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与王氏将瓜卖到天然居, 与许老板坐着叙了一会儿,便回到镇上。
离老远的, 珍珠就见她三叔牵着条狗在路口大树底下的凉茶摊子坐着, 身前身后放了一大堆东西,全是采购的零用。
珍珠让车把式把车靠边停, 扶着王氏跳下车。
就瞅那大黑狗有点眼熟,甚像当初山上那蒙脸青年私有的那条。
“三叔,我咋看着这狗打哪儿见过。”
沈水生又喝了口茶, 咝哈一声,瞟了飞龙一眼。
飞龙可乖巧了,不上山的时候就跟条佛系土狗似的, 那脾气看着都没啥前途。
沈水生心道, 可不是眼熟么,这狗还给你吓过一个大屁墩呢。
可又不能说实话, 他便心不在焉道, “狗吗,一个品种的长得不都一个样?”
珍珠给王氏跟车把式倒了凉茶喝了, 再看看飞龙。
虽说长得和山上那条差不多, 可性子那真是天上一个地下一个, 便信了他三叔的话。
王氏却觉得这狗有点软蛋, 不太满意,“水生啊, 这狗瞅着挺大挺吓人, 可咋不咬人呢, 这拿回去干喂食不干活,不是赔了?”
沈水生也不能说这狗这么听话是因为认识我呀,只能劝王氏。
“娘,看着吓人就够了,你还指望它见着个生人就下口,那满村的人那么多,再都让他咬了,你赔得起?”
王氏想想倒也是。
别弄条狗是想着少丢俩瓜,结果天天咬人都不够跟腚擦屁股的。
咬人赔的钱比卖瓜钱都多,那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于是勉强同意了,又问沈水生打哪儿弄来的狗。
水生说随意在镇上打听了一家买来的,花了五百文。
王氏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么大狗得有个四五十斤,就杀吃肉也值这些钱了。”
飞龙能听懂不少人话,吓得一扑愣,沈水生安慰地拍了两下狗头。
跟王氏说,“娘你看这狗能听懂,你可别拿这话吓唬它,回头吓跑了,谁看瓜地?”
王氏见那狗好像真通人性,便不再多言,喝完茶收了东西,娘几个上了车。
到家时日头西斜,家里的雇工在建倒座棚子,沈木生上了山,这会儿该是已经把临时的瓜棚给搭出来了。
从水缸里舀了凉水喝下,又打盆水洗了头脸,沈水生牵着飞龙要上山。
那帮小的这时围了过来,见着狗也不怕,一个个的还想上手去摸。
飞龙不乐意,低吠了两声,让沈水生给训了一顿。
知道这几个小的是自家人,飞龙只好忍了狗脾气继续装温顺。
宝珠倒是没敢伸手摸,站旁边瞅了半天,问沈水生,“三叔,这狗叫啥?”
沈水生知道珍珠听过飞龙的名字,便道,“三叔买狗时候忘问了,要不你给取个。”
宝珠托着小下巴想了会儿,“三叔,这狗长得真威风,要不就叫大美丽吧。”
沈水生:“……”
威风跟美丽啥关系,为啥不直接叫大威风呢。
王氏出来倒洗脸水,听到宝珠的话,一盆子水泼出去,话也到了,“水生,这名多好听,听着还有学问,就叫这名。”
村里人夸谁好看,都说谁长得俊俏,长得好看,就没有说长得美丽的。
宝珠上过学堂,见识多些,她奶可不就认准宝珠给取的名了。
连那几个小的也都拍马屁直说这名好听。
珍珠去接了一盆子羊奶,听她奶的话心里直乐,她奶怕不是对有学问这词有什么误解,“奶,这狗是公的,叫啥大美丽。”
沈水生附和,“就是就是。”
王氏把眼一瞪,“给狗取个名字,还分啥公母,就大美丽了。”
飞龙委屈巴拉的领了新名字跟着沈水生往外走,王氏还惦记着别因为狗赔钱呢,跟后头问了一句。
“水生啊,这狗到了瓜棚子里用不用拴上啊,到底是条狗,万一再给过路的咬了咋整。”
一条猎狗,看瓜也就罢了,还给拴瓜棚子里……狗生还有什么乐趣?
