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生听到马老实的话, 真心没怎么相信。
“姑父你这是看差了吧，这羊自打回来就在圈里养着, 我没给拉出去配种, 羊也没出去过，咋还怀上崽子了。”
就算这羊不是圈养而是放养的, 满囤子再找不出第二只羊来，它肚子里是咋揣上的？
马老实没养过羊，但是家里有头驴, 他是凭看驴的经验来看羊的。
羊这牲口虽说不咋爱染病，可村里人愿意养的并不多。
一是羊吃（精）料，一般得喂豆皮子, 要是喂稻草的话, 还得给铡得细细地喂，太麻烦。
二是羊出不了大力, 不能给下地干活。
虽说养羊不用像喂猪似的天天去扯猪菜熬猪食, 可猪养到年底出肉啊，养好了都能到二百多斤。羊就不行了, 骨架小肉少还没肥膘, 农户人做羊肉又不会去膻气, 自然没人得意这玩意。
沈木生这一问, 马老实也二二思思的拿不准了，后来一琢磨, 要不给郎中找来看看吧, 虽说郎中是医人的, 可理论总能互通。
沈木生就马不停蹄地找郎中去了。
珍珠这时蹲下身子仔细瞅了瞅。
她原本以为奶羊跟人一样，在产奶期间是不容易再怀崽子的，再加上的确也没给配种，所以也没往这方面考虑。
现在听了她姑爷爷的结论，再一看，那奶羊的肚子可不真的不小吗。
原来羊跟人不一样，产不产奶跟怀不怀孕是不冲突的？
珍珠光顾着看羊，把宝珠给忘了，直到宝珠又打了两个喷嚏，珍珠才直起腰来把宝珠弄回屋里去，舀了热水给洗了头，塞在她娘的被窝里暖着去了。
再出来时沈木生已经把郝郎中给叫过来了。
张氏方才隔着门窗，也不知道马老实说了些啥，现在连郝郎中都来了，一想，那羊恐怕病得不轻吧。
她男人吃过午饭见雨小了，就带着沈洪上水田地通水渠去了，家里就剩下她跟桃儿还有兴儿。
桃儿在炕上趴着养腚，兴儿吃过饭也眯登着了，张氏没人能指性，只好自己推门出来询问。
“老二，咋的了，羊病了？”
沈木生摇摇头，“大嫂，现在还不知道。”
清明的雨不大，可是凉啊，打身上冻得直哆嗦，就这样张氏还舍不得回屋呢，在外头硬挺着等，只想第一时间得到令人振奋的坏消息。
不过她现在学奸了，在自家人面前绝不多言多语，就闷不吭声地站那儿瞅。
可她心里想的啥，珍珠能看不出来？
心道这大伯娘不明情况顶风冒雨地搁这儿卧薪尝胆，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果不其然，郝郎中看了会儿，拍拍沈木生的肩，“木生啊，你家这运势真是旺啊，你姑父看得没错，这羊是揣上崽子了。”
沈木生激动得脸上的肉直抖，搓着手又问了一遍，“可我没带羊配种啊。”
“要不说你运气好呢，这羊买来的时候应该是刚怀上，卖羊的不知道，不然能卖你二两半？”
张氏一听，啥，怀崽子了？！
咋这好事儿全让他老二家给赶上了呢！
她这个气啊，眼睛盯着小奶羊的肚子，恨不得给那里面的羊崽子一下子剜出来。
张氏在这儿聚精会神地走神儿，珍珠可没时间搭理她，直接上王氏那屋报喜去了。
“奶，我姑爷爷和郝郎中来给看过了，咱家那羊不爱产奶，是因为怀上羊崽子啦！”
“啥，怀上啦！”王氏登上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着沈木生相同的问题，怎么没配种就怀上了。
珍珠见王氏走得急，怕给滑倒了，就用手好生扶着道，“奶，你相中这羊的时候，该是就怀上了，卖羊的不知道，就直接卖给咱了，这事儿还得感谢奶，要不是奶英明，咱能占这大便宜？”
虽说王氏心里知道当初是跟珍珠一起看上这羊的，可孙女的话说得巧，她十分受用。
那张脸便笑开了花。
才走到羊圈那儿，马老实和郝郎中就给王氏道喜了，“嫂子你们老沈家好福气啊，原以为是羊病了，没想到是怀上了，这再有四五个月，等入伏时候，就能得好几只小羊了。”
王氏笑呵呵地，在心里盘算了下。
猫三狗四猪五羊六，可不是等大夏天的时候就能生了吗。
生完了小羊得吃一个月的奶，断奶了草还没转黄，正是好喂的时候，这不都卡在好节点上了？
王氏就寻思着这好事得热闹一下。
“木生啊，你看这好事儿，要不是你姑父和郎中，咱自己还闹不明白呢，人家跟咱忙活一回，咋也得吃顿饭啊。”
沈木生直点头，因为自己那屋不方便待客，就把郎中和马老实往堂屋请，又跟珍珠说张罗一桌，晚上就搁堂屋里吃。
珍珠脆生生答应着，把家里的食材过了一遍脑子，寻思着荤的没有，那素的咋也得弄得像样点。
她这头光顾着想菜了，冷不丁听到张氏在背后啊嚏了好几声，一回头，见张氏的脑门子上淋得都是雨水，鼻头通红。
