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的心思珍珠完全不知情。
她满心欢喜地跟着徐氏往南坡走, 盯着路边冒头的小草和天上北飞的大雁,感叹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同时, 还跟她娘提了提灵芝。
“娘, 你看到我挑出来那些大朵的灵芝没?”
徐氏叮咛珍珠注意脚底下,间或蹲下(身)零星在路边挖点野菜, “娘咋没看到,都快有半个背筐了吧,你啥时候上镇上卖?”
“不急着去镇上卖, 咱手里又不是没钱花,我是想着先把这些收拾好了拿给我姥娘吃了治病。”
徐氏一怔,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菜, 好长时间没说话。
珍珠知道她娘的性子, 也不急催着拿主意,自顾往前走。
正巧到了河边, 河上的冰已经大开化, 这时候要想就河,就要走吊桥。
那吊桥搭起不知多少年了, 上面的板子经雨打风吹, 已经出现腐烂破损, 村人跟村正说了多少回了, 可村里那点资金还得用在别的支出,所以是二尺布料做裤衩, 两头不能兼顾。
因而这桥年年都在对付着修, 年年都在毫无悬念地破。
好在河水不十分深, 吊桥架得也不高,只要小心点,就不会出大事。
过桥可不能分神,珍珠就没再多言,把刀放到篮子里,又蹲下卷了裤腿,省得碍了视线。
徐氏怕闺女拿着篮子不好走路,便将两个都挎在了自己臂弯里,自己走在前面,将吊桥上的木板一块块试了,才让后面的珍珠踩上去。
好不容易过了桥,河岸边就有婆婆丁,珍珠便就手挖了些,小的洗洗直接就能蘸酱吃,老一点的也可以直接吃,就是有点苦,不爱吃的话还可以晒干了泡水喝,去火最好。
刚挖好婆婆丁直起身,徐氏忽然摸了摸珍珠的头,“珍珠,家背筐里那些灵芝得不少钱吧。”
珍珠仰头看看她娘,见徐氏神色有些犹疑,该是已经动摇了,便把小手塞进徐氏手里拉着。
“娘,这东西原本是不便宜,可娘忘了么,咱现在可以自己种灵芝了,等木槽子里那些都喷了粉,背筐里那点还算点啥?”
徐氏语气便有所缓和,“给你姥娘吃灵芝这事咱俩不能做主,要回去问过你爹才行。”
珍珠偷偷出了口长气。
这就等于是答应了,回家问爹,他爹除了好还会说什么?
“娘你终于想开了?”
徐氏拉着珍珠往前走,“说不上想开,就是看着你这么惦记你姥娘,我就想着到底是血浓于水,她生我养我一回,就算后头想卖了我,却也没说在最困难的时候直接掐死我,还是天天给我粮食吃,不管咋的,就当我报这份恩吧。”
珍珠迈着快活的步子,一跑一颠儿地,冲徐氏笑,“娘说的都对,况且咱手里要是没有灵芝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有,那就给我姥娘捎去些。再说这灵芝泡水喝就行,也用不了太多,咱不用心疼。”
其实关于给不给她姥娘吃灵芝这事,如果徐氏不同意,珍珠也不会再劝。
她娘与她姥娘家的恩怨她知道得不细,就算全知道了,也没办法全然与她娘那样感同身受。
所以她只是给徐氏提个醒而已,就怕有一天她姥娘走了,她娘再后悔。
想着这些,娘俩就到了南坡。
这个南坡,临河向阳,半面坡全是沙土地,只在两边有些绿意。
珍珠瞧着那上头有好几个人的身影,都在挖野菜。
这时候家里前冬储备的菜吃得差不多了,菜园子里的又才刚播种下,最是青黄不接的日子,要不是野地里能弄些吃的,谁家都难熬。
徐氏指了指那个沙土坡,“珍珠,咱从这儿上去,那上面踩出路来了,都是沙没有泥,干净。”
珍珠摇头,“娘,那路不好,咱换一条吧。”
徐氏奇怪,“哪里不好了。”
村里前天才下过一场雨夹雪,虽说隔了一天地皮不见湿了,可那沙土地下面肯定都是水。
珍珠想着,万一沙土松动,虽然坡不高,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珍珠执意换路,还说这南头人太多,早把野菜采光了,不如从西边小路上去。
徐氏拗不过,只好改了路线。
西边不朝阳,还能看到未化的冰雪,这种地貌之下,珍珠只挖到一些荠荠菜,徐氏挖了些车前草。
珍珠一边挖一边四处查看。
过两天就要选开荒的地了,究竟要种点什么药材,她还没想好。
这么一分心,加上地皮湿滑,珍珠脚下没准,啪叽就坐了个腚墩!
