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老沈家盖房, 工钱给得高,吃得又这样好, 一时间那十个雇工走到哪里都要显摆显摆。
    而那些当初落选的人, 就可惜得直拍大腿了。
    沈家工钱是日结,每天下工时, 珍珠取了铜板给各位叔伯哥哥发到手里,还不忘道一句辛苦。
    都说人心换人心,老沈家这样对帮工的, 那些人自然有一百分的力气不会只用九十九来干活。
    不但没一个偷奸甩滑,反而比着看谁干得多。
    这一来,进度就十分快, 没几天的功夫地基打好, 接着便运砖运瓦开始建房了。
    这边的雇工乐得拿铜板吃大肉,河里天天混那帮半大小子也收入颇丰, 每人每天都能分两三个铜板回去。
    这天, 村里李怀允他家吃过早饭,女人们收拾桌子打扫喂鸡, 男人们招呼一声先下地去了。
    李老太一时没下饭桌, 待媳妇们做完手里的活, 给叫到身边来。
    “老二家的, 把怀林喊过来。”李老太吩咐姜氏。
    李怀林是姜氏的二儿子。
    姜氏心里一咯登。
    她知道这些天怀林出去捉喇蛄攒了三十来个铜板了,因为是孩子挣到的, 便没跟婆婆说。
    只想着让怀林再多攒些, 等过了农忙上镇上给孩子买些点心吃。
    家里一心供着大伯哥家的李怀允读书, 对其他几个孙子孙女近乎苛刻,平日里,其他孩子连个鸡蛋都吃不上。
    姜氏将凉好的大麦水给婆婆递过去,暗中打量着老太太的脸色,“娘,您叫怀林有事?”
    李老太抿了一口茶,脸色泛冷,“我找怀林啥事,你不知道?”
    姜氏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心里就开始琢磨,要不,直接认了怀林挣钱的事?
    可万一不是这事呢,岂不是不打自招?
    所以干脆也没答婆婆的话,直接给收拾好了即将出门的李怀林喊了过来,偷偷说,“你奶找你,怕是你捉喇蛄的事。”
    一起捉喇蛄的有好几个小子,去珍珠家卖的时候又有那些人看着,走漏风声是在所难免的。
    果然,李老太问的正是此事。
    “怀林,奶听说你这些天手里捏着不少铜板呢?”
    李怀林知道瞒不过,据实相告,“奶,是我下河捉喇蛄卖给珍珠姐挣的。”
    珍珠姐……
    李老太觉得刺耳,跟李怀林打听了下珍珠收购喇蛄的价格,便直接给李怀林打发了。
    “去吧,下河接着捉去,挣了铜板别忘了交给你娘替你存着。”
    姜氏重重松了口气,对于李老太没逼着怀林上交铜板的举动表示十分惊奇。
    要知道,在老李家可是不允许留私房钱的。
    李老太看明白姜氏的微表情,咳了一声,“为了供怀允读书,剩下这几个都只念了几天认了个把字就下学了,娘心里也不落忍,你们兄弟妯娌间不要藏私,孩子们吗,拢共挣不了几个大子,随他们去吧。”
    姜氏听得眼眶发酸,其余几房都有些窃喜。
    若真是这样,让孩子们去捉鱼摸虾,也能给自己屋换点东西回来。
    李老太这时跟老大媳妇说话了,“老大家的,你听怀林刚才说的,那老沈家的珍珠还真是能耐,这喂鸡的东西让她给做成菜了,把那帮干活的人哄得晕头转向,她这么能耐,你觉得老沈家一时半会儿能让她嫁?”
    其实也不用听怀林说,李老太不早就知道珍珠能耐?不是还想着先下手为强抢过来给大孙子抬抬福气么?
    上次姚婆子被王氏撅出来后,何氏第二天一早又来说了那些话,老李家个个都知道人家没相中这门亲不想嫁,可李怀允就是不死心。
    听说后来还到沈家两次去找珍珠,珍珠干脆都没见。
    李老太顿时觉得孙子翅膀硬了管不了了,气得她锤着胸脯喊丢脸,一连两天下不了地。
    怀允他娘明白婆婆这话的深意,“娘,珍珠就是棵摇钱树,并不是咱怀允不好,我估计无论是谁家上门提亲,珍珠她奶都不能让。”
    谁傻啊,把摇钱树让人从自己院里连根挖?
    听说那闺女不仅会挣钱,福气还是一等一的好,随随便便买头奶羊回来,前些天竟然一口气下了四只母羊羔!