沈水生寻思,幸亏飞龙不能听懂这么复杂的人话,不然,它今晚就得跑。
“娘,咱家那地哪有人路过啊,就算要过,大白天的不过,晚上过什么过。只要晚上过去的,肯定就是偷瓜的,咬了也活该。要是白天有人路过,只要咱地里自家人喊着飞……大美丽,这狗就不能咬人。”
王氏哦了一声,“那行,你赶快去给你二哥换回来歇会,晚上也不能让狗自己呆那儿,你得先跟两天。”
水生走后,王氏收拾了下,看天色还可以,想趁凉快去给沈树和地里帮帮忙,结果刚到院门口,见大美丽跟着沈水生又回来了。
“你又回来干啥?”
沈水生挺神秘地给王氏拉到背荫的地方。
“娘,你不是让我找人打听我大嫂娘家的事吗,赵赶鹅今天去了,刚回来跟我说,我大嫂娘家那生意也让人弄黄了。”
前前后后的,沈水生给讲了个明白,王氏一股火就上来了。
“张凤香她拿咱家手艺去拉拔娘家,她嫂子又拉拔自己家娘?所以才被抢了?我说你大嫂这些日子咋表现恁好呢,原来根在这儿呢,你等着,娘现在就上地里教训她一顿去。”
沈水生一把给王氏拉住了。
“娘你看你这脾气,你好好想想,就算大嫂的嫂子不把这手艺传娘家去,那生意被抢不也是早晚的事?吕五妹抢了咱娇娥的生意,那事儿摆着呢,娘也不是没看着。”
“那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娘你就装不知道这事,我大嫂就还得继续讨好你,继续在家里好好表现。娘你看这些日子我大嫂多让咱家舒心,是不是?这日子咱得往长了过。”
王氏本来气得冒烟,让沈水生两句话给火就浇灭了。
事儿已经出了,就是教训老大媳妇一顿也挽不回损失来。
于是便决定按水生的意思办。
沈水生又怕他娘这时候上地看到张氏万一再压不住火,就给劝家里了,让帮珍珠弄弄晚上饭啥的。
上次做好的咸鸭蛋和松花蛋已经吃完了,跟咸鸭蛋比起来,因为松花蛋只在上大梁那天露了面,而且就那么几个拌在了好几块大豆腐里,因此在村人心里没翻出什么水花来。
珍珠真觉得白瞎了。
今天她三叔又给买了六十个鸭蛋回来,珍珠要咸鸭蛋和松花蛋各腌一半。
听宝珠说今天自家鸭子产了两个蛋,产在鸡架里了,因为个头有点小,差点让她误当成鸡蛋给收了。
这么算来,往后自家每天也能得三四枚鸭蛋。
这可是吃活虫的鸭下的蛋,准保比外头卖的强,珍珠打算自己家的攒一段时间跟买来的蛋分开腌。
和了草木灰和稻草,怕人看到又问起没完,珍珠就进屋去给鸭蛋挂泥糊,活做到一半时,她爹跟她娘回来了。
徐氏见珍珠又鼓捣那个松花蛋,便问,“又弄这么多,我尝着不如咸鸭蛋好吃啊。”
珍珠看她娘那样是心里挺心疼,嘴上又不好意思直说她败家,便道,“娘,上次拌在豆腐里,松花蛋太少了,娘是没尝出味儿来,所以说不好吃。等这次闺女做了,让娘吃一顿实惠的,娘就知道多好吃了。”
徐氏便也没再多说,打篮子里翻出些山木耳来,竟还有些银耳夹在里头,问珍珠,“娘今天在山上采了点这个,你看看要不晚上加道菜?”
