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香喷喷的粽子又睡了美美的一觉, 珍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给宝珠叫起来洗把脸, 四口人出门去割艾草。
沈木生先割了一小捆粗壮些的, 准备回去挂在门框上祛邪祟，接着跟徐氏专挑叶子多的采。
珍珠来月事那痛起来要命的毛病自打吃了鹿胎膏后好了许多, 可眼看着那点鹿胎膏要见底，徐氏便想起来，喝点益母膏再多拿艾草泡泡脚, 效力也是不错。
况且过了端午，随着一天天热起来，蚊子也开始肆虐, 这艾草用来驱蚊, 也是最好不过。
由于起得早，艾草上都是露珠, 珍珠带着宝珠一边采艾草一边玩露水, 没多会见到大房二房的人和爷奶小姑也都出来了。
沈兴知道二房是昨晚包的粽子，看到宝珠就径直跑过来, 问, “宝珠, 宝珠, 你家昨晚煮的粽子，你吃了吗？”
宝珠抹一把头上的露水, “吃了啊, 昨晚上出锅我就吃了一个, 二哥我跟你说，我姐包的粽子可香了……”
一时没忍住，宝珠吹嘘起来。
村正家孙子于秋郎和顺子这时候也跟着家里大人出来玩，见到宝珠和沈兴，大叫着冲了过来。
兴儿舔着嘴唇，自我感觉良好地看了那两个小子一眼，“我跟你们说，我二姐包的粽子可好吃了。”
于秋郎顶看不上笨学生，虽然在学堂里，沈兴第一笨他第二笨，可这一名之差就足以让他骄傲起来，这时候斜了沈兴一眼，“你吃着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沈兴天天骗宝珠吃喝未遂那窝囊样，他可不信宝珠会把那么好吃的粽子给沈兴吃。
沈兴都快被于秋郎问哭了，为了保住最后的面子，脸红脖子粗的冲于秋郎喊道，“这大清早的也没到吃粽子的时候啊，等回家不就吃上了！不过宝珠吃过了，不信你问问宝珠，我二姐做的粽子好不好吃！”
沈桃在不远处听着，心道这个败家玩意，死随她娘，自己有亲姐，非得低三下四的认别人当亲姐。
于秋郎可稀罕宝珠了，他觉得宝珠长得好看还干净，关键宝珠还有一个脾气好的娘和一个会做饭的姐，这些对他来讲简直是望尘莫及。
宝珠在他心里简直就是观音座下小童子，他觉得沈兴给宝珠当哥，都是侮辱了宝珠。
所以说别看他对沈兴那态度不咋地，一跟宝珠说话就不一样了，哄着问，“宝珠你已经吃粽子了，好吃吗？”
宝珠点点头，“昨晚吃的，可好吃了。”
“甜吗？”
宝珠回想了一下，“不甜啊，是咸的。”
于秋郎和顺子再加上沈兴都都懵了，粽子不应该是甜的吗？
于秋郎挠挠头。
因为知道宝珠嫌弃自己笨，就没敢问粽子为啥是咸的，怕那样显得弱智又太没见识，只是小心地问了一句，“宝珠，你吃的粽子是啥馅儿啊。”
宝珠眨巴眨巴眼，抿着嘴唇想了会儿，“米的。”
她都后悔死了，咋一不小心给粽子好吃说出来了呢，要是他们都知道自己家粽子是肉馅的，不得去买啊，那她还吃啥？
珍珠一听宝珠说粽子是米的，再看她那紧张的表情，低声笑骂了句真护食。
转头就把宝珠这一出跟她娘学了一遍，给徐氏笑得前仰后合，悄声说了一句，“像你奶。”
大人割草孩子们跑跳，新鲜的青草味里，河边人越来越多。
这一天是节，乡下人难得放下锄头的一天，多聊几句也在情理之中，互道着端午安康，再问几句包粽子没，一时之间让许多人流连忘返。
珍珠划拉了好几抱艾草，见时间不早，把宝珠交给徐氏带着，自己回家去分粽子。特意给许掌柜那包里塞了麻辣花生，给济生堂那包里塞了点小鱼碎，才给送到板车上。
粽子的分配上，珍珠给那四个掌柜每人拿了两个肉粽，两个蛋黄粽，两个豆沙粽。
这三种粽子稀奇所以多拿点，至于平常能吃到的红枣和花生粽，就每人只给拿了一个。