不用说，急火攻心加上淋了雨，伤风感冒了。
珍珠差点没忍住笑，好在沈娇娥过来问她晚上究竟怎么安排菜，她才把笑意给憋回去。
这时候家里的菜青黄不接的，除了过冬时储备的萝卜土豆大白菜还剩了点，就只有野菜了。
素的倒是能弄几个出来，可一上桌子满眼的绿油油，看着就让人倒胃口啊。
珍珠想起家里还有打镇上买回来的鸡蛋，她那头挖的野菜是没了，但沈娇娥前两天挖了挺多柳蒿芽，就说干脆包鸡蛋柳蒿芽的饺子吃。
吃饺子就不用多弄菜，拌个白菜心，再把前些天自己做的酱油黄豆拿出来，也是不错的一顿。
珍珠说的这个饺子馅儿沈娇娥可没听过。野菜就开春有，这时候家家都开始忙起来了，挖回菜来基本就是洗过了蘸酱吃，甚至连酱都舍不得拿油炒一下，谁还能想起来拿它包饺子？
再说了，就算有功夫，包饺子不还得费肉费油费面吗，一说起这些，那都是不现实的事儿。
沈娇娥就问，“珍珠你说这能行，能好吃？”
“小姑你就放心吧，管保你吃了这顿想下顿。”
定下晚饭做什么，看天色还早，珍珠就先和了面饧着，想到还没好好把奶羊怀崽子的事去跟自己娘唠唠，便先回了屋。
大约是这几个月吃得好，宝珠的肉见涨，体质也好了许多，刚才因为冷打了几个喷嚏，这会儿暖过来后就没啥大事了。
珍珠不放心，回来又给弄了姜糖水给灌下去一碗，一边又跟徐氏把奶羊的事给说了。
徐氏自然也是高兴，可高兴之余又担心起奶量来，“怀了崽子倒是能接着产奶，就是量跟不上了，你跟宝珠得喝，你奶那边也不能停，还有下河村的娃……这样的话，我跟你爹就不喝了。”
珍珠倒没为这事伤脑筋，“娘，下河村的奶还是天天捎过去，剩下的咱这些人还是匀着喝，我奶也知道羊带崽子的事，少匀过去点羊奶，我奶肯定没二话。奶喝少了，那咱就每天再吃个鸡蛋，我和宝珠要长个子，你和我爹也得养身子，别忘了养好了还得给我添弟弟呢。”
闺女又说这话，给徐氏造了个大红脸。
娘仨在屋里聊了会儿，看看天色，珍珠就拿了个大碗，装了十多个鸡蛋，上堂屋去了。
那边的面饧好了，沈娇娥也把柳蒿芽焯过水后放凉水里拔着呢，见珍珠过来，两人就开始做。
沈娇娥也是个麻利的人，不到半个时辰，连包带煮的，饺子出锅，白菜心拌好，酱油黄豆装盘，这就上桌了。
快开饭时，珍珠去叫三叔一起吃，沈水生却没答应。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园子里忙，天天累得尿叽叽的，这时候听说吃饺子也懒得陪，说有那闲功夫还不如睡会儿，再说了他自己那屋也不差这一口。
珍珠就去大房把大伯喊过来陪客，去的时候看见张氏一把鼻涕一个喷嚏的，珍珠还没忘了提醒张氏多喝热水。
因为太高兴了，沈树和特意把鹿鞭酒拿出来，一人给倒了一小盅，白胖的饺子就着鹿鞭酒，把几个爷们吃得热血沸腾。
马老实平时话不多，今天大抵是高兴也耧不住了，直往王氏命门上夸，“嫂子，我听珍珠说这羊是你挑的，嫂子眼光独道啊，我听说你隔壁老马家留的那头老母猪前些日子下崽子了，嫂子你不抱两头来养。”
王氏心情本就极好，加上马老实这顿狠拍，便一拍大腿下了决定，“抱，我刚就寻思了，抱他两头猪崽子回来，等着再找人家摸点小鸡崽子一起养着，屋后头有猪，屋前头有鸡，这才是过日子样，是不是。”
沈树和寻思着你这娘们没喝酒咋还醉了呢，就提醒老婆子，“你又抱猪崽又摸鸡崽的，谁养？”
王氏指指沈娇娥，“你闺女养呗，地里的活咱俩伺弄，娇娥就在家养猪养鸡，帮着老三家的做做米肠瓜子啥的。”
娇娥连忙道，“娘，我都这么大人了，哪能让你和我爹上地，我在家干轻省的活啊，再说了分家时候还分我一亩旱田地呢，我也得把那地种了啊。”
王氏倒把这茬给忘了，寻思了半晌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要不明天娘出去打听一下，还有想租地的没，要是有的话，你就学你二哥三哥，给租出去得了。”
沈木生低头抿酒呢，听了王氏的话便说，“娘，还真有人想租地种。”
王氏一听这不正中下怀吗，便问，“谁啊。”
“王长富，前些天问我来着，我说我和老三的地都租给老马家了，他还挺可惜的，明天我就去问问他，要是同意，就让他把娇娥的旱田拿过去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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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