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清明家家开始忙活种大田了, 没啥大事就没人往镇上跑,因此珍珠今儿坐板车时, 人并不多。
等回来时, 车上本就剩她跟车把势两个人,直到要走前, 才又上来个男的。
珍珠不认识那人,就见他一直低着头,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 穿得脏兮兮的。
都这季节了,连她都把棉衫脱了,那人还套着入冬的大棉裤, 两条裤腿磨得锃亮, 瞅着是一冬两冬没洗过的样儿。
冷不丁看上去,就跟穿了条皮裤似的。
把两个大背筐撂好了挡在身前, 珍珠将自己跟那男人隔开, 往车把势身边靠了靠,问起下河村猎户家娃娃的情况。
车把势跟珍珠也熟了, 笑呵呵地应着, “那娃儿有了你家的羊奶, 长得壮实着呢, 前些天让我捎蘑菇时他娘还给抱出来了,我看着长得虎头虎脑的, 他娘说再喝两个月羊奶就不用喝了, 到了入伏给吃粥吃蛋羹就行。”
农户里的娃娃都这么养, 那些没奶的孩子还有从打出生就喝米汤活下来的,所以珍珠也没多说啥,只是听到蛋羹两个字有点馋,寻思着晚上回去得蒸一大碗来吃。
见坐车的人稀稀拉拉的,珍珠又问车把势,“大伯,农忙时上镇的人少了,你这车还天天去吗?”
等着把做米肠的方法教给谢松后,就不用天天往镇上捎东西了,可隔个十天就得捎瓜子,还是要坐板车的。
“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跑,大伯手里也有点地,得伺弄着,不过隔两天还得跑一次,这条路上的几个村子坐我车坐惯了,我要是不跑,你们都得舍手。”
“还是大伯想得周到。”珍珠冲车把势笑,她学不来这朝代的笑不露齿,还是按自己的方式方法来,标准地露出八颗牙,礼貌又不失真诚。
赶车的让小姑娘笑得心情忒美,唱着小调挥着鞭子一路晃晃悠悠到了长河村。
何氏早在村口等着呢,老远见着板车回来,珍珠搁车上朝她挥手了,她的心才放进肚子里。
接过两个背筐,何氏问珍珠这一趟顺利不。
两人一边往家走,珍珠一边跟何氏说,“三婶,都挺好的,就是天越来越热了,卖米肠的谢松想着学咱的技术,我答应他了,以后咱把调料卖给他就成,就是过两天得麻烦三婶跟我去趟镇里,教教谢松。”
何氏反应慢,也没觉出来非得她亲自去一趟有啥说法,就应下了,“那有啥麻烦的,以后米肠不用天天做了,剩下那瓜子豆豉羊酱啥的十来天弄一次就行,那我就跟你三叔上地去。”
现在吃得好,何氏也壮了许多,再没从前那些心慌气短的毛病,上地干活也不是什么难事。
珍珠看看她三婶。
其实何氏算是个美人,长得真不赖,可就是不会拿情儿。大约是小时候在娘家苦惯了,即便现在笑得多了些,也总透着股凄苦劲儿。
也难怪她奶原来一直不爱看她三婶这张脸。
昨天的雨没全渗进土里去,地还有些泥泞,珍珠低头挑着好地儿走,问何氏,“我三叔今天跟我爹上山了没有?”
“去了,刚回来,说是刨了好些黑土,明天就往沙地里挑,累得哼哼叽叽的,啃了个冷饼子就睡了,让晚上吃饭也别叫他。”
珍珠乐了,这算她三叔第一次上地好好体验生活,也真是难为他了。
这娘俩进院时,正巧沈桃打自家屋里拎着泔水要上猪圈去。
沈桃屁(股)没好利索,走路还瘸着,可一忙起来张氏哪能养她这个闲人,地里的活不干,房前屋后的少不了支使她。
王氏那养了两头猪崽,又抓了那些鸡崽子,只喂稻糠肯定不够,除了沈娇娥每天都得出去扯灰灰菜啥的,王氏还告诉三个儿子,有了泔水就别扔了,全往猪圈里倒。
其实谁家顿顿饭都不剩啥,除了点刷锅水刷碗水也没旁的,就连这刷碗的水都捞不出两片菜叶子来,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沈桃见珍珠跟何氏一同回来,喊了句三婶,也没敢多看珍珠一眼,灰溜溜地就上了后院,宝珠却听见了,一推门跑出来,冲着珍珠手里拎的东西就去了,“姐,买啥好吃的了?”
珍珠拍拍背筐,“买肉了,明天炸肉丸子吃。”
宝珠也好久没闻着肉味了,这下高兴得直跳,拉着珍珠就往屋钻,珍珠拍了妹子一把,让回先屋等着,自己给做米肠的材料送何氏那儿去,又上王氏屋里把今天拿回来的银子交了,帐记好了,才带着自家的东西回屋。
徐氏拖着那条腿已经把高梁饭给焖好了,正在菜板上切萝卜想下个萝卜汤。
珍珠上去就给菜刀抢下来了,“娘,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再做饭吗,你急什么,当心自己的脚脖子。”
徐氏斜她一眼,“哪就那么金贵了,没听说哪家婆娘崴个脚一养就养好几天的,伤了脚又不是伤了手,咋手上的活还不能做了?”
