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人人都知道老沈家的二孙女有三件事出名:第一是长得好,第二是得病多,第三是说话少。
可眼前这小丫头片子回怼起人来伶牙利齿,加上初一那天吕五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从珍珠嘴里套出米肠方子来,现下真是给吕五妹惊着了。
一时之间嗓子眼刺刺挠挠的,想说点啥又不知从何说起。
末了抬头看了看,见她闺女的嚎哭声把近处的人都要给招来了,她怕自己再跟褚三娘似的,再让老沈家人给弄个没脸,赶紧回去把孩子拉起来往怀里一夹,扔下一句改天再收拾你个死丫头,怆惶离开了。
沈珍珠也不想再追究吕五妹那些没营养的话,赶紧带她老姑回家。
可沈娇娥显然被吕五妹刺激得不轻,一边走一边掉泪。
尽管一忍再忍,到家时眼圈还是红。
家里这头,王氏瞅着墙角犯愁呢。
她那屋里有盆老大的仙人掌,得有半米多高,她自己都忘记养了多少年了。
这玩意好养活,几个月想不起来浇水也旱不死,就是浑身是刺有些碍事,王氏就给它放到角落里头,今儿想起来去看,才发现盆子快装不下了。
王氏跟这东西叫老鸦舌,寻思着好养还能治病,平时用它治个疥子脓包啥的疗效也不错,干脆翻了两个废弃的鸡食盆出来,让沈水生帮个忙。
“水生啊,我要把那老鸦舌多押几盆出来,你出来帮帮娘。”
沈水生极不情愿,这活是不重,可扎人啊。
他把眉头拧成个疙瘩,“娘,你弄它干啥,那鸡食盆子不用了?”
“鸡都没了,还留盆干啥?”
“那万一以后再养鸡呢,娘你现在手里也有钱了,开春不想抓点猪崽鸡崽啥的养着?”
王氏倒也存了这个心思,可这些不耽误干眼前的活,“让你干点活废话咋恁多,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想养鸡,到时候让你大哥再弄几个盆子出来不就成了,你看现在这两个让鸡叨得都快漏了。”
沈水生还是不乐意动,“娘我腰疼,你找大哥二哥干呗。”
“你腰疼?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好好看看老大老二哪个闲着呢?”
王氏一指劈柴的老大和修农具的老二,“你那腰疼就是闲的,赶紧的,别磨叽。”
沈水生见实在没人能攀了,只好亲自上手。
珍珠安慰了小姑一路,跟她说一定要活好自己的,别在意旁人的废话,“我姑父还有吕五妹那样人,就巴不得看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最见不得人好,老姑你还偏就不能成全他们,知道不?”
道理都懂,可心里难免憋屈,沈娇娥想忍着别哭怕让王氏看出来,结果越来家门口眼泪还就越凶了。
珍珠只好说一会儿进门姑你先去洗把脸,就说迷眼了。
可等两人推开院门,沈娇娥却扑哧笑了。
只见她三哥跟她娘在给老鸦舌分盆。
现在那盆土长久没换,压得太实诚了,加上根部太大,给盆子都涨满了,一时半会弄不出来。
王氏是抱着盆那头,让沈水生抱着老鸦舌那头,两人正一起用力,想把盆子给起下来呢。
十来年的老鸦舌,那刺硬得跟钢针似的,隔着棉袄还把个沈水生扎得吡牙咧嘴,原本咋整挺耐看的一张脸,现下狰狞得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
又“臭”又“长”。
王氏和沈水生见娇娥跟珍珠回来,嘴上一起赶紧招呼着,“快过来帮忙。”
那姑侄两个立马跑到水生身边,沈娇娥一直在笑,王氏见到她眼里的泪,还当她是笑哭了。
水生见回来两个人帮忙,出了一口长气,脑袋尽全力往后仰,生怕给扎成筛子。
结果沈娇娥和珍珠在他身边停留片刻,伸了好几次手又缩回来了。
那玩意看着都疼,就算风风火火闯过九州的人,该出手时也不敢出手。
王氏见她俩愣着,愤愤跺了下脚,“干啥呢一个个的,瞅他干啥,过来帮我,这头死沉死沉的,要累死我了。”
珍珠和她小姑就等这话呢,一个高儿蹿起来合力接过王氏手里的盆子,把沈水生气得快死了,“娘,那你来帮帮我啊!”
王氏把衣服上的土拍了拍,揉了揉手腕道,“我这棉衣是你二嫂年前给新做的,就这一件,扎坏了咋整。”
“那我这脸也就一张啊,扎坏了咋整。”
王氏的人已经径直屋里去了,“你要脸有啥用?”