除去这些，再除去昨晚吃了两个肉的和一个蛋黄的，现下珍珠手里还剩下十一个蛋黄粽，二十个猪肉粽，红枣花生各六个，豆沙十二个。
分家后，逢年过节都要吃团圆饭的，王氏几天前就打过招呼，端午这天每家按人头各出两个粽子意思意思，至于其他的饭菜就由老两口来张罗，热热闹闹吃一顿。
这样的话，珍珠就打算这顿团圆饭拿八个猪肉粽过去，这个数量，就算自己家四口人不吃，其实也是不够分的。
所以早饭她就得给她奶那屋蛋黄猪肉各拿三个去，让那头先提前解解馋。
她这儿闷头算数量呢，河边采艾草的都回来了，沈木生往门框上挂了一小捆后，便把余下那些全摊在院里和柴棚上面。
一边干一边跟徐氏说，“她娘，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早起些，去割了艾草再回来吃早饭上地，趁着艾蒿正是好时候，咱多存些。”
徐氏拉着宝珠洗手洗脸，冲沈木生笑了下，“那我跟你一起去，天天在家坐着绣帕子，就算我松松筋骨。”
珍珠一边盛粥一边暗笑，都成亲这么些年，闺女也有两个了，还能这么恩爱的夫妻真是不多。
干完外头的活，沈木生收拾干净进屋，珍珠拿五彩线给家里人手腕子上都绑了，让爹娘带宝珠先吃，自己把粽子给爷奶送去，才回来吃饭。
饭吃一半呢，王氏来了。
起早她们那头就是对付一口，等着吃完再开始包粽子，没想到珍珠给送去了，这一吃，王氏就坐不住了。
“珍珠，那粽子里是肉和蛋黄？”
珍珠给王氏让到炕上，又挑了个豆沙的递过去，“奶，吃过咸的了，这个甜的，奶尝尝。”
“甜的能是啥，不就是大枣和花生吗，这有啥尝的，一会儿奶跟你小姑也包。”
“这是豆沙的，奶没吃过。”
“豆沙的？”
于是王氏又吃了个不一样的甜粽，一边舔着粽叶上的米粒，一边问珍珠，“你没多包些出来卖？”
王氏现在也有了商业头脑，知道好吃的一准能卖出钱来。
“奶，这东西谁能天天吃，在乡下销路不能好，放了肉和咸蛋肯定好吃，可价钱也高啊。”
王氏想想也是，本来要说那拿到镇上去卖？可转念一想，还是少让家里人上镇里为妙，就闭了嘴巴。
珍珠见王氏吃得意犹未尽，又给盛了碗粥，在里面拌了昨晚剥出来的咸蛋清，让她奶在这屋再造一顿。
王氏没好意思再朝粽子下手，喝了那碗粥，接过珍珠给的两个豆沙粽和两个猪肉粽，给送沈喜荷家去了。
这一天沈娇娥也停工没摊煎饼，满村都在包粽子，走到谁家都是粽香，可要说晚饭时候吃得最好的，肯定还要数老沈家。
因为觉得自己要发大财了，张氏心情格外好，昨晚上做梦乐醒好几回，傍中午时粽子出锅就给二房送了四个过去，晚上来正房吃饭，除了按人头拿了十个粽子，还带了两盘毛菜。
她啥时候这么大方过？
虽说张氏还没跟王氏说娘家那头给她的抽成具体有多少，王氏也猜了个大概齐，心想要是老大家的能一直这么乖下去，也不枉珍珠放弃了那些抽成的钱。
这一顿饭，珍珠的粽子惊为天人，因为不够分，沈树和王氏加上沈娇娥都没吃。
就这样，杏儿和蝶儿还是两人分了一个，珍珠瞅堂妹那样可怜，晚上又偷偷给送了两个过去。
回来后把二十个鸭蛋喷上醋裹了盐放坛子里腌上，才洗洗睡了。
*
过了端午，天儿一下子热起来，摊煎饼这活儿便不好干了，摊不了几张便浑身都是汗。
可劲儿换的话，一天得换好几身，沈娇娥和赶鹅媳妇干脆也不折腾了，就一身湿到底，下晚停工再一起换。
沈木生这几天下地回来见妹子热得那样，是真心疼。趁上山干活时候，在近地的林子里砍了几棵松树，跟沈水生一起拖回家来，准备在煎饼鏊子上头搭个凉棚。
这活儿于沈木生来讲不难，几根柱子支上，棚顶再盖上松针挡太阳，下雨的时候还能遮上油纸挡雨，省得一下雨就得停工。
沈木生搭棚子，沈水生就跟着给打下手。