她顺手一抓,却抓到了一手的草,低头一看,只见那草上结满了褐色的籽,颗颗饱满,果实累累。
珍珠嗷地一声,“娘,快来看我捡到了啥!”
她这是走了啥狗屎运啊,本来是想着挖个野菜,结果挖到了党参,还捞到了一堆党参籽!
党参虽说不如山参值钱,可也是昂贵的药材,关键它的成熟期短,从一年生到五年生都可以收获。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田间地头的管理跟人参差不多,珍珠的强项啊!
珍珠把两手合在胸前,朝记忆中王氏老爹坟头的方向拜了拜,默默感谢了一下她的太爷爷。
徐氏跟着闺女一起把党参挖出来放到篮子里,徐氏怕旁人看到眼红,还扯了些松针盖上。
娘俩也顾不得挖野菜了,就赶紧往家走。
从西边小路下来,回家还要路过南坡,娘俩刚走到近前,就听到几声喊,之后一个小人儿叽里咕噜地就从坡上滚了下来,随之滚落的,还有坡上的沙石。
徐氏一惊,把篮子往珍珠怀里一塞,急忙去救人。刚跑到坡下,那孩子已经掉下来了,恰巧砸在徐氏的怀里。
珍珠都懵了,这时候回神跟上去一看,那孩子是刘柱子家的小儿子刘丰年。
“娘你咋样。”珍珠放下篮子去扶徐氏,徐氏一起,没起来,看看自己脚踝叹了口气,“珍珠,娘的脚脖子好像崴了。”
珍珠又去看刘丰年,人还有气儿,因为穿着棉袄棉裤,看不出什么外伤,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里,人是已经晕过去了。
南坡上剩下的那些半大孩子见刘丰年掉下来,都要往下跑呢,珍珠冲上面喊着提醒他们贴边踩着草慢慢走,之后告诉徐氏:“娘你别急,就这么抱着他千万别动,我回去喊人!”
说罢,珍珠转头就跑,还没忘了拎上装党参的篮子,不然一会儿来的人多了,保不齐就被发现。
装野菜那个篮子就不带了,省得拖她后腿。
过了吊桥,没等跑进院儿,珍珠就喊上了,“爹,奶,快出来,南坡那里出事了!”
沈桃在家坐立不宁的,听到珍珠回来喊人,愣了一下。
上辈子珍珠摔得也不轻,这个救人的信儿,是旁人给送的。
怎么这次是珍珠自己回来了?
还没等沈木生和王氏反应过来呢,来不及细想的沈桃第一个蹿出来了,抓着气喘吁吁的珍珠问,“刘丰年咋样,死了吗?”
珍珠狠狠翻了她一眼,“你缺心眼吧!?”
自己家二婶她不问一声,上来就问刘丰年?还问人家死没死?
沈桃被骂得又楞怔了一下,珍珠趁机进屋把篮子放下,再出来时家里人都从各自地里出来了。
“珍珠,咋了,出啥事了,你娘呢!”沈木生急得直吼。
“我娘没事,脚崴了,柱子叔家的小儿子看着是晕过去了,不知道具体咋样。”
全家人这就跟着珍珠一起往南坡跑,王氏还打发了沈洪上郝郎中家去,给人请到坡下来救人。
老沈家人到的时候,也有旁人把信儿带给刘柱子家了,两家人是前后脚到地儿。
沈家人先到,沈桃见刘丰年一动不动地躺在徐氏怀里,哆哆嗦嗦上前,问了一声,“二婶,他,他咋不动,是不是死了?”
刘来弟搁徐氏身边护着弟弟呢,一听这话,嚯地站起身来,“瞎说啥呢你,我弟好好的,你弟才死了!”
这话可是晦气,张氏哪能让啊,上去就推了刘来弟一下子,“死丫头你咋说话呢!”
刘来弟心眼子多,知道这么些人看着,张氏也不敢真动手,把头一仰,指着沈桃说,“你咋不听听你闺女咋说的话,上来就说我弟死了,我弟碍着你家啥事了,有这么丧么人的吗?”
她刚说完,她爹娘和奶奶也赶过来了,她娘连忙去抱刘丰年,让珍珠给拦住了,“婶子你别急,等郎中来了看看再说,这时候一挪动,我怕丰年伤得更重。”
既然孙子那头有人顾着,柱子娘就跟张氏开战了,“咋,你闺女张嘴就丧么俺大孙子?俺可告诉你,今天俺乖孙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就是你老沈家丧么的,俺跟你们没完!”
王氏一听也不乐意了,个不要脸的,上这儿打冒枝来了?
便把眼一瞪,“你孙子自己从坡上滚下来的,关我老沈家人啥事?”
死婆娘,现在搁嘴里大孙子长大孙子短的了,她忘了她撺掇她儿子差点给孙子打死的时候了吧?