珍珠哪能让,给她娘连拉带拽地弄炕上去了,自己接着切萝卜,又翻看了一下剩下的土豆。
土豆还剩下半筐,大部分都是小土豆崽子,她想起来家里还有些干的地瓜梗,就准备晚上给泡了,明天用地瓜梗和小土豆做点酱菜,做的时候多搁些酱油和盐,放个四五天坏不了,忙起来没时间做别的菜,就着酱菜和豆豉也能下饭。
给萝卜下锅里翻炒过添上汤,珍珠把红辣椒扔灶下烧脆了,直到表面有些焦,才给拿出来备用。
等汤好的这功夫,打了三个鸡蛋,加水和盐调匀了放到旁边锅里蒸上,想起三叔都回来了,怎么没瞅见她爹呢。
就问了一嘴,徐氏说:“你赶鹅叔家有点忙要帮,来找你三叔,你三叔死活不起来,没招你爹去了,一会儿就好该回了。”
珍珠想像得到她三叔那宁死不屈的样儿,问,“我三叔后悔当初说大话了吧,这干开荒第一天就得要他半条命,别说后面还一大堆活呢。”
“你爹说他净喊累了,不过也只是嘴上喊,活倒没扔下,照你爹的进度是比不了,可照比你三叔从前那干活的劲,是好了不老少。”
分家了,再指望不上别人,为了自己媳妇孩子,他咬牙不也得挺着?
说着话沈木生也回来了,珍珠见萝卜汤开锅了,把烤好的辣椒搓碎了撒到汤里盛出来,又稍等了会儿,鸡蛋羹也熟了。
把蛋羹里点了几滴酱油,一家人围着桌子喝汤吃蛋羹,就一点酱油黄豆,虽说主食是粗拉拉的高梁饭,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了宝珠帮着收拾桌子洗碗,干完后乖乖去习字,珍珠则把猪肉拿出来剁好,放了葱姜调料调好馅,用盆子扣好放到阴凉地方去,等着明早炸肉丸子。
弄好这些又泡了地瓜梗,才把泔水倒到猪圈里,又去跟奶羊大眼瞪小眼地呆了会,才洗巴洗巴睡了。
这一天没轻折腾,沈木生也是农闲后第一天干重活,所以一沾枕头,当爹的和俩闺女就都睡熟了。
徐氏睡得不太踏实,现在见天地养着,白天累了就能眯一觉,加上脚上虽说不疼了,可也不那么得劲,所以翻来覆去小半夜还没睡实。
听着自己男人和两个闺女均匀的呼吸声,徐氏心里甜着,便闭着眼瞎寻思,憧憬一下往后的小日子,再想想自己还年轻,如珍珠所说,再要一胎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自己跟儿子有没有缘份。
正胡思乱想着呢,家里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院里大门是闩着的,里头拢共四户都是自家人,加上乡下人也没有晚上睡觉插门的习惯,门自然是一推就开。
其他房的男人,公公大伯哥和小叔子自然不会往这屋里来,王氏沈娇娥和何氏常来,可进门前也要先喊一声。
这人没吱声就进来了,徐氏禁不住打了个激灵,顺着透过窗来的月光一看来人那身形,该是个男人。
那人推门进来站了片刻,一动不动看着炕上的四口。
沈木生是靠最里面的炕梢睡着,然后是徐氏和宝珠,最外头躺着的是珍珠。
这要是沈木生在最外头,徐氏还能直接喊起来,可现在闺女在外面,徐氏怕惊了那人再顺手伤了孩子,只能假装也睡着,屏了呼吸眯着眼看。
男人瞧着一家子都睡得挺香,胆子大了起来,不过没敢直接上炕,而是冲灶边去了。
二房这屋原来只在炕上有个炕柜,后来沈木生做桌子时,顺便打了个碗架子,就在锅台边立着。
那人轻手轻脚地往那边摸,徐氏待他离珍珠远些了,才拿手轻轻推了推身边的沈木生。
可沈木生睡得太沉了,推了几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把个徐氏急得呀,正不知怎么办好呢,就见珍珠慢慢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晃了晃头。
这是示意她别出声呢。
其实珍珠在那人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她跟她娘一个想法,不知那人身上带家伙没有,怕他伤到家里人,才没敢吱声。
现在见人往碗架柜那边摸过去了,就猜到是图财的。
这人不傻,看出来家中有壮年男人睡在最里头,要是轻易上炕很容易让人来个瓮中捉鳖,便采取最保守的,往离得近的柜里面摸,哪怕摸不着钱,好吃好喝的总能有些。
而珍珠见他往那边去了,抿了抿嘴,这心里便踏实了。
没多会儿,当那个偷儿到了柜边刚要伸手的时候,珍珠扑愣一下坐起来了,大喊一声,“谁在那里!”
那人顿时如惊弓之鸟一样,拔腿就想跑,结果刚抬腿就被啥东西给绊倒了,紧接着便发出一声惨叫。
沈木生这时彻底惊醒了,徐氏一推他,“快点,有贼!”
沈木生一掀被子跃起来,顺着惨叫的方向奔过去,直接就给那人摁地上了。
那偷儿又是一声惨叫,这下连宝珠都给吵起来了。
掌了灯,娘几个慌慌张张起来,珍珠还眼疾手快操起了一把菜刀,可等到看清眼前的情形,徐氏却噗嗤一声。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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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艰难困苦,终于回到了自己家,先隔离个十四天吧,这期间尽量多更些。感谢在2020-02-01 15:49:00~2020-02-02 19: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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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