    “娘说得也是这意思,等晚上,你找上怀允,把这些话都说给他听,让他别傻等了,老沈家不让珍珠把钱给挣够了,是不会让她嫁人的。她有能耐不怕等,咱怀允不行。下午就找上姚婆子,再给怀允相一桩亲去。”
    等哪一天怀允取了功名,到时候捶胸顿足的就是他老沈家人了。
    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怀允他娘应着说知道了,下午忙完地里的活,就去找了趟姚婆子,让抓紧给怀允再说个好媒。
    上次的事没办成,老李家没往回要那些米面鸡蛋,姚媒婆也不是太不要脸的人,这次连忙一迭声应下了。
    从姚媒婆那回来,半路上,怀允她娘竟见到吕五妹领着孩子去了褚三娘的家。
    她惊得揉了半天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要知道这两人当初因为个王长富,打得可不是一般的惨烈啊。
    这也没几个月啊,咋又好上了呢?
    *
    老沈家的房子快封顶时,因为张氏见天看徐氏的耳坠子和何氏的银簪子眼馋,加上她娘告诫她别弄得太寒酸,否则影响儿女的婚嫁。
    张氏便找到珍珠,给她拿了一两银子。
    “珍珠,大伯娘看你娘的耳环还有你三婶的银簪子挺好的,都是你挑的?”
    珍珠正蹲地上晒婆婆丁根呢。
    春天的婆婆丁吃着好吃,可药效不强,这时候的老婆婆丁根入药才够劲。
    有个目赤喉痛啥的,整点泡水喝,用不了三天准保好。
    张氏一见婆婆丁根就想到自己上回喝多了跑肚拉稀的事儿,马上觉得嘴里发苦肚子也开始不舒服。
    回屋喝了点水又跑了趟茅厕后,待珍珠干完那点活才重新过来,“珍珠,大伯娘想要个镯子,自己也不会挑,要不你啥时候上镇上给大伯娘挑一个呗。”
    珍珠看了看手心里那一两银子,问,“大伯娘想要多重的?”
    “买个镯子再买个银铃铛,可这一两银子来。”
    铃铛用不了多少材料,那这个银镯子可不小了,珍珠不知道她大伯娘是啥时候让雷给劈醒了,收了银子问,“铃铛是要给大姐戴手腕上?那我直接让我娘给编条绳出来。”
    “不给桃儿,给兴儿戴。”
    珍珠一顿,“大伯娘,男娃戴啥铃铛,不好看,你要是想给兴儿戴,就买个锁戴脖子上,不过银锁都不小,买了银锁,就买不了大镯子了。”
    张氏想了想,一咬牙,转身又取了二百文,“那你就给大伯娘买个镯子,再给兴儿买个锁,兴儿以后还得考功名,戴个锁图吉利,省得像李怀允似的,咋考也考不上。”
    “那铃铛呢,那个不费材料,给大姐买一个不?”
    张氏直摇头,“不买,桃儿都多大了,手上戴那玩意不好看,还耽误干活。”
    珍珠:“……”
    你都多大了,你手上还想戴镯子呢,你不也得干活……
    没两天,珍珠去镇上卖灵芝,顺便就给镯子和银锁买回来了。
    张氏自是一万个满意,给兴儿往脖子上戴时,就跟兴儿说,“幸亏你二姐提了一嘴说男娃戴锁好,不然娘还想不起来呢。”
    她不知道,这句话,又让沈桃忌恨了珍珠好几天。
    而就在张氏的镯子买回来后没几天,长河村里就出了个大新闻。
    吕五妹跟褚三娘一起卖起煎饼了!
    而这新闻有两大看点。
    第一,卖煎饼的人,是两个曾经为了抢汉子大打出手的前闺蜜。
    第二是,她们抢的老沈家的煎饼生意!
    而在竞争方法上,她们采取价格战的策略,老沈家煎饼十文钱一斤,她们呢,同样十文,却是买十斤送一斤。
    这可是个巨大的诱惑啊。
    于是村里人纷纷跑到吕五妹那里,尝过后,竟然一致认为她家的煎饼与沈娇娥的煎饼,味道上并没什么大的差别!
    这一来,老沈家的生意一落千丈,除了几个要好的,像老马家顺子家沈喜荷家这些,再没人光顾沈娇娥的煎饼棚子了。
    王氏还没从得了四只母羊羔的喜悦中醒过来,就让人当头给了一棒子,差点给她砸成傻狍子!
    放下怀里抱着的小羊羔,王氏第一个就找吴铁匠家去了,质问人家是不是把鏊子卖给吕五妹了。
    结果人家铁匠婆娘振振有词,“铁是我们家的,手艺是我们家的,我们卖给谁还能经过你老沈家!?”
