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铁匠她媳妇真正察觉到自己家凉凉的时候, 老沈家镇上的摊子已经支起半个月了。
秋收后村里有不少人来铁匠家问鏊子的事,铁匠婆娘这回要的价都是一两银。
每每看着村邻摇头喊贵说回去再跟家里头商议商议, 吴铁匠就说自己婆娘那是狮子大开口。
他婆娘可不认, “他爹你这话就欠考虑,咱一辈子能逮到几回挣大钱的机会来?现在这鏊子, 除了你谁都不会做,那村里人只要想吃这一口,再或者也想摊来卖, 他就得上咱家买,咱这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凭啥不卖高点?”
除了这, 她还有其他说辞, 说是卖吕五妹都是一两银子,卖给别人再低于一两, 不擎等着挨骂?
“你想得倒是好, 紧着往高了要,你咋不看看一听说要一两, 全都吓跑了?”
“跑就跑, 最后不还得回来?话我给你放这儿, 他爹你就把铁料都备好喽, 用不了多长时间,全都得求着咱来买。”
吴铁匠说不过自己婆娘, 便发话道一两就是天价, 别再往高了要, 毕竟这主意是人老沈家那二孙女出的,你借着人的力挣昧心钱,挣多了老天爷得朝你收租子。
他婆娘这才给他保了证,说鏊子定价一两,再不往上升了。
铁匠婆娘在家里做她的美梦,见天等着生意上门,哪里知道沈喜荷和马三媳妇那里,三百文一个的铁鏊子已经从镇上运回来了。
这两家鏊子摆上摊了没两天,吕五妹就感到自家生意变差了。
虽说秋后农闲下来自家做饭的时间充裕不少,可十文一斤的煎饼,买十斤还送一斤,咋想都划算,怎么忽地就冷清下来了?
这天她守着鏊子,正(念)天灵灵地灵灵来个主顾行不行,褚三娘风风火火地进门了,“五妹,知道咱家生意为啥不好了么?”
吕五妹摇摇头,“咋了?”
她心里也琢磨不透,按说老沈家都到镇上卖煎饼去了,这营生在村里她一家独大,咋也不能惨淡到这地步。
“我也是刚听说,马三家和马老实家都买了鏊子在家摊上了!”
吕五妹一惊,“马老实是沈木生他姑父,马三家跟马老实家也沾亲,啥意思,是老沈家报复咱,他自己家到镇上去了,让这两家跟咱抢生意?”
褚三娘又急又气的,脸都白了,“抢生意还是好的,关键是人家不抢咱生意,人跟珍珠学了手艺摊了自己吃,还跟左邻右舍说了,等自己家鏊子闲下来,谁想用就拿去,手艺方子都白教,一天只给一文钱租子就够!”
吕五妹腾地站起来,“这招不是更损,他两家这么整,谁还上咱这儿买煎饼来?”
她再一想,“这必定是老沈家给的主意,我瞅着他们家那个丫头珍珠,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难怪当初抢老沈家煎饼生意时,那头一声没吱,后来还隔三岔五地过来买煎饼,原来是憋着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
这算什么,连个竞争的机会都不给,直接给割脖了?
就没这么损的!
吕五妹解下围裙往地上一摔,就要上珍珠家去。
却让褚三娘给拉住了,“你就算去吵,也得有个由头,你想想你凭啥?”
吕五妹脸一黑,就是,去了,说啥?
说你出个馊主意断我财路?可人说了自己摊着吃也不卖,没跟你抢生意啊。
这气憋得上不上下不下的,还没思量好咋发出去呢,褚三娘又给她一记暴击,“我还有件事,你听了怕是要吐血……两个老马家的煎饼鏊子,是沈珍珠从镇上帮着买回来了,人家直接给亮了底,三百文一个!”
“三……三百文!”吕五妹忽悠一下,差点晕过去。
她花了一两银子,能买三个还多。
这回她实在是忍不住,推开褚三娘就往外跑,只不过原是想去珍珠家,改道了,冲吴铁匠家就去了。
铁匠婆娘弄了点小酒,打算温了跟男人喝一口好睡个午觉,没等把壶放热水里,自家房门砰地一脚让人给踹开了。
只见吕五妹疯了似的上来就扯头发,嘴里还骂着,“你个黑心肝的婆娘,你不说那鏊子是本钱给我一两银么,人家老马家从镇上买的,咋才三百文!”