自打开春种上地之后，沈水生干农活的水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长，而且，他不仅是手上的活好了，嘴上的抱怨也少了，正朝着乡下人心目中的五好青年阔步前进。
既然搭棚子，煎饼就得停一天，沈娇娥趁这时间把被子都拿出来晒上，又带着杏儿和蝶儿出去打猪草挖野菜。
家里人都在忙，现在打猪草的任务就落在杏儿和蝶儿身上，不过王氏承诺说到了过年猪出栏了多给二房分肉，年底还多给分一只鸡，那两个丫头做着这些，便不觉得累。
现在鸡长大了，不用再另外弄鸡食，每天两姐妹出来打猪草时，就拿根树枝赶着一帮小鸡出来。
小鸡也不乱跑，你干你的活，它们就在附近溜达，捉草地里的虫吃，给那些鸡吃得羽毛锃亮，已经有两个开始下蛋了。
于是杏儿和蝶儿又多了个任务，就是捡鸡蛋，基于又多了活儿，王氏每天给何氏多发一个鸡蛋，让给两个丫头冲鸡蛋水作为奖励。
而那四只张氏帮着买回来的鸭子长得也很好，并且养在稻田里还很省心。
就像珍珠说的，那鸭子会认草和苗，只吃草不吃苗，早上跟着王氏出去，往稻田里蹲一天捉虫吃草，晚上再跟着王氏一起回来，往鸡架里一趴，弄得王氏有些后悔没多弄几只回来。
下晌时，沈木生跟沈水生把柱子立好了，坐下喝了点盐糖水，没歇多会就开始上架子。
这活要尽着一天干完，不能太拖拉，因为地里的活就没闲着的时候。
沈树和今儿自己到地里去锄草，让王氏也歇一天，王氏上园子里撸了点碗豆儿回来，到前院去收被子时，沈喜荷来了。
一看她红光满面的样，王氏就问，“是不是秀娘生了？”
前天两人一起搁地头聊了一会儿，沈喜荷说秀娘这两天就得生。
“嫂子你说对了，是生了，生了个胖小子。”
沈木生跟沈水生大声道了喜，水生还多了一句，“老姑你就空手来，这大喜事不得带点啥？”
沈喜荷帮着王氏给被都收了往屋里抱，瞟了水生一眼，“想吃晚上到老姑家吃去，给你炖鱼。”
转头又告诉王氏，“你跟我哥晚上都来家吃，大壮姑爷找人传话过来时拿了不老少好东西，有鱼有肉还有一只鸡，说是感谢咱给了他这么个好媳妇。”
“人家他们老付家就是会办事。”王氏把被子放好，拿抹布给炕沿擦了让小姑子坐下，“也是秀娘争脸，这连着两胎都生男娃，人家老付家能不对她好？”
沈喜荷抓着王氏坐下，“嫂子你快别擦了，咱坐下好好唠会嗑，我跟你说，还有个好消息呢。”
王氏纳闷了，“还能有啥好消息啊。”
“付老五……”沈喜荷刚说个名，想起来啥似的，把声音压低了，用手指指沈娇娥那屋，“娇娥没在？”
王氏摇摇头，“没在，挖菜去了……咋的，付老五后娶那个也怀上啦？”
提到付老五她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听说秀娘生儿子后就晶亮的眼神也黯淡下来。
“嫂子你看你说的，付老五后娶那个要是怀上了，那能叫好消息？咱的好消息是那女的嫁过去也一直没怀上。”
付家村传话的人过来时，沈喜荷特意跟人家打听的，“我还听说，因为她也没怀上，婆家就对她不太好，因为把娇娥那么好的媳妇给送回咱娘家来，再重娶一个原来犯过抽疯病的，不过是为了个香火，可那小媳妇肚皮也不咋争气。”
王氏提溜的心这才放下，要是付老五那新媳妇这么快就怀上了，娇娥心里肯定得不好受。
可她面上没显，唉了一声，“这算啥好消息，他付老五怀不怀生不生的，关咱老沈家屁事。”
沈喜荷拍了嫂子一下，“嫂子你跟我还装啥，我都听见你心里乐了。”
王氏这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我何止是心里乐，我简直从头到脚都想乐，那付老五就不是个人，活该他断子绝孙，一辈子没种！”
沈喜荷陪着王氏，两人坐屋里骂了半天泄愤，直到沈树和赶着四只鸭子回来了，沈喜荷才起身，张罗着带哥嫂一起回自己家吃去。