    王氏吵架这么多年,头一回手里有理嘴上却讲不出,憋得都快疯了,眼睛通红地铩羽而归。
    回到家里一边哭一边骂开了,“那吴铁匠家还能要点脸吗,要不是珍珠告诉他鏊子怎么做,就他那铁锤脑袋能想起做这玩意?现在他学会了,就拿出去卖别人来抢咱家生意了?”
    珍珠早知道这生意会有竞争,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本来估摸着,咋也得等秋收之后。
    再就是没想到是吕五妹跟褚三娘合伙抢了煎饼生意。
    她就安慰王氏,“奶,你可别上火,现在入伏天这么热了,摊煎饼也不是啥好活,遭罪,咱正好歇歇,那缸里剩下的也扔不了,家里盖房那么多人吃呢,怕啥?”
    王氏连眼泪带汗糊了满脸,杀得眼睛直疼,“珍珠,要不咱也把价格降降,她十斤送一斤,咱就十斤送一斤零一张!再把生意抢回来。”
    珍珠心里憋着笑,洗了帕子递过去,“奶,这恶意打价格战,最后谁都不讨好,奶你就听我的,先歇歇。”
    王氏擦了把脸,瞅一眼外头也在哭的赶鹅媳妇,哼了一声,大声道,“要说那两个婆娘摊煎饼我倒不稀奇,我稀奇的是,咋跟咱家的味半点不差呢?”
    得知有人抢生意,赵赶鹅媳妇心里比王氏还疼,要知道这可是她赖以生存的活计啊,现在没了,谁给她一个月二百文的工钱去?
    她哭着哭着,忽然听到王氏的话,哭声就停了。
    想了会儿擦擦泪,走到王氏面前,“婶子,你是怀疑我把方子给人家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
    赶鹅媳妇哭得更厉害了,才想说自己没干那丧良心的事,忽然一噎。
    王氏冷哼一声,“咋,想起来啥了?”
    “婶子,我也不确定,只是前些天我大嫂忽然对我热络起来,隔三岔五给我送吃的跟我聊天,每次都说煎饼好吃,我一高兴就多说了两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说出去的……”
    王氏,“这还用问?你大嫂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可她不知道吕五妹是啥人!那吕五妹她啥时候担过事儿?早放风出来说是你们老赵家把方子卖给她的,卖的就是你一个月的月钱,二百文!”
    “啥?”赶鹅媳妇懵了,“真,真是我大嫂?”
    “说的是老赵家卖的,不是你大嫂,难不成还是你?”
    赶鹅媳妇气得浑身打颤,一咬牙,带着两个闺女就上她大嫂的地头上去了。
    不消说,财路被断,管她能不能打赢呢,也得拼死了打一架。
    赶鹅媳妇走后,珍珠继续劝王氏,王氏摆摆手,指一指沈娇娥那屋。
    那里头静悄悄的,珍珠知道老姑在里头,可是一点声都没出。
    “珍珠啊,奶倒没啥,关键是你老姑,她让老付家人送回娘家来了,这才弄个活计觉得自己有用不窝囊了,没俩月就让人给抢了,你说她心里憋屈不?”
    “奶,咱家最近活儿太多了,稻子抽穗后鸭子就不能在水田地里呆着了,得拿回来养。猪越来越大用的猪草也多,我家这头盖着房,又下了四只羊羔,山上的枸杞果一天恨不得红两遍,西瓜得跟腚翻,党参那边三天两头除草上肥……家里人手不够,小姑还摊煎饼干啥?奶你信我的,等到房盖起来,地里的收成都入了粮仓,我一准儿让小姑再把煎饼摊子拣起来!”
    王氏抹抹眼泪,“算数?”
    珍珠上去跟她奶勾了勾手,“算数,奶你就让吕五妹先乐呵乐呵。对了,等到咱家缸里这些吃完了,咱就上她家换煎饼去,十斤送一斤,划算!”
    有了珍珠给托底,王氏便照着她的话劝了沈娇娥一通。
    娇娥听劝给鏊子拾掇好收了起来。棚子还留着,正好给建房的人歇气时候纳凉用。
    张氏搁地里听说吕五妹重新搭上褚三娘开始摊煎饼了,开始也纳闷。
    这两人咋又和好如初了?
    还真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仇敌啊。
    后来坐田梗子上想了半晌,她算是想明白了。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两人谁也进不了王长富的家门,自然而然解除了情敌关系。
    吕五妹想挣钱自己却没有本钱,可褚三娘有啊,因此吕五妹便与她尽释前嫌,两人又都不咋待见老沈家人,所以一拍即和了呗。
    想透了这件事,张氏心里开始打鼓,生怕婆婆心情不好加上娇娥没了收入,再看着自己那一年的十四两四眼红。
    挑刺儿也就罢了,忍忍就过去,关键要是硬逼着她分钱可咋整?