铁匠老婆也不是善茬,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嫌贵你当初就别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东西用几个月了,钱挣到了,你现在说我收黑心钱!没这样的道理。”
这一老一少两个婆娘一时间挠巴得天昏地暗,铁匠想去拉,可只能拉自家的,却碰不得吕五妹。
还是郝郎中家的听到动静跑出来,再加上后赶来的褚三娘好不容易给两人分开了。
好么,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
双方终于歇战,休息了好一会儿,铁匠婆娘脑子才反应过来,问吕五妹,“你说啥?老马家买鏊子了,才花了三百文?哪个老马家?”
“两个老马家!马老实和马三家,全都是三百文买的,人家珍珠帮着从镇上买回来的。”
婆娘吓得差点尿裤子。
她撺掇她男人备了足足的料,这要真是三百文就从镇上买回来了,她家还卖个六?那手里的料,不全都废了?
鏊子费料,一口鏊子能打四五口锅,所以她男人备下的料,最起码得打四五十口锅二百把锄头出来。
村里对于锅和锄头的消化能力有限,这要是不打鏊子了,那料不全压家里头了!
吴铁匠闻言狠狠瞪了自己婆娘一眼,“早说你挣昧良心的钱老天爷得跟你收租子,照那话去了!”
他婆娘一颗心突突成了八瓣,拢拢打成鸡窝样的头发,就找到老沈家去了。
王氏这时正搁家帮珍珠弄土豆粉。
镇上生意出奇的好,光煎饼果子一天毛着就能挣三百来文,米线销路也好,一天能挣二百多文。
珍珠做生意有道,和面炸薄脆时,添了点明矾进去,炸出来的薄脆又酥又香,看就也大。
摊好的煎饼里打上鸡蛋,再放上薄脆和自己熬的面酱辣酱,撒上葱花一卷,现做现卖。
现在天冷,热气腾腾的握在手里,咬一口下去又实惠又好吃。
基础版的五文一个,要想多张薄脆,加一文。多要个蛋,加两文。
就这加蛋也是有学问,珍珠告诉她老姑,“主顾来买,老姑你别等着人自己开口让你加东西,你就直接问再加个薄脆还是加个鸡蛋?那人家自然就会选一样多加进去。吃惯了加量版的,往后再来买,就绝不会买基础版的。”
煎饼的营业额就是这么起来的。
而米线之所以卖得少些,一是因为边走边吃不方便,二是因为加菜的样数太少。
所以要是弄各式丸子出来加进去,米线的营业额还能直线上升。
做丸子就得用大量的淀粉,这玩意卖现成的不多。就算找得到,价钱也不低。
珍珠跟王氏一合计,干脆买了个小石磨回来,天天在家洗粉。
王氏把切碎的土豆往石磨里放,珍珠一边推磨一边跟王氏说等她娘绣好这批帕子就不想让接活了。
一年到头绣下来能挣二三两银,二十个瓜就出来这钱了。
再说绣帕子这活看着轻省,实则伤腰伤眼睛。
王氏就说她早有此意,家里生意都红火,干哪样都比绣帕子强。
正有说有笑呢,铁匠婆娘一阵风似的卷进大门来,后头还跟着看热闹的一帮人。
吕五妹最开心。
本来就想来找珍珠家算帐,苦于没什么理由,这下子,有人来治他老沈家了。
铁匠婆娘见那祖孙俩笑得灿烂,上来就把王氏手底下的一盆子土豆给掀翻了。
“臭不要脸的,祸祸了俺家生意你心情咋就那么好?看给你美成啥样了?”
王氏料到铁匠婆娘知道珍珠帮买鏊子的事就得来闹,就等着她呢。
顺手把抓着的瓢就扣铁匠婆娘脑袋上了,“你来这儿撒什么泼,不记得你当初自己说的话了?那我给你说一遍你听听?铁是人镇上铁匠家的,手艺也是人家的,人家想卖给谁,还得经过你老吴家跟你报备打商量?”