因为见木生水生正搭好棚子也累了，就叫着一起去。
几人往外走的功夫，沈金生和张氏一家下地回来了。
张氏见了沈喜荷笑得脸上都淌了蜜，沈喜荷直接给金生也叫上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跟王氏说，“金生家的咋滴了？上回我上地里找你，就见她抢着帮你干活，你看她见我笑成这那，都给我笑毛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要上我家吃饭去呢，原来还没那意思。咋的，分家之后婆媳关系还比以前好了呢？”
沈喜荷是压低声音问的，因为沈金生就在前头走，王氏可没管那套，保持正常以上的音量道，“你光看见我们婆媳关系好，你没见着妯娌姑嫂的关系也好了呢，见天下了地就帮娇娥摊煎饼，见着珍珠也是，比见着桃儿还亲。”
“到底值为点啥？”
“还不因为让她把这摊煎饼的手艺教给她娘家去了吗，那几个嫂子干活，她拿点分成。”
“原来是无力不起早。”
“那你当她为了啥，平白无故能突然转了性？”
“啧啧，我说也是。行啊，咱也不盼着她天天跟咱多么亲近，只要别再作就行，可别让珍珠那一颗真心喂了狗……”
王氏便说她也这想法。
老马家这一餐做得丰盛，沈喜荷也有三个儿子，都在一块堆过呢，这几人到家时，儿媳妇们的饭菜都弄得差不多了。
马老实特意让二儿媳妇上褚三娘那里打的酒，爷们几个痛快喝了一场。
沈木生喝到尽兴处，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盖房的事，“爹，老姑父，我寻思着要想今年住进新房，现在就得挖地基了。”
这时候不动工，等农忙完秋后再干，天气没准哪天骤然转冷，镐头都刨不下去。
“可这阵子农忙，兄弟们忙活地里的活，再去你家打地基，也窝工啊。”马老实说。
侄子家盖新房，自家男人必得出力，但地里干一天了，谁回来不想倒头就睡，还能出得起大力？
“姑父，我想好了，隔壁马家卖我那块地着实不小，我想全都起房，能盖出六间大瓦房出来，这得用不少劳力，就凭自家这些人，得盖到明年去。要不就雇人干吧，现在地里虽然有活计，但还不是最忙的时候，咱囤子里家家哥们都多，只要工钱给到了，谁家都能舍出一两个给咱盖房的来，咱就挑那身强体壮干活不偷奸耍滑的人挑，不出一个月，房就起来了。”
这时候不盖新房，等过阵子要收地，更找不到人手。
沈树和这时喝了口酒，“行，就按你说的来，咱不打土坯，就上镇上买砖卖瓦去，能省不少力，盖出的房子还结实，劳力这头就雇人，老二你钱不够就跟你娘说，让你娘给你先垫上点。”
王氏翻了沈树和一眼，“你倒是会送人情。”
沈喜荷听说要盖砖瓦房，高兴得直拍大腿，“砖瓦的好啊，咱村没几家，不看别的，就看村正家那几间，咋下雨刮风都不带烂的，那房子才叫能住一辈子呢。”
盖房的事宜这就订了。
第二天，沈木生跟徐氏那里要了二十两银子，上隔壁老马家找了老马头，一起去村正家签了文书，改了地契。
这事一时在长河村造成了很大轰动，然而更轰动的还在后头。
没两天，村正就给大家召一起开了个会，说沈木生家要建房用劳力，壮年男子一人一天给二十文工钱，供晌午晚上两顿饭，让大家伙踊跃报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二十文工钱，再加两顿饭！
这太有吸引力了吧！
所以都没用等第二天，直接在那场会上，沈木生就收了十个人回来。
建房，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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