柱子娘一看那头人家老婆婆也参战了,再加上两家自卖咸菜那事开始暗地里就叫着劲呢,顿时撒起泼来。
“关你家啥事?你说俺孙子从坡上滚下来的,那为啥在你家二媳妇怀里?谁知道这里面有啥内情,不等俺孙儿醒了问清楚,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这不是碰瓷吗?
珍珠气得冒烟,可现在争论这些都是次要的,先救人才最要紧。
沈洪腿快,这会子也把郝郎中给找过来了。
郝郎中瞧了一番,说刘丰年无大碍,就是惊吓过度晕了,便拿了银针在孩子头上扎了两下。
那小子悠悠缓过来了,一看眼前那么多人,特别是她奶那张脸青得都发黑了,哇地吓哭了。
身子直发抖,一边哭嘴里一边辩解着,“奶,你别让我爹打我,我啥也没说,我没说吃汤圆……”
刚说到这儿,刘来弟一把将弟弟的嘴捂上,从徐氏身上拖起来,往她娘怀里一塞,“娘,弟弟没事了,咱回家吧。”
张氏又不是个聋的,一听到汤圆两个字,顿时觉出些蹊跷来,上去死死拉住柱子媳妇的胳膊,“你别走,让你儿子说清楚,啥汤圆啊?他爹为啥因为他说吃汤圆就打他?”
柱子媳妇脸涨得通红,紧紧搂住儿子,瞅瞅自己婆婆。
柱子娘则气得直咬牙,上去就给张氏扯开了,“俺孙子说啥关你屁事!再说了,俺孙子是个傻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傻子的话你也信?”
柱子媳妇张了张嘴,到底无话,心里难受的呀,她儿子是有点傻气,可亲奶奶也不能说亲孙子是傻子吧。
张氏哪能信,一撇嘴质问道,“你现在说他是傻子了?那刚才你咋还说要等你孙子醒了问话?傻子的话你也信?”
“你!”
柱子娘差点气个倒仰,这时倒把徐氏给想起来了。
“俺担心这些也不是没道理,俺就知道因为卖咸菜那事你们家还忌恨俺家呢,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你家老二媳妇找机会跟俺孙儿下狠手,现在俺孙儿吓得都胡言乱语了,你们家得赔!”
郝郎中在查看徐氏的伤势,间或听珍珠和其他几个孩子描述了当时的情形,这时候听了柱子娘的话,哐啷就是一句。
“可不是得赔吗,木生家的为了救你孙子,绊到这石头上,这脚脖子都脱臼了,要没人木生媳妇,你孙子那脑袋非磕这石头上不可!那是什么下场,柱子娘你自己个儿想吧!现在是不是该你们赔人家啊?”
说着,把徐氏身下的石头给拿了出来。
柱子媳妇一看,吓得当场就哭了起来。
倒是柱子娘脸不红心不跳的,一听郎中说要赔给徐氏,狠狠嘟囔了一句显得着她去救啊,拉上家里人就走。
柱子媳妇回了几次头,瞅那样是想给徐氏道谢,被婆婆骂了几句,便只好作罢。
张氏心里猜到小傻子说的汤圆可能跟自己丢的有关,想追上去细问,却让沈洪给拦下了。
“娘咱不是说好了那事不追查了吗,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啥,可就算真是他家人吃了,现在早变成粪化成肥了,你能查出来啥。”
“那刘丰年说……”
“他自己亲奶都说他是个傻子,傻子的话谁能信?”
张氏干吃个哑巴亏,把心里的小本本掏出来,狠狠记了一笔。
见徐氏只是伤了脚脖子,其他无碍,沈木生便背起媳妇,珍珠把留在这里的土篮子拿上,也往家回了。
沈桃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刘丰年没死,徐氏的腿也没断,她们家几乎已经认定了偷汤圆的祸首,却没办法理论,干干吃瘪。
沈桃不死心啊,急走两步蹭到郝郎中身边,“郝郎中,刘丰年真的没事儿?”
郝郎中点点头。
“那我二婶呢,腿没断,只是脱臼了?”
郝郎中眉头一皱,“你这孩子,我行医这么些年,这点准头还没有吗?”
因为沈木生背着徐氏,身边又围着王氏与何氏,珍珠知道她娘没大事也放了心,就拎着篮子在后头走,自然把这话听了进去。
她想了想,停下步子,等沈桃过来时,一把揪住了沈桃的衣襟,似笑非笑地问看着沈桃。
问:“大姐,我刚才回家报信的时候,只说了南坡出事,好像没提刘丰年吧。山上挖菜的人不少,大姐怎么就知道出事的是刘丰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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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肥肥的一章!
猜猜后面还有啥戏剧性的变化……红包会掉落哦喜欢沈珍珠的田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沈珍珠的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