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水生何等精明的一个人。
见他娘这态度, 再联想到那猎户家跟他丈人家都是下河村的，当即知道他媳妇嚼舌根了。
他便一咬牙, “让她跟娇娥出去逛了, 我这就给娘找回来。”
他往外走了没几步，那边何氏与沈娇娥也听到传言, 急着往回赶呢。
沈水生再怎么气，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沉着脸让媳妇回家去等着, 他自己回去通知王氏也回家。
老沈家的人便陆续往家去，村口那里只剩下珍珠和娇娥照应着。
王氏回到堂屋时，沈桃和张氏也前后脚地回来了。
知女莫若母, 沈桃啥心思张氏自然猜得出。
只是沈桃自以为她做得不留痕迹, 可谁看不出来她那急功近利的贪吃样？
王氏做事向来有条理，按部就班地来。
先叫了何氏到近前, 直接问她啥时候把信儿传到自己娘家去了。
何氏直懵。
见婆婆发威, 这些天刚建立起来的自信也荡然无存了，吓得筛糠。
“娘, 我没说过啊, 自打珍珠病好后, 我统共见了娘家人两次, 一次是我娘来，一次是年后, 年后我娘跟我嫂子光顾着损我了, 都没容我正经跟她们说会话。”
王氏不信, “你不说，那信儿自己长腿跑你姑耳朵里去了？”
何氏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急得又抹起眼泪，左思右想的，忽然想到了啥。
这要放在从前，就算是她想到原因，也不敢直说。
因为她还得仰仗大嫂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
可最近沈水生教她做人要硬气啊。
她就又硬气了一回。
“娘，我想起来了，我娘来的那次，大嫂来我屋找我娘聊天，是大嫂说了珍珠买药又卖药挣了二两银子的事。”
张氏捂了半天，没料到一下子被何氏给说破了，急得跳脚。
“老三家的你别血口喷人，我是跟你娘聊天了，说珍珠挣了二两银子，可我没说那药就是麝香，我也没说珍珠吃了！”
沈桃幽怨地瞧了她娘一眼。
这娘是不是傻。
王氏听到这儿，一抬手就给茶碗拍到了张氏身上，茶水泼了张氏一身，之后滚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张氏吓得不轻。
她这个婆婆气急了是爱摔东西，但也是扔个枕头扔个条帚啥的，即解气又摔不坏。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婆婆摔碗。
这坏了就得买新的，王氏那么抠不是不知这道理，看来是真气急了。
“老大家的，你说的没错！你没说那药是麝香，是人家猎户娘子自己猜出来的，连那东西进了珍珠的嘴，也不是你说的，那是你闺女说的！”
张氏低头紧盯着自己脚尖，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桃那话是当着众人面说的，想遮都遮不了了。
王氏越气，沈桃就越酸，看看她奶这么护着珍珠，她连当初那点害怕都给酸没了。
直接跟她奶理论上了，“奶，话是我说的不假，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只想帮褚三娘说句公道话罢了。再者说了，纸啥时候能包住火，珍珠吃麝香的事，就算现在旁人不知道，等成了亲不生娃娃人家还能不知道？”
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差点让王氏背过气去。
“沈桃你有那好心？你还帮褚三娘说话？她存了勾搭你爹的心思你忘了？奶也看出来了，你今天那句话就是故意的，你巴不得满屯子都知道珍珠不能生娃！提亲的来咱家都给你提，是不是？”
沈桃到底是个闺女，被戳了脸皮又羞又气，这时候才觉出自己蠢得没边，一扭身哭着跑自己屋去了。
沈金生脸色铁青。
自己媳妇和闺女干了这样没脸的事，他就差给自己老娘跪下赔罪了。
“娘你想打想骂都成，就是别气坏了身子。这事我对不起老二家，娘你主持公道，看怎么给老二家赔礼，我都听娘的。”
王氏想都没想，一咬牙，“赔礼就不用了，分家吧！”
满家人都傻了。
王氏平日言行之中最反对分家，况且他们老沈家不是坐地户，本来人丁就不旺，分什么家？
沈树和一磕烟袋，“胡闹什么！这点事就分家？”
王氏一扭头，火气十足里带着哭腔，“这点儿事，这事儿小吗？老大家的跟巧女她娘说错了话我不怪，她就是嘴上没边的人我知道，可是你想想桃儿，才这小的年纪就有那坏心思，以后一大家子在一起还怎么过？反正我是容不下这样的孙女，这家要是不分，我就带着娇娥自己个儿出去过，你们看着办！”
张氏心道，完了完了。
她婆婆这是真气了，连分家的狠话都说出来了。
可这家不能现在分啊。
沈洪定亲需要钱，沈兴上学也需要钱，这些年都挺过来了，这节骨眼分家他们大房得吃多少亏！
张氏便扑通给王氏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
“娘你别跟桃儿真生气，她说珍珠吃麝香也是放屁赶当当凑巧了，沈洪还没成亲呢，娘不能分家啊。”
王氏挑了下眉，“你放心，沈洪下聘用的银子，我给你们分过去，这事你不用操心。”
