸭蛋去了。
剩下那几个小子也想抢,一蛋不合这就打起来了。
张氏扯过沈兴往脸蛋上就掐了一下,“抢什么抢,你也不看看,满桌就这么一个像样的菜,不得紧着你姥娘姥爷吃!”
她那几个嫂子互看了一眼,就当没听懂,随意劝了几句,扒拉两口就回灶间了。
张氏一万个不愿意,过后就跟她娘诉苦,说王氏已经知道煎饼的事了,说她在家受了王氏多少白眼多少气。
说得她娘差点抹眼泪,后来从自己炕柜里摸出大半包桃酥和一袋红糖给她,让带回婆家去给王氏。
张氏瞪大眼,“娘,就这点东西?明天就腊月二十三了,咱家连肉都没买?”
她娘有些为难,“买是买了,都在连着灶间的棚子里冻着呢。”
“那娘你去给我割点我带回婆家去。”
她娘早在吃中饭时就瞧出几个儿媳妇对闺女的态度不比从前,心想怕是没那么容易,可闺女眼巴巴看着自己呢,她就穿了鞋出去了。
没多会儿,人就回来了。
张氏一看她娘手里空着,心便咯噔一下,“娘,咋了,肉呢?”
“你嫂子们说了,家里那点肉自己过年都不够吃,没法子给你拿了。”
“啥?她们真说得出口,要不是她们,我至于过这么惨么?分红钱没得着,吃你们一口肉都不给?还有娘你是啥意思,原来我这些嫂子不都听你的么,怎么地还反了瓤子了?”
她娘叹了口气,“这不是你四嫂又怀上了么,才两个月你可能没看出来,娘怕惹她不痛快再出点啥事儿……凤香啊,你就别作了,这些年咱娘家没少填乎你,你也别不知足了。这冰天雪地的,天黑得还早,娘就不留你了,快回你家帮你老婆婆准备年货去吧。”
张氏差点瘫了。
她回娘家来,就是给婆家置办年货来了啊,这可咋整,家里啥啥都没买,这时候再到镇上去采购,比前些日子得贵上最起码三成!
她这头心灰意冷的,老沈家今天却忙得热火朝天。
因为明天要杀猪,沈金生和沈木生今天就在院里把两口大锅支上了。
王氏干脆直接把五只鸡一只鸭都杀了,就着烧锅的水吐噜了鸡毛鸭毛。
原本毛想直接扔,让珍珠给拦着收起来了,拿热水反复洗了几次后晾上,说是攒多了做椅子垫,隔凉隔潮,比棉花好用。
想到这儿,珍珠就想到明年还得撺掇她奶多养点鸭子,最好再养些鹅。
到时候宰了把鸭绒和鹅绒收起来做衣裳,冬天就不会冷了。
王氏在院子里当总指挥,徐氏在屋里帮大家伙缝新棉衣,何氏给鸡开膛收拾内脏,珍珠跟沈桃则被分配着把灶间擦了一遍。
眼瞅着要黑天,何氏抬头看了好几次,问王氏,“娘,我大嫂回娘家咋还没回来?是不是娘家给的东西太多拿不动了?要不等杏儿她爹回来,让他上村口去迎迎?”
沈水生今天带大美丽上山了,说是看看能不能弄点猎物回来。
王氏白了何氏一眼,“你大嫂再累能有你男人跑山跑一天累?你还不知道你大嫂一回娘家就磨叽,想让她从娘家走出来,打从打张罗开始快则半个时辰,慢则不走住下了。再说兴儿陪着呢,你少在那儿穷担心。”
何氏想说就是有兴儿一起我才担心,兴儿照比洪儿可差远了,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
又一想不管咋地人家也是个孙子,是老沈家的根儿。
因为何仙姑的事好不容易翻篇,王氏刚没横眉冷对自己了,还是别多嘴,省得再撞枪口上。
就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正掏鸡胗呢,忽然听见院外头有哭声。
何氏偏了偏耳朵,“娘,怎么好像是兴儿在哭?”
珍珠这时候端了一盆子脏水出来倒,也听见了,几人急忙跑到外头,只见兴儿被张氏强拽着走,一边走一边嚎。
“肉呢娘你说的肉呢,肉没拿回来,那娘你还我五个鸭蛋!”
王氏一听就知道张氏这是上娘家没占着便宜,便撇了撇嘴给人都招呼回去,接着干手里的活。
张氏原本想得好好的。
今天上娘家弄点肉蛋回来直接给王氏那屋送去当孝敬,王氏一高兴过完年就能多给点节礼往娘家送,到时候她再把大部分都眯下给娘家少拿点,然后再从娘家划拉点东西回来。
她这三步走战略部署得倒好,可惜没人打配合,第一步就崴了脚了。
见院子里都是人,张氏一把捂住沈兴胡咧咧的嘴,娘俩直接带着空荡荡的篮子回屋了。
王氏差点没忍住,想再次口吐芬芳,就见大美丽嗖嗖跑回来了。
“老三呢?”王氏问大美丽。
大美丽冲远处汪了几声,王氏从凳子上起身,张望着往院门走。
远远瞧着沈水生跟赵赶鹅有说有笑地往回来,每人手里都拎着点啥。
近了一看。
除了三只肥兔子之外,还有……
两只大白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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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赶鹅:从今儿起,我是名符其实的赵赶鹅了!喜欢沈珍珠的田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沈珍珠的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