铁匠婆娘一听,这话可不就是当初她把鏊子卖给吕五妹,王氏找她算帐进,她囔饬王氏的话吗?
都没带多加工的,直接回给她,就够她喝一壶的!
铁匠家的被怼得倒仰,心想以后跟王氏聊天也好架也好,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免得一不留神就给自己挖坑埋了。
吕五妹这时与铁匠婆娘反倒形成统一战线。
上前扶了一把,开始呛王氏,“听婶子这话是忌恨铁匠家婶子把鏊子卖给我抢了你们家生意?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婶子这招真狠,把我和铁匠家生意都给弄黄了!”
王氏一看,这咋刚按下葫芦起来瓢呢?
刚想接着发挥,沈水生跟何氏带着大美丽回来了。
他们两口子头晌见珍珠忙着弄土豆粉,就帮着去买豆饼要拿回来喂羊。
而大美丽从西瓜收完后就搬回老沈家院里住,因为沈水生最惯常往外跑,加上一人一狗也是旧相识,便天天粘着水生,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直接威胁了赵赶鹅的地位。
何氏一见这场面就知道是咋回事,恰巧把吕五妹那句话听了个尾巴,便上前护着王氏。
“吕五妹你脸呢?当初你抢我们家生意,我家人说过你一句没,现在还好意思倒打一耙?俺家大美丽都比你要脸。”
珍珠:“……”
她三婶越来越有她奶的风采了。
吕五妹早听说老沈家这条见天跟沈水生腚后乱蹿的狗叫大美丽,何氏拿她跟狗比,登时火冒三丈。
上去一把薅住何氏的头发,给她银簪子一拔。
骂道,“你还在这儿臭美,跟我舞舞喧喧的,谁不知道你男人搁镇上又弄了个娘们,就你蒙鼓里戴个破簪子在这儿美呢!”
何氏骂人功夫有长劲,可动手还是不成啊。
再加上吕五妹这暴料,当时就傻那儿了。
王氏赶忙去推吕五妹,珍珠则把何氏扶到一边去坐好。
沈水生一个男人不好参与娘们间的事,本想把豆饼放下就回屋听着,一松懈的功夫自己婆娘吃了亏。
又眼见老娘跟吕五妹又要打一起去,水生一跃而起拦在吕五妹面前,掐住她扬起来的爪子。
问,“谁说我在镇上弄了个娘们?”
吕五妹咬咬嘴唇没出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往褚三娘那看了眼。
褚三娘知道事情不好,连忙上来给吕五妹往后拉。
这帮人见全村最不好惹的沈水生真怒了,吓得连忙噤声,灰溜溜地逃了。
何氏还没醒过神来,珍珠喊了好几声,她才动了动眼珠子,幽幽地问,“珍珠,吕五妹说啥,你三叔在镇上找人了?”
她男人发达起来后,每每何氏出门去洗衣裳或都路遇村邻闲聊,那些婆娘就总半真半假地打趣说水生长得俊,现在又有钱了,你不怕别人给他抢走。
怕不怕呢?
何氏心里自然是怕的,可她不敢把这话茬说给男人和自己婆婆听。
好不容易给日子过顺了,她不想因为外头婆娘嚼舌根后自己当真再伤了男人和婆婆的心。
再有,上次大嫂张氏怀疑大伯哥跟褚三娘而挨揍的事,也让何氏心有余悸。
所以她心里一直憋着。
没料到今天吕五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何氏这头上的天一下子就塌了。
自己三婶这是把话当真了,珍珠连忙劝。
“三婶,吕五妹嘴里哪有真话,你咋还信了呢?你不想想,铁匠家的和吕五妹都指着剽窃咱家摊煎饼的成果咸鱼翻身呢,现在身没翻过来,还粘锅里了,她们能不恨?那既然恨上咱家,当然希望给咱家日子搅和散了才好。我三叔回回上镇都跟我一块堆,他干了啥,我能不知道?”