张氏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何氏听说要分家也傻了。
她也不想分。倒不是存了别的小心思，而是她觉得婆婆嫂子在，就是个依靠。
沈水生最近是消停了不少，可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再起幺蛾子呢，万一他又不着调，她们娘仨怎么撑起个家？
“娘不能分家啊，我保证，以后没大事一定不跟我娘家人来往了，咱家的事我也不会跟娘家说一句，娘就消消气，别分家了。”
王氏哪里肯听，一扭头回自己屋了，临走撂了一句，“都回自己屋想想怎么分，出正月前咱就把事办明白了。”
……
沈娇娥一脸的烦闷。
她心想自己家这是咋了，过年哪路神仙没拜明白吗，先是自己被休，然后侄女吃药的事又被捅出来了。
她娘说珍珠是个福星，这福，在哪儿呢。
因为得了褚三娘跟猎户娘子干仗的消息，来珍珠摊子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本是好信儿来瞧瞧，可到了就挡不住锅巴的诱惑，这个一碗那个一碗的，没多久，珍珠就提早收摊了。
沈娇娥拿水给火扑了，站那里等油温下降。
见珍珠不但不难过，嘴里还哼上曲儿了，就拉了珍珠一把问，“你长没长心啊，咋还这么高兴？”
珍珠都快笑抽了。
她咋没长心，她现在是觉得太好了。
终于所有人都知道她生不了娃了，她终于嫁不出去了。
活在那个平行空间的时候，她对结婚生子的兴趣就不大。
她虽非不婚主义，但她同样不明白，可以自食其力的女人为啥一定要整个男人来伺候着。
一样能挣钱，女人干啥那么想不开非要结婚，伺候男人伺候娃，一不小心还得学会斗小三小四，斗五六七八才能维护家庭美满和谐。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那时候她都不想嫁，穿到这里让她嫁？
开什么长河村玩笑。
珍珠上前给她小姑揉揉紧皱的眉头，“小姑你别愁，嫁不出去不挺好的，要是你也不想嫁咋俩就一起过，我保你有吃有喝，比找男人幸福多了。”
沈娇娥还是苦着一张脸，蹲下身子去拆那简易灶，抬头看到小万氏端着个盆，张望着往这头走。
见了娇娥，小万氏一脸焦急地问，“娇娥，你大嫂呢。”
沈娇娥这颗心直扑腾，见小万氏那样以为又出啥大事了，就问道，“我大嫂回家去了，嫂子你这么急，找我大嫂啥事啊。”
小万氏脸上的焦急转成不高兴了，“我这受冻卖货，她倒好，回家捂热乎去了。”
娇娥心里就不明白了，你家卖货关我大嫂啥事啊，咋还不能回家了。
沈珍珠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跟她三叔的猜想是对的。
小万氏这汤圆的生意跑不了有张氏的份，就跟小万氏说，“婶子，我家里有点事，我奶给我大娘叫回去的。”
小万氏面上缓和了些，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到底还是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后来跟珍珠说，“那珍珠你一会儿回去跟你大伯娘说，让她来帮帮我。你就说，这灯会都过了半场了，我才卖了三份出去。”
珍珠应下了，将东西收拾好，菜油和一些零碎东西先拿回去，锅灶让旁边人给帮忙看着，一会儿让她三叔再来取。
两人进了院子，堂屋静悄悄的，跟预想的有些不同。
珍珠把东西放下，想着小万氏的嘱咐，先要去敲大房的门。
刚到门口就听到她大伯在屋里打沈桃，沈桃鬼哭狼嚎地，沈兴也跟着哭。
这也没法子敲门说事儿了，想了想，珍珠又去敲她三叔的门。
三叔那里倒是安静许多，只有何氏隐隐的哭声，嘴里还絮絮叼叼说着什么，珍珠听不太清。
沈水生知道是珍珠回来了，披了衣裳出来，面色看着也不咋地，“这么快卖完了？”
珍珠腆着脸笑，“来看我热闹的多，因祸得福了。”
沈水生开始系棉袄扣子，“那我去找赵赶鹅把灶收一下。”
珍珠跟她叔屁股后头打转，“三叔，我听着大伯在打沈桃呢，我不好过去，你去帮我给大伯娘传个话，说小万氏婶子让大娘去帮忙，还说她那里一共就卖了三份出去。”
沈水生冷哼一声，走到他大哥屋门前拍了两下，也没用屋里让，直接开门给话传到了就走。
没多会儿，走在路上的沈水生就见张氏慌慌张张地往灯会跑。
而珍珠拍了拍衣裳回屋，刚推开门，宝珠就扑了上来，已经哭得成了猫脸了，“姐，咱奶说不过了，要分家呢。”
连这么个小小人，都觉得分家跟天塌下来一样。
珍珠给宝珠抹抹泪，再看爹娘的脸色，觉得宝珠那话不虚。
“爹，娘，怎么就要分家了？”
徐氏眼睛也通红，“还不是因为桃儿把你吃麝香的事说出去了，你奶生气了。”
“我又不在意，这事还值得分家？”
嘴上说着，珍珠心里却一暖，看来爷奶果真看中自己。
沈木生重重叹了口气。
之所以王氏提出分家后，他们兄弟三个都没反对，是因为都知道沈桃……
犯了王氏的大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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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