沈水生,“……”
终于,在双方僵持了近一刻钟后,盆子和老鸦舌树分开了,沈娇娥取了把刀给分成几棵,重新扔到盆里培了土。
珍珠则让她三叔蹲下,给一根根从脑门和脸蛋上往下拔刺。
一边拔,院子里的人一边笑,还是何氏心疼自己男人,让娇娥分出一片来把刺弄干净了,放到石板上拍碎,说等吃过饭给水生把脸敷上。
因为明天就是十五又要吃大菜,王氏便嘱咐今天的饭要吃得清淡些。
何氏按从前的样子,做了粟米粥棒子面饼,拿泡发的豆角干茄子干混着土豆片炒了一盘,又掏了酱缸里的疙瘩咸菜切好,洗了些白菜心和青萝卜,让珍珠做了炸酱就开饭。
结果别说孩子们不爱吃,连王氏自己都食不下咽。
沈兴喝了半碗粥就不吃了,嚷着说要是家里以后见天这么吃的话,还不如快点开学上学堂去吃呢。
王氏叹了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众人一起看向珍珠。
最近王氏嘴里总说些他们似懂非懂的俏皮话,每每这时候,珍珠就要充当翻译。
“呵呵,爷,就是过惯了穷日子再过富日子很容易让人适应,反过来就让人难以接受。”
沈树和也不爱吃这饭,可他是一家之主,总得起个表率作用。
于是咬了两口饼子就着咸菜硬生生咽下去,跟儿子和媳妇们说,“你娘说这话在理,年前咱家虽说挣了些钱,可也没存下什么底儿,总不能一直这么铺张,明儿是十五,十五过后咱就得按前头的日子过,还吃咸菜喝粥,你们看看今天这粥比以前还稠呢,怎么一个个的都挑剔上了?”
张氏一听好日子这么快到头了,赶紧跟公婆提了个要求,“爹,娘,要我说这大人咋吃都行,可兴儿还小,还上学呢,读书太费脑子,爹娘不得另外给补补?”
王氏看这是跟自己讨小灶呢,冷笑了一声。
“行啊,兴儿小,杏儿跟兴儿同岁,蝶儿和宝珠还小他们两岁,就都一起补,以后这几个孩子每天早上各给半碗鸡蛋水,里面放点白糖,这活儿就老三家的早起做吧。”
何氏自然乐意,在她眼里这也算不上活儿,俩闺女还能喝上鸡蛋水,于是赶忙应下来。
沈桃听着鸡蛋水的名额里面没有自己,想单独问还怕挨骂,就带上珍珠的面子问,“奶,我和珍珠没有?还有我哥呢,也没有?”
没用王氏答,沈洪就先接了话,“我都十六了,还喝啥鸡蛋水。”
王氏满意地瞧着大孙子,一转脸冲着沈桃马上变了神情,“你和珍珠都十三了,咋也惦记这一口!”
意思就是,你们俩没份儿!
沈桃心里苦。
说实在的,她二婶那屋还真不稀罕这鸡蛋水,珍珠想吃啥吃不到?
而她,煮鸡蛋看着就迷糊,鸡蛋水想喝,却喝不到!
张氏没料到是这结果,她这房喝半个鸡蛋水,二房也是半个,三房两个丫头片子就分去一个!
鸡蛋自然是公中出,可那也太便宜了那两房,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不如不提这茬呢。
要不说张氏就是个搅家精,跟褚三娘干仗那天发誓说要学着贤惠些,这才没几天,就把誓言给忘后脑勺去了。
“娘,咋都是半碗鸡蛋水呀,兴儿可是要读书的。”
王氏恨得牙根痒痒,心想这大媳妇怎么就这么不好带,放着溜光大道你不走,偏往那满是粑粑的土路上蹽。
王氏把碗往桌上一顿,“读书咋了,再开学宝珠也去学堂,宝珠不累脑子?至于杏儿和蝶儿,小小岁数哪个干活比你家沈桃少了?喝半个鸡蛋水还不成?”
张氏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啥?宝珠也要去上学?”
然后冲徐氏一撇嘴,“老二家的你咋想的,宝珠她一个丫头片子读什么书,一年二两银子的束侑,这还不算自家拿去的米面柴油,她读几年下来得花多少,等成亲时候,聘礼能收回来?”
徐氏面露难堪,“大嫂,也没说要学多少年,不管咋地得识字不是?”
这话一出口,就让赶过来的村正给听见了。
村正边往堂屋走边频频点头,冲沈树和说,“沈家大哥,这老二媳妇有远见,这要是不识字,连个灯谜都不会猜啊。”
家里人连忙起身给村正让进来,收拾好桌子沏上粗茶,便问村正为啥提起灯谜来了。
“明天不是十五么,上头给下了令,让各村整个灯谜会,主要还是借机推行开荒新策。附近几个村子商议了一下,要是全都整,这事有点劳民伤财,因为咱村在中间,干脆就都到这里来。”
“上河村和下河村的都过来?”
“是,这不是刚定下来么,我想着来知会一声,你家有啥要卖的,别忘了明天搁村口那儿把摊子支起来。”
王氏傻了,“东西早就卖完了,一丁点都没剩,今儿现去买材料也不赶趟了,这可咋整。”
可惜得直拍大腿。
村正跟着遗憾半天,让他们别急再想想,又给老沈家分了做五个灯笼另外出两条字谜的任务,赶着上隔壁老马家通知去了。
何氏跟王氏一样,急得直转磨磨。
张氏幸灾乐祸打心里笑了半天,王氏瞧出她没安好心,给撵出去帮着男人糊灯笼后,拉住不紧不慢帮宝珠拢头发的珍珠问。
“珍珠你咋一点都不急,奶都快急死了,三个村的人都来,这得卖出多少东西去啊。”
珍珠捏着宝珠的脸蛋子玩,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奶,我知道啊,所以咱这就忙活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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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