菜园子里的黄瓜正是好时候,珍珠便说把银耳晒上等到秋下弄点梨一起熬了润肺,黑木耳今晚就拌个黄瓜吃。
又问她爹,“爹,晚上这顿饭是给我三叔送山上去,还是爹换三叔回来吃。”
沈木生衣裳都湿透又干透好几回了,后背全是发白的汗渍,脱下后打了盆水站当院里弯腰给上半身浇了个透,回头道,“等爹吃了换你三叔。”
忙完手里的活,珍珠上灶弄了几个菜,沈木生吃过后去换水生回来时,大房的人也都下地了。
张氏放下锄头就来王氏这屋问今天坐板车累不累,倒是她从前最关心的瓜卖了几个钱的问题,那是一句都没问。
王氏忍了好几忍,还是沈水生不断给使眼色,才没至于把张氏老底翻出来骂个狗血淋头。
张氏瞅着婆婆脸色不咋对,但也没提煎饼的事,寻思着怕不是累了?说了两句就要回屋,却让沈木生给叫住了。
“大嫂,正巧我有件事想跟大嫂商量。”
“老三你说,有啥事。”
沈水生就吓唬她,“家里瓜不是丢了么,这里外里都算咱家第二次遭贼了,我今天就弄了条狗回来,给扔山上瓜棚子看着去了,我想着等瓜卖完了,这狗还得拿回来,到时候看个家护个院的也挺好。就是吧……这买狗我花了二两银子……”
张氏知道沈水生啥意思了,是想跟她分买狗钱?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沈水生看了个热闹,话锋一转,“买狗钱就不用大嫂掏了,这狗给瓜地出力多,我跟二哥出这二两,可等到狗拿回院子里,大嫂能不能一起弄点狗食喂喂?那狗的食量大,剩饭剩菜还得留着喂猪,可能咱就得出钱买点米糠和苞米面啥的了。”
张氏听说不要她掏狗钱,先是松了口气,后头听说要喂食,一颗心又提溜起来了。
她是真不想掏啊。
这院里要真说怕偷,咋也轮不到她们大房。
王氏有猪有鸡有鸭,炕柜的钱匣子里还有钱,二房那头大小有五只羊,钱袋子里银子也不会少。
三房虽说平时手里没几个子儿,可到了年下一分红,也一样不能少拿。
算来算去,她们大房最穷,房里又有三个男人,也不怕遭贼。
这养条狗,真的跟她没啥大关系啊。
可是,谁让她现在心里有鬼呢,就只能苦笑着应了下来。
张氏这次是被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误打误撞有一天还真就成了个英明的决策。
沈桃敞着门升火做饭,给她三叔的话听了个清楚,还听到她娘答应三叔要帮着喂狗了。
待张氏一进屋,沈桃把门关了,就问,“娘你咋想的,那狗给咱家又不出不了力,咱凭啥给喂着?!娘你是卖煎饼银子挣多了没处使?你用不了咋不给我买个银铃铛,你看看我那几个妹子人手一个,就我这手上光秃秃的,你也不嫌寒碜!”
张氏这会儿正心疼那狗食钱呢,沈桃一把煎饼的事提起来,立马又火了。
因为上次打了沈桃娘俩好些日子不说话,沈金生也劝了张氏说姑娘大了,没犯大错别老往身上招呼,这次张氏便忍了。
放下已经扬起来的巴掌,张氏瞪了沈桃一眼,“老娘的钱是喂你还是喂狗老娘自己说了算,还想要银铃铛,你咋想得那么美,有能耐你嫁个好婆家,让你婆家给你买去!”
沈桃气得要死,把个烧火棍使劲往灶下捅,差点给锅捅漏了。
嫁人,必须嫁个好男人,不然就指着这么个娘想过好日子?
再重生一百回都不可能。
*
上完大梁封了顶,给房顶铺了砖瓦后一周,倒座的房子也建好了。
沈木生就着那些雇工的手又上河里挖了粗砂,给老沈家整个院子都铺了一遍,省得到了雨天一踩一脚泥。
铺好后又顺着房檐下人常走的地方拿剩下的砖和鹅卵石砌了路出来,院子瞅着就齐整了。
先前人家还问沈木生,“木生你家建了这么好的房子,为啥不给围墙也拿砖石直接给砌了,像村正家那样的,多气派。”
沈木生就摇头,“那墙瞅着冰凉,跟左邻右舍的说句话也费劲,还是夹幛子好。”
既这样,老沈家的活就算完工。
完工那天,沈木生又请建房这些人吃了顿比平时还好些的,珍珠特意弄了二十多碗凉皮出来,又酸又甜,吃得人直喊痛快。
都说舍不得这活这么快就干完了。
房子和棚子都建好,现在只剩下那口井没打。
沈木生早在镇上打听好了师傅,隔了没两天就给请到家里来,好吃好喝招待着,四五天井就打好了。
建房的工程这就算结束了,正好现在天热,晒上两三个月,到天凉时便能住进新房。
不用窝院子里做饭了,珍珠就跟着徐氏何氏一起上山摘瓜。
大美丽跟老沈家人都熟了,这边忙着摘瓜,它就跟后头跟着,一会儿闻闻瓜一会儿扑扑蝴蝶。
临近中秋,瓜地的瓜几乎都要熟了,珍珠想再送两趟到天然居后,自家留十几个吃。
光顾着打算自己这点西瓜了,连大美丽啥时候没影了都不知道,还是徐氏去拿水袋喝盐糖水,发现狗没了。
“珍珠,大美丽呢?”
