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被一巴掌给打呆了。
她嫁进来十六七年,生了两个男娃,虽说因为自己嘴贱没少在王氏那里讨嫌听骂,可从来也没吃过这挨打的亏。
她娘家不拖累她,她向来腰板都是硬的,在两个妯娌面前更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现在他们两口子虽说回了自个儿屋在吵,可沈金生这一巴掌下去,外头谁都听得见,让她这个当大嫂的往后在家里怎么抬头!
回过神来的张氏嗷地一声就冲上去了,照着沈金生身上一顿猛撕。
可她手底下有数,没敢往脸上挠,她知道要是让她男人脸上挂了彩,王氏定是饶不了她。
而沈金生打那一巴掌后也十分后悔,他这个婆娘虽说毛病不少,可对他和两个儿子还是知冷知暖地疼。
虽说关起门来对丫头沈桃不咋地,但出了屋她这个当娘的还是很护着沈桃的。
张氏长得人高马大的是不假,可到底是个女人,打在个庄稼汉子身上,疼是疼了些,总也伤不到皮肉。
所以沈金生干脆把头一抱,也不还手了,任婆娘往他身上捶。
王氏在堂屋听着张氏呼哈地该是往金生身上照量了,本想去拉架,让沈树和给喊住了,“两口子的事,你别掺和,人家儿子都快娶媳妇了,你个当娘的有点深沉。”
又嫌她没深沉!
王氏心里有气,可大过年的当着全家人也不能驳了当家的面子,就给沈洪使了个眼色,结果沈洪全当没看见,继续招呼他三叔把牌耍起来。
此事虽说本质上珍珠没错,可今天这架到底因珍珠而起,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方才肚子还饿得咕咕叫,这时候也没胃口了。
王氏瞧出她的异样,给她叫到身边来,拿了块桃酥给她悄声说,“珍珠你别多想,不关你的事,你大伯娘那张嘴,也该收拾!”
好歹得了些安慰,珍珠咬了半块桃酥,余下的捏手里打算一会儿给宝珠吃。
“奶,我今天碰到吕五妹了,带着她闺女去看秧歌呢。”
王氏拿鼻子哼了一声,“她倒不嫌寒碜,哪儿的热闹她都敢去。”
在张氏喊沈金生回房时,徐氏就猜到两口子得掐架,怕吓着孩子,她就带着宝珠和三房两个小的再加上沈兴回屋躲着去了。
沈桃没跟去,又知道自己捅了炮楼子,就悄没声地找了个角落呆着,没往王氏身前凑和。
王氏身边就只剩下何氏和珍珠。
何氏过了个肥年,肚子里吃得饱手里还有钱,性子照往常都活泛了许多,听了那祖孙俩的话,接道,“我听说腊月二十八那天吕五妹还去王家闹了一回,王长富受不了,想赶紧拿点米面给她打发了,他老娘硬是没让。”
摊上这么个泼妇,王长富也够可怜的。
就听王氏说,“也不知道那富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挺好个爷们,点子就那么背摊上这么个娘们……”
反正是自家人唠嗑,珍珠也就敞开了,“奶,吕五妹今天跟我打听米肠料的配方,我没告诉她。”
王氏一听火了,“个臭不要脸的,还想偷咱家方子?她想干啥,想做了拿出去卖?”
何氏更气,他们三房手里这些钱全仰仗珍珠的手艺得来的,哪容他人觊觎,“珍珠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你没起炕那些天咱家锅也倒不开,后来再做米肠不都是我去杀猪家给做了吗,碰到过吕五妹两次,她还问我呢,我当时说自己啥也不知道,料都是珍珠配出来的,她这就找你下手了?”
一个话题引得忿忿不平,珍珠又忙着安慰,“奶,三婶,这方子长我脑袋里,只要我不说她就没招。我也想了,这年过完了米肠在村里就没销路了,等过了十五我跟三叔去镇上一趟,咱找个店合作,就跟羊酱一样,还是咱出手艺让他们卖,给咱们分红就行。”
说到这儿就想起来豆豉,珍珠招呼了一声沈水生,“三叔,你走南闯北的,知道咱镇上啥地方卖豆豉不?”
“啥?”沈水生拿着牌,让别人先等他一下,脸上划得一道道的灰走过来。
爷几个不玩铜板的了,改抹锅底灰了。
何氏想给男人擦擦,沈水生没让动,问珍珠,“你说啥豆豉?”