    张氏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自己嘴咋就么贱,非得跟珍珠说自己一年能挣多少钱干啥?
    想到这儿,张氏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银镯子,瞬间打了个激灵。
    好死不死的,她这节骨眼炫什么富,这不是自己挖坑往里跳吗。
    那坑还是带好几排尖桩的!
    赶紧的,她给镯子撸了下来,到晚上回家时,又把沈兴热乎了没两天的银锁给摘了,一齐放到柜底去了。
    沈兴又开始哭,他现在长能耐了,不只是蹬腿哭,间或还会前空翻地哭,“娘你不是说给我买的,咋又不让戴了?”
    张氏给沈兴搂过来,好生劝着,“你别哭,那东西再戴可就要惹祸了,你老姑的生意让吕五妹抢了,你奶那边进项少了,一生气就得来抢你的锁,知道不?”
    沈桃听了这个高兴啊。
    她娘买银镯子,都没说给她带一星半点的东西,倒是弄了个大银锁给沈兴挂上了,本来她气得直咬牙呢,这回好,谁都别戴!
    往后的日子老沈家过得很平静,摊煎饼的生意说没就没了,也没见他们有啥不一样的。
    弄得刚开始就上吕五妹家买煎饼并说她那头物美价廉的人,这时候又得了巴瑟地来跟王氏面前来买好说,还是娇娥的煎饼好吃。
    “好吃?那你定五十斤,我让娇娥今天就重新起鏊子给你摊。”王氏嘴上向来赶趟,给那些人怼得再不敢没事闲磕哒牙了。
    珍珠也说到做到,自己缸里那些煎饼吃没后,隔三岔五就去吕五妹家里买。
    开始吕五妹还有些不自在,几次过后,竟然自我感觉这生意原始就是自己家的一样。
    而这些人里最如坐针毡的,就数张氏了。
    她开始天天做梦,梦里王氏珍珠沈娇娥天天跟她抢银子,弄得半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终于,张氏熬不住了,于前一天贪黑多干了些地里的活后,这一天就回了娘家。
    自打端午前回娘家给手艺教了嫂子,这两个来月她一直忙活地里的活未曾回过一次家。
    今儿到家时,发现家里静悄悄的。
    婆家小姑子娇娥卖煎饼时候,虽说农忙时节不至于人来人往,可摊着煎饼呢,自家人总得有个动静吧。
    这咋就跟家里没人似的?
    等走近了再瞧,可不就是没人吗,连特意留出来摊煎饼的那屋都没人。
    鏊子还在,只是底下没火,几个木刮子在桶里扔着,再细看桶里,一滴苞米糊糊都没有。
    张氏正纳闷,自家小侄子打外头疯跑回来了,张氏就地抓住四嫂家的问,“你娘呢?”
    “我娘上地去了。”
    “那你奶呢?”
    “我奶也在地上呢。”
    张氏忽悠一下,这到底是咋回事,她来教手艺那天还卖得好好的,怎么这俩来月,就都上地去了呢,煎饼不摊了?
    她的银子啊!
    咋没人跟她知会一声呢?
    张氏又急又怕,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走路腿都开始打飘,好不容易赶到自家地里一看。
    好么,四个嫂子一个娘,再加她四个哥和她爹,以及那几个大侄子大侄女,全在地里忙活呢。
    还真是一个都不能少啊。
    张氏站田梗上招了招手,嗷地一声喊,“嫂子,娘!”
    张氏的娘一抬头,愣了。
    好半晌才撇下手里薅下的稗子草走上了田梗。
    一见闺女,笑得有点勉强,“凤香啊,这正忙的时候,你咋还回来了呢?”
    一看她娘这态度,再看那四个嫂子就跟眼瞎看不见她似的,全都低头弯腰去拔草,可明明低头,脸却是偏的不知道在聊着啥,张氏就更慌了。
    慌得她直喘粗气,“娘,你跟我说实话,咱家那煎饼,是咋回事?”
    张氏她娘扁了扁嘴,眼圈马上红了,“闺女啊,娘对不起你……”
    ※※※※※※※※※※※※※※※※※※※※
    有奖竞猜,张氏娘家为啥不摊煎饼了?
    所有留言均有红包。
    答案正确者大红包。感谢在2020-02-15 08:38:37~2020-02-16 07: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41923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喜欢沈珍珠的田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沈珍珠的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