三人直起身子,开始找,附近找遍了,又喊了好久,还是没影。
珍珠心道完了,这狗该不是怕被她奶杀了吃肉,瞅时机自己逃了吧。
正懊恼着,忽然一个黑影子箭一样弹了过来,给珍珠吓得想叫,还没等嗓子眼那句喊出来,就见那道黑影分明就是大美丽。
大美丽到了近前,冲珍珠晃了晃脑袋。
珍珠一看,那狗嘴里竟然咬着一只肥兔子!
“大美丽,你抓的兔子?!”
珍珠问,连忙招呼远处寻狗的徐氏和何氏,“娘,三婶,快回来,狗逮了一只兔子回来!”
那两人循声往回跑,大美丽把兔子放地上,用嘴蹭了蹭珍珠的腿,走开了。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珍珠。
何氏一愣,“珍珠,是不是想让你跟着去啊。”
经何氏提醒,珍珠回过味来,让何氏留地里看瓜摘瓜,她和徐氏跟着大美丽的步子走。
进了林子,又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大美丽停在一丛半人高的野草旁,用爪子扒拉了两下,草丛中又露出两只兔子来!
珍珠与徐氏面面相觑,“娘,这是大美丽猎来给咱吃的!”
弯腰给兔子捡起来,珍珠掂了掂,这时候草好,兔子也肥。
好久没吃兔肉了,珍珠欢喜地摸摸狗头,“大美丽你太厉害了,等这兔子肉做熟了,我让我爹给你带一大碗过来。”
大美丽都快感动哭了。
自打来了老沈家,上顿米糠掺苞米面,下顿米糠掺苞米面,都给它饿瘦了,要再不自食其力点,没等聂文回来它就得饿死。
晚上张氏回家时,没等进院就闻到了股肉香味。
沈木生家建房那段时间,偶尔珍珠会给拿点肉过来拉拉馋,可也不好顿顿去跟着蹭,这些天完工了,更是一点指望都没了。
所以张氏这会子一闻到肉味,口水便直往外冒。
正巧沈兴出来拾鸡蛋鸭蛋,张氏就给他叫过来问,“兴儿,你奶那屋做啥了,咋那么香。”
沈兴舔舔嘴唇,“娘,我二姐从山下拿回来三只兔子,剥了皮全都下锅里炖上了,一锅炖了土豆,一锅炖了萝卜,娘你爱吃哪个?”
张氏左右瞧了瞧,“娘就不吃了,你要是实在馋,那这鸡蛋和鸭蛋就过会儿再给你奶送,瞅着你奶那屋吃上饭了你再过去送蛋,还能跟着吃点。娘自己回屋做去。”
珍珠弄回来的兔子,当然是珍珠吃,人家愿意上堂屋去做,给自己爷奶分点,那是孩子有心,她个大伯娘要想着讨那几块肉,别再肉没吃上,还让王氏再损哒一顿。
沈兴看看手里的蛋,“娘,你自己做饭吃干啥,我二姐说这兔子是大美丽逮的,说咱家也给弄狗食了,所以大美丽逮的兔子,咱家人全都有份吃。”
张氏愣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之后,一股狂喜占据了自己的脑子,开心得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兴儿你说啥,兔子,兔子是大美丽逮的,那肉咱全家都能过去吃?”
王氏在屋里看沈树和拾掇那三张兔子皮呢,见大房那娘俩在外头不知道嘀咕个啥,还跟沈树和说这大儿媳妇现在说话跟三媳妇以前似的,都张不开嘴。
结果话音刚落,她以前那个嗓门嘹亮的大儿媳妇就回来了。
张氏那一嗓子给王氏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刚要骂,就见娇娥先前嫁那个付老五赶着牛车,停在了自家门口。喜欢沈珍珠的田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沈珍珠的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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