“就黄豆做出来的,黑不溜丢的。往南边走吃得多些,咱这头少见。”
沈水生哦了一声,“那等再上镇我找人问问。”
正说着呢,大房的门开了,沈金生假装若无其事地出来,问王氏,“娘,啥前儿吃饭啊,饿了。”
王氏见儿子没啥大伤,就没再提那茬儿,转头让何氏去张罗饭菜,倒是沈水生从上到下给他哥打量个遍,指指金生棉裤上的鞋印子,“大嫂脚下也没留情啊。”
沈金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从容让水生一句话打回了原形,扑拉扑拉衣服进屋,“好男不跟女斗,反正她下晌就回娘家了,我要是给她打坏了,那不是自找麻烦。”
张氏娘家跟长河村隔条河,直线距离不远,可有些绕路,大约有十多里地,所以每年张氏都是初一用过午饭回娘家,住一宿两宿的,初二初三再回来。
她娘家那个村叫三道泡,不仅临着长河村的这条河,村里还有几个大泡子,泡子里鱼虾不少,所以三道泡村过得比长河村这头富裕。
趁何氏去做饭这功夫,王氏带着珍珠回屋倒腾了一通,弄了三份礼出来,给儿媳妇们回娘家带着。
每份礼里面有一斤猪肉,一斤花生糖,一斤五香瓜子,还有五个茶叶蛋。
这礼就不算薄了。
珍珠指指其中一份,“奶,我娘也不回去,你还多弄出一份来干啥,留着咱自己家吃吧。”
王氏叹了一声,拉珍珠坐下,“该准备还是得准备,回不回去让你娘自己定……按说当初你那后姥爷一家差点给你娘卖了,你娘不回去也没毛病,可不是你亲姥还活着吗,不管咋地生养你娘一场,你说是不是?”
珍珠略思忖,“那,我再劝劝我娘?”
王氏抚了下珍珠的头,“我是听说你姥娘身子也不大好了,怕真有一天她没了,你娘再后悔。”
说着话饭就得了,张氏一直闷屋里没出来,沈洪去喊了两遍,直到大家伙都坐上桌了,她才磨磨蹭蹭地推开门。
一见她那张脸,沈水生差点喷了。
王氏又没忍住,“老大家的你那脸是咋回事,掉面缸里了?”
张氏方才用了全身的力气给沈金生一顿抓,弄得自己都脱力了,好容易缓过来后,静坐半晌。
现在老沈家声名在外,村里人都当那是她们大房的生意。
她男人啥样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再加上沈金生给她那一巴掌,她也明白褚三娘看上沈金生这事跟自家男人没一文钱关系。
左不过就是老以前沈家跟褚家有结亲的意思,褚三娘没看上沈家穷,现在褚三娘死了男人沈金生又发达了,她就后悔了么。
想明白后,张氏又开始反省自己个儿。
想那褚三娘一天天穿得溜光水滑,脸蛋好身段好还会打扮,听沈桃说她今天扭秧歌擦了粉,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而她张凤香呢,啥时候收拾过自己?
然后就想起来沈洪年前给自己买回来的那些胭脂水粉,从柜子里翻出来,洗了把脸就开始抹。
可因为张氏太黑,那白白的粉抹一层后,就跟个驴粪蛋子挂霜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张氏被王氏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用手搓了搓脸蛋子,指指沈洪,“这不是洪儿给我买回来的吗,我寻思着吃过晌饭就回娘家,想抹上点让我嫂子们看看好不好。”
“太白了,不好看,一点血色都没了。”王氏没再深说,拿起筷子张罗吃饭,饭后给三个儿媳妇叫到一起,把礼分了分。
今年的礼特别厚,把张氏和何氏美够呛。
王氏跟张氏说,“往年家里过年恨不得都吃不上肉,你娘家没少贴补你们大房娘心里都有数。今年家里宽裕些了,你多带些东西回去,你脸上有光,也好堵一堵你哥嫂的嘴。”
张氏点头应着,叫了沈兴和沈桃,回屋收拾去了。
何氏一般是年初二上午回去,下午就回来了。她娘家穷,多在那里吃一顿嫂子们都不高兴,所以每次她回去都是自己一个人,不带沈水生,也不带两个孩子。
“娘,我就带瓜子糖块回去,茶叶蛋和肉留下咱家里吃。”何氏好像过了个肥年,脑子也清醒了。
“我带得太多回去,我娘家肯定知道咱家挣得多了,到时候这事儿那事儿地又得来搜刮我,反正年前我娘看到水生卖货了,我就带这两样去,说是没卖完的,他们也没话说。”
王氏见三媳妇终于长心了,舒坦了不老少,“东西你都拿自己屋去,至于拿娘家多少你和水生定,余下的就留屋给孩子吃,娘不要。”
何氏更美了,连说好几声谢谢娘,拿着东西回屋了。
王氏又叫住徐氏,摆了一本正的脸色,把先前跟珍珠说的那些话又跟徐氏重复了一遍。
徐氏闷了半晌,还是有些不情愿,“娘,路也有点远,我就不回去了,娇娥和妹夫初三就回来拜年了,东西留那时候吃。”
徐氏心里还是怨她娘。小时候自打跟她娘到了后爹家就没得好,挨欺负了她娘从来不拦着,包括后爹想卖她那事儿,要是没她娘吐口,她后爹也不能自己就做主了。
徐氏一直不敢想像,要不是正巧老沈家去提亲了,她真被卖了后,如今过得是啥日子。
王氏知道这个二媳妇虽说性子软,但可是最有主意的,话都说到了,回不回去就得媳妇自己定了。
就让徐氏把东西也先拎回屋再想想,然后就看到张氏收拾好东西出来,要回娘家了。
这一眼看得王氏差点气吐血:“老大家的你咋回事,你又咋造害你那张脸了?”
※※※※※※※※※※※※※※※※※※※※
小可爱们,别忘了喝腊八粥哦喜欢沈珍珠的田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沈珍珠的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