何氏这会儿是彻底崩溃了,眼泪刷刷往下流。
一边摇头一边说,“那从前呢,咱家做生意前,你三叔见天往外跑,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他不是外头有人了,是干啥去了?”
王氏听何氏说这几句越来越离谱,虽说心里也理解何氏,不怪她有这想法。
可自己儿子是个好的当娘的最清楚,她就不爱听了,给站大门口若有所思的沈水生叫过来,让他带婆娘回屋自己解决去。
沈水生不犯愁怎么哄婆娘。
就何氏那脑子,说两句好话立马就成,他犯愁的是,估计刘柱子给他们那次谈话经过加工渲染,说出去了。
他猜得还真不错。
褚三娘给吕五妹从老沈家院里拉回自己家后,冷着脸问,“你咋还把那事儿说出去了,不是告诉你,不能说不能说吗?”
吕五妹心里的气没消。
本来一门心思指着摊煎饼挣钱,想让王长富高看自己一眼,结果弄这么个无言的结局。
“我就不明白,你给沈水生遮掩个什么劲儿?”
褚三娘无奈地叹气,“我哪是给他遮掩,关键不是这事儿人家告诉我了,让我别跟旁人说吗?早知道你这嘴跟棉裤腰似的松,我再咋也不能跟你说。”
吕五妹白了褚三娘一眼。
人家不让你说你还告诉我了,自己都没以身作则,现在还责怪起我来了
一生气,她便呛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给你听的,我问你,你跟刘柱子咋回事?这话是他跟你说的吧。”
褚三娘吓了一跳,本来心里就不上不下的,这回变成七上八下了,“你,你啥意思?”
吕五妹一不做二不休,就跟褚三娘说前些天晚上孩子闹着饿,恰那天剩下的煎饼都让褚三娘拿回来了,就想来给孩子要两张回去,结果刚巧看到刘柱子进了褚三娘家门。
再回头想想,回回柱子娘上院里闲聊,褚三娘都摊坏煎饼给她吃,吕五妹心里就有了点数。
褚三娘见被她揭了短,一下子瘫在吕五妹脚边,“你,这事你千万别说出去。”
吕五妹这会儿还瞧不起褚三娘那怂样了,“咋,怕刘柱子他媳妇知道?他媳妇怂那样,你骑她脖梗拉屎她都不带有话的,你还能怕她?”
褚三娘一边哭一边摇头,“我哪是怕她,我是怕这事儿万一被人知道了,那刘柱子更是光明正大地与我来往了,他还说了,要是村里人知道了,他就干脆休了他婆娘来娶我。”
“咋的,你俩都睡一起了你不想嫁?”
褚三娘摇摇头。
“不想嫁你跟他扯啥,光顾着炕头上好受了,提了裤子就不好善后了吧。”
刘柱子那人无赖,还打老婆,谁沾他谁倒霉,他要真休了自己婆娘,家里一个歪得不在线上的老娘,一个人精的闺女,加上一个傻里傻气的儿子,谁能跟他过?
褚三娘抽抽噎噎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你倒是帮我想想招,怎么才能让他别来缠磨我了?”
吕五妹想了半晌,终于想出个主意来,“这事其实挺简单,刘柱子无赖,那你就找个狠人治他,你想想,这村里,刘柱子最怕谁?”
“最怕谁?沈……水生?”
“是他。”
“你咋想的,沈水生他能帮我?”
吕五妹拿指头点了下褚三娘的脑门子,“还用他帮啥,你就直接跟刘柱子说,你看上沈水生了,沈水生也对你有意!量他刘柱子当时就得缩缩,往后再不敢跟你身边照量!以后你有事没事再往水生身前多走两次,刘柱子不信都不行!”
吕五妹真不知道褚三娘当初是咋想的,就算她是个名声不咋地的寡妇,可模样出挑啊,跟刘柱子比起来,那就一个天鹅一个赖蛤(蟆),干啥非得往一起混搭。
真要是想找,满囤子男人谁不比刘柱子强?
就别说是人了,老沈家大美丽都比他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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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丽